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从前是有个人送我的，说有驱除邪毒，固源正心的作用。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只对人类有用，所以……你吃了吧？”百宝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

可惜他的话被沐雪非一眼识破。清灵丹并非任意一个阳生人都能拿出来的，这种丹药在阳生道可是圣物般存在，不应该会随便送人。若非沐雪非身为郡主，加上自身的原因，阳生道每年都会赠送，她也根本认不出来。

沐雪非从青石上坐起，环视四周。先是看到一盏悬浮在自己身前，发出幽蓝火焰的灯。她注意到在灯光所及，周围的绿雾全被驱散出去。

然后，是四周到处可见的长相怪异的树木。这些树木黝黑扭曲，如同一条条长蛇从地上爬起，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尖刺。

醒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蒙蒙的绿色雾气，连透过它看到的天空都那么不真实。

认出手中丹药后，沐雪非并不急着服药，而是问道:“清灵丹乃是阳生道之物，你一个魔族怎会有？”

“是我。”声音回答了她，确实是百宝的声音。果然，百宝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只见他一手捧着一个木碗，里面盛有一半的水，而另一只手则平铺着，上面放着一颗绿色的药丸。

“雾里有毒，你先吃了它。”

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偷的。估计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清灵丹的作用。不过，即便百宝真是盗的也没什么，把人类的道德要求在一个魔族身上并不妥当。

“这是清灵丹！”

百宝愣了一下，遂只好点点头。他原本以为沐雪非会不认得，想来也是，沐雪非贵为郡主，怎会不认得清灵丹呢？

沐雪非并没打算就此事追责他。她拿过药凑到鼻尖嗅了嗅，确认无误后便放入嘴里，然后接过木碗喝下。

她咳了咳，感受丹药在身体内化为一段灵气流遍全身，四肢乏力的感觉好了不少。

看到沐雪非终于服下清灵丹，百宝心里总算长吁出一口气，默然感慨:“差点忘了，这原本就是送给你的。”

“这是……”沐雪非盯着他手中的药丸看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

“我……”听到沐雪非问起帝恶，百宝的表情一下僵住，眼前仿佛一下子出现那个少年在最后消失时的无尽嘲笑。

“是我杀的。”他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没有任何印象？”沐雪非接着问，脑袋又开始出现刺痛感。对那段记忆她感到极为陌生，就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在战场上了。

“当时……你昏了过去。我起来后看到一个很大的心脏，上面插着一把刀，于是我也把剑刺了进去。然后，我们身处的地方开始塌方，我们就掉了下来。”百宝的谎撒得惊心动魄。

“那颗心脏？”

“就是帝恶的魔魂。”百宝说，“它本就受魔刀重创，加上天神的封印，我只是给他最后一击而已。就算是这样，我当时也是害怕得不行，不过好在都结束了。”

听完百宝的话，倒是解释沐雪非心中的不少疑问，尤其是他们从巨人身上掉落这一点，这是她唯一的记得的印象，而这点与百宝所说的重合。其实百宝压根不知道她能记起这个，这一点纯粹是巧合。

“其实我一直都好奇，你刺进帝恶心脏的那把剑到底从何而来？还有……”沐雪非望了一眼百宝手中的半碗，“这一路上你身上的那些东西？”

“它们……都是勾玉给我的。我曾是他的部下，他一直都把我当成一个行走的箱子。”百宝再度搬出勾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但这一次沐雪非显然不完全信服，她眯着眼睛，“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魔兽又是怎么回事？那个魔兽是叫做炎刹吧？我听到过它的传闻。如此等级的魔兽，总不会是你的法术变出来的吧？”

百宝倒吸一口凉气，他就知道沐雪非一定会提起炎刹。对于一个普通血脉且能力一般的真墟后裔来说，炎刹是一种极为高傲的魔兽，能将它召唤出来并使之听命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好吧，我承认。”百宝耸拉着脸，显得有些无奈。“它们都是我召唤出来的，而我之所以能召唤出它们，是因为我的血脉。我身上流着王血，是魔族中的贵族。”

“王血？”

“远古时代三位魔族君主各自以自己的鲜血改造魔族，由此诞生魔族的三大支系。但其中的大部分人与君主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有魔王的真正后人才继承了魔王最完整的血脉，也就是王血。”

沐雪非迟疑了一下，最后说道:“我就知道，勾玉怎会让一个普通的真墟后裔作为自己的伙伴。”

然而她说罢后紧跟着叹息一声，竟并未如百宝预料的暴怒。

这让百宝内心咯噔了一下。

“以你的身份，想要回去魔域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吧？”沐雪非平视着他，语气恢复了平静。

这一幕令百宝更加困惑。

“我讨厌魔域。”他开口就后悔了，这句话等同承认了。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一直在骗我？”沐雪非的语气总算起了变化，冷冷的，像是冰面下的语调。

“你不是为了回家，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沐雪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百宝也不好再在这里撒谎了。

“我……我只是想要留下，没想过骗你。我……”百宝顿了一下，然后鼓起极大的勇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说完后，他的手心、额头上全是汗。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跟她坦白。不知道她会怎样想，会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变态。

“变态。”沐雪非冷冷地说。

百宝万分尴尬，万没想到沐雪非居然真的这么说了出来。他赶忙移开视线四处张望，故作轻松的口吻说:“你别生气，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你们人类不是一直说朋友什么的嘛，朋友什么插刀，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好了，实在不行，你就把我当成一个爱管闲事的闲人。总之，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说够了么？”

百宝顿时哑口。

“把臂钏还我。”

百宝只好把之前沐雪非给他的臂钏拿出来，同时还有那块环形玉。臂钏本为玉式，且与环玉相当，百宝早就把它们贴合到一起，竟然刚好吻合，如同相互镶嵌到一起。

沐雪非试着把它们分开，却是怎么也分不开。

“算了。”她放弃了。

“刚才的话，我不希望你再在我面前提起。往后若是有幸脱险，你仍是你，我仍是我，我们再无我们。”

百宝一句话也说不出，内心深处仿佛被划开了伤口，都能感受到鲜血流淌出来的声音。

沐雪非强撑着身体站起，环视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

百宝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他的内心在此刻出奇地平静下来。似乎是因为事情说开了以后，内心终于不再感到慌张了。

“是滕蛇雾，蛇人族的地盘。在这片领域内，魔族一般极少靠近，不用担心他们会突然出现。”

“蛇人……我从书上看过，他们会在栖息地的周围放出滕蛇雾，用来隔绝外界。”沐雪非想起来蛇人族的习性，滕蛇雾拥有极高的毒性，即便是魔族想要在如此环境下支撑一个时辰都极为困难，更别说一个人类。

不过在服了清灵丹的情况下，她不再被雾气侵害，这雾气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罩。

“这片滕蛇雾很大，而且地形复杂，深空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我们的。还有，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从这里往西北走，最终会有一个很大的瀑布。好像是叫石门，是一座很高的山的山腰开了一个口子，瀑布就从那里流下，而那座山就叫积石山。深空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危险重重的石门瀑布出来。”百宝说。

沐雪非点头。百宝对白骨森林的认识远胜过她，事实上从逃跑开始百宝的抉择基本上都是正确的。

正当他们打算恢复元气就立马离开时，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地面上数根枯枝折断的声响，感觉像是某种光滑的生物在泥地里摩擦的声音，是蛇爬行的声音。

“我叫百宝啊……”百宝下意识地回答，沐雪非的突然提问，令他心里忽地紧张起来。

“帝恶是怎么死的？”

然而在沐雪非准备将木碗还给百宝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木碗里面居然依然盛有半碗水，而她分明记得刚刚才把碗中之水喝尽。

“这是……”

沐雪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青石上。她记得是百宝带着她飞进了一处绿雾弥漫的丛林里，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呃……”百宝接过木碗，“你别在意，它叫半碗，一个小法器而已。”

沐雪非看向百宝的目光变了。联想起自一同进入巨人弑杀魔君开始，百宝的身上就像有无尽的秘密一样，令她完全看不透。

“你到底是谁？”

最后，她把目光重新回到面前的这盏灯上面，直至听到一阵接近她的脚步声。

“百宝？”她警惕地说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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