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混沌既现，想来那黑衫人最后的布置也该显露。

化身这手段，自己用来是得心应手，但若是敌人施展，可真恼人。

他算是体会到了，自己的那些对手们在应付自己的化身时那种挣扎的感觉。

他现在确实很无奈，甚至有些无力。

白衣陆念情叹了口气。

而且，黑袍身影说的没错，从大局来看，用一具强大的化身换掉一个诡异莫测之威胁的暂时远离，并不划算。但就像白衣陆念情刚才说的，有些事情，哪怕吃亏，也一定要做，也只能去做。

很多时候，不是不想选，是没得选。

可惜，他只是一具化身，只是一具油尽灯枯的化身。

他抬头望去，赫然又是一头凶兽矗立。

其状如凶犬，形色似黄囊生赤火，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浑然无面目，本是六足四翼，却因之前夜橼的手段而折去一翼，难免添了几分不平衡，多显滑稽，然煞威犹在。混沌之戾，未减半分。而且，大抵因为失却一翼的缘故，其分明怒意极盛，更添数分焦躁。

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的他，只想和某个人说几句话。

这个人，是何君誉。

白衣陆念情摇了摇头，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声凶戾的嘶吼。

“你说得对。”白衣陆念请轻轻点头，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也修了天书？看起来，那人很信任你。”

何君誉低头一笑:“他手底下可堪一用的人才也不对，待我当然还是要尽可能好些。”

白衣陆念情略感诧异:“这样的事情都告诉我么？”

“告诉了少主，又何妨。”何君誉变换了一个法诀。

白衣陆念情慨然道:“我现在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给予你更多的关注。”

何君誉抿了抿唇:“呵呵，要真如此，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那样的话，我便没法藏到现在了。而且，我倒觉得，少主也不是没有察觉吧。”

“怎么说？”白衣陆念情挑了挑眉。

“少主有时候，真的很心软，不是么。”本已收回目光的何君誉又不禁看了白衣陆念情一眼。

白衣陆念情轻轻颔首:“你说的对。所以，我打算以后改变一些。”

何君誉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里，第一次起了波澜。

白衣陆念情却没有更多的纠结，立刻说起了下一个话题:“丹野他还好么？”

何君誉并未立刻作出回答。

他的眉眼间仍旧是平静。

很难说，他到底是在犹豫还是在思考。

这是两种不一样的态度和感觉，可以说明不一样的事情。

可惜，这种事情，终究只有他自己能知道答案。

白衣陆念情能够知道的，那便是何君誉没有沉默太久，最终至少还是没有回避有关予丹野的问题:“他不太好。但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谁也不知道。我只能说，应该是有机会的。”

“谢谢。”白衣陆念情躬身向何君誉行了一礼。

但其实，他现在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勉强才能辨出些形态。

说是行礼，更像是孤零零的一个头颅在晃动。

一般人见了，大概会觉得既可笑又可怜。

何君誉的心里并没有这两种情绪。

他从前就很敬佩自己这个少主。

哪怕到现在，他依然如此。

甚而，或许敬意更深。

所以，何君誉停下了操控沉红色珠子。

其实，到了这一步，就算他不亲手施展法诀，那沉红色珠子已经可以自行运转一段时间了。当然，这等情况下，一丝的懈怠都有可能令局势有截然不同的转变。因此，则这只能说明，他真的很看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从某种角度说，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际上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说不是他该做的事情。

但，他到底还是做了。

何君誉转过身，正色看着白衣陆念情，向他庄严还礼，一揖到底。

白衣陆念情有些释然，但更多的，似乎是酸涩。

哪怕都成这个样子，可那种感觉上的冲击竟还是这般强烈，强烈得让人害怕。

白衣陆念情转过了身，看向尚在厮杀中的宫九颜等人，轻声道:“这世上的好坏，其实最难分辨了，不是么。”

何君誉重新施法护住沉红色珠子，没有应话。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本也不是白衣陆念情在问问题。

大概，只能算自问自答。

白衣陆念情终于没有再说话。

他的目光在最后时分短暂地和雨宫樱的目光有了一次交流。

然后，就彻底收了回来。

他闭上眼，等到彻底消散之一刻的到来。

何君誉却是忽然又看向了白衣陆念情，眉眼间有些伤心、有些不解:“少主，你为何不问……”

白衣陆念情微愕，继而轻吐一口气，苦涩道:“那看起来，比我想的还要早。”

何君誉淡然道:“少主毕竟不是天上的仙人，不可能次次料事如神，洞察一切。更何况，就算是仙人，也未必真的有那么厉害。少主不是一直都这样认为么？”

白衣陆念情慢慢飘到了何君誉近旁，这一下，却是令其身形愈发淡渺了。双手双脚已然看不见，小腹以下亦入虚无，当真就如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一般，惶惶然无所依。

感觉到白衣陆念情的靠近，何君誉倒是未曾露怯，依然很平静甚而很专注地操控着沉红色珠子。

应该忧心的，从来都只是白衣陆念情。

看到何君誉这般模样，白衣陆念情的很多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倒是省去很多力气。

白衣陆念情失落地笑了笑，淡淡道:“其实，大燕那么多年轻人里，最洒脱又最冷静的，从来是你。我知道你不一般，却没想到你能把修为藏得那么好，应该是很早就入地仙了吧？”

何君誉转头看向白衣陆念情，并没有露出复杂的神色，反倒是莞尔一笑:“其实也不早，就在少主堪堪归燕那段时间。”

白衣陆念情也终于意识到，自从得到五玄参同术后，自己有些太依赖化身了。

无论对自己来说，还是对身边的人来说，其实，化身终究只是暂时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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