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有特意要司明晨听不着。

司明晨毕竟是修行者，又是军人出身，听觉本就不凡，自然很轻松就捕捉到了封明莞的抱怨。

封明莞抿住那颗桑葚，让果肉融化在唇间，柔腕轻翻，玉手在青瓦上轻轻一拍，身形却似扶风弱柳般飘扬，悄然无声地落在司明晨身侧。

她秀眸轻眯，眉梢却是微抬，仿佛斜月盈盈:“城里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司明晨抬手挥了挥:“好啦，不和你说笑了，赶快下来，咱们入城。也轮到你跟我好好说说城里发生的事情。”

她挑了挑秀眉，嘟囔道:“没事装什么忧郁。”

说罢，她也不管司明晨，径直向前幽幽走去。

司明晨倒似乎早就习惯的样子，一点也不以为怪，提着枪跟上，爽朗道:“呆子自然有呆子的好处。”

他倒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仍然完全不在意封明莞的抱怨，笑嘻嘻道:“我这可不是忧郁，我这叫不羁之人犹有羁绊之处。”

司明晨却没有跟她继续斗嘴，他望向远处的城墙，眉眼间浮起了怀念:“终于回来了，那一晚真的是好漫长。”

封明莞怔了怔，抬眼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好像有一种遇到陌生人的感觉。

听到这样的话，封明莞只觉得肉麻到不行，托着青玉小盆的右手冷不防一颤，差点就可惜了剩下的桑葚。

她用看怪胎的眼光扫了扫司明晨，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司明晨。

她撅了撅嘴，小脑袋摇摇晃晃，却反而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忍不住狡黠一笑，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既然这么怀念，那城里的公务全部交给你啦。”

“啧，真是自卖自夸。”封明莞鼓了鼓嘴，没好气地说道。

说实话，就算到这一刻，常竞言真正饮下的酒也没有多少，至多半壶。

且不说他酒量本就不差，就算喝不惯酒，他作为修行者，有法力护身，想要喝醉也不是件容易事。

可偏偏，现在的他，分明是目光迷离、神情恍惚。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常竞言抱着酒壶和那只在满浅之间飘忽的酒盏，絮絮然地诉说着:“胡老将军，叛乱已经平定了，辽州总算又能安宁一阵子啦。可是，这次我们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死了太多人，数都数不清。就算是像我们这样久经沙场的，有时候都会做噩梦啊。昨晚我就梦见，血海一片，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就算此时此刻再回味，竟然还是会觉得恐怖。”

说到这，他稍稍顿了顿，因为盏中的酒已经没有了。

于是，他重新满上一盏:“哎，我真不像话，连做个噩梦都会害怕。不过，好像少主曾经说过，再强大的人也会害怕，害怕同样是一个人高贵的地方。虽然，我不太明白更深处的意思，但我至少知道，其实像少主那样厉害的，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所以，坦然些总会是好事的吧？毕竟，总是要继续前进的啊。”

盏中的酒，又一次被饮尽了，常竞言却似乎没有了再续的意思。

他将酒盏放下，然后将酒壶也放下，看着墓碑上的字发呆了好一会。

片刻后，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胡老将军啊，这酒，我是喝过瘾了，但我知道，你还没喝够吧？可是，让我再给你续上几杯，总觉得不对劲呐。喝酒嘛，求一个自在，总要别人代劳，多不好。胡老将军，你要喝，可得自己来拿起酒盏啊。这样，才能真尽兴，不是么。”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划落下来。

他的面前，还有一壶酒、两只酒盏。

其中一只，盏中总是有那么多的酒，没有浅下去的机会。另一只，却是满了又浅、浅了又满。

司明晨望着封明莞一溜烟窜没影的身形，也不自觉呆了一下，但紧跟着就洒然而笑，大声道:“那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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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明莞忍不住又白了司明晨一眼，干脆不理他，拈起一颗桑葚，细细端详。

谌海城外。

某处不知名的山坳中。

常竞言穿着朴素的灰衣，坐在一座孤坟边。

“没出事当然最好喽。”司明晨笑了笑，右足朝侧方白缨长枪所在之处轻轻一勾，白缨长枪即如打在荷盘上的雨珠般跳起，晃出一个旋，随后稳稳落于手间。

封明莞单手插腰，语调突然老成了起来，可以说转换得极快:“哼，拿个枪还要耍帅，是想让自己更像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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