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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三皇子

  • 作者:慕怀清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15 14:14:00
  • 字数:8566字

往前值四季更替之时,六宫派发用度新衣都是摄理六宫之人做主。大薛氏被废为庶人打入别宫,如今的后宫没有摄理之人,自然是没有上头了。

帝城的后宫十几位嫔御,六局俱在,如今又新添了皇子公主,前前后后数千人,其中吃穿用度与奖惩规矩都没人拿捏。枕春抿了抿唇,细细思量起来。

枕春抬手揉了揉眉心,冰冰冷的玉镯子挨在脸上生凉:“离秋后还有许久……”说着她打开妆奁,从最底层取出六只赤金珍珠的牡丹宝簪,掂在手上沉沉的。便递给小喜子,“你拿去托给高乐太医,便说……本宫当日小产失宠,是虚无先生出手相助过的。如今虚无先生入狱,本宫不能作壁上观。你将这金簪典当后将银子托给高乐太医,请他得空去狱中探看照顾虚无先生一二。”

“娘娘。”小喜子满脸忧虑,“怪是奴才不该与您说此事,扰了您的清净。您可要三思,毕竟虚无先生总归是宫中坐部的人,平日来往虽少,却是见过面的。何况……此事说来到底是杀人偿命。奴才眼中的娘娘您,是个知道是非曲直与黑白的玲珑心人。”

“人人都瞧见虚无先生杀人,自是改不了的。”小喜子斟酌说道,“大魏并无查纠秘戏图卷的先律,那三个流氓便是无罪之身,虚无先生更是无故滥杀,这是如山的铁罪了。”

苏白低声附耳:“如今没有上头了。”

后头几日,枕春颇有些食不知味寝难眠。偶尔想起此事亦觉得心头如有气涌,辗转反侧。她想起初见虚无先生,他在灼热刺眼的日光底下,浅色的栗发雪白的衣衫,好似少时偷看画卷上的神仙。那样说话缓和温柔,信手折花拨弦的,如何一怒之下剑饮喉尖血,成了杀人的恶鬼。

苏白给枕春篦头时便说:“娘娘这几日精神不好,夜里总是呓语。”

“娘娘。”苏白见枕春不说话,又劝道,“咱们陛下是个不多在意后宫的,眼下的情况,迟早要选一位新的嫔御权掌六宫。在您前面,荣妃是郡主出身,珍妃却是薛家的庶女。熙昭仪与您是姊妹情意,静昭容连氏与您又是交好的。那雅贵嫔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如今才是真正是要紧的时候。”

“那倒没有,听着似在念家罢了。”苏白放下梳篦,在枕春的偏髻上饰上一朵水色的绢花,“只是娘娘,最近天气暖起来,六宫要备着添置夏衣与份例。”

“往前不是都是上头派发下来的?”枕春道。

苏白此话的意思,无非是要枕春紧要站队,或搏上一搏求得那权倾后宫的权利。眼下六宫只有这么五位娘娘,无非便是在这五位中间求得一位。

“我是知道的。”枕春露了些疲态,“待我瞧瞧风头,再说罢……”

这事方想起来,便到了寒食节。稀稀落落的雨一下,是到了裁衣的时候。这时节一到,果然六宫便动起来。其中多以扶风郡主与薛楚铃宫中最为热闹,便是柳安然已位至昭仪,也三番前去拜见。隐约看来,薛楚铃的风头要更胜一筹。可惜薛楚铃两次生产都危机万般,终归伤了身体根本,几日下来疲于应付,竟得心绞之症。太医诊过,说是疲惫累日,不得太过操劳。

枕春勉强笑着:“可有说甚么奇怪的话?”

薛楚铃与扶风郡主对坐,听着这话便讪讪笑起来,也不与她纠缠,只打那太极:“大抵都是陛下心头的爱妾,总归都是尊贵的。如今偌大的帝城,何处没人上心呢?”

扶风郡主见薛楚铃让她两分又不敢还嘴,便有些得意,勾着嘴角靠在背后的软肩枕上头:“不过本宫便是看不上这对儿金瓶的,早教人挪走才好。”又略扫座下主位嫔御。

枕春心说不妙,连忙埋头去拿茶吃。

“……娇嫔身子素来是弱的。”扶风郡主笑得满足,下颌略是扬起,洋洋得意道,“常听别人说,身子愈是弱便愈是要走动走动,劳一番筋骨,发发汗便好了。”说着取了一块儿枣泥水晶糕,入口品尝一番,才道:“不知娇嫔可能替本宫将这一对儿金瓶挪去殿角,也省得在此处有碍观瞻。”

众人听得此话,便窃窃私语起来。搬弄瓶子盆子,本都该是粗使丫头的活儿。娇嫔位列正五品嫔位,又是有封号的,也算得正经的小主。众目睽睽之下,遭扶风郡主如此轻贱,娇嫔的脸霎时便绯红起来。

娇嫔今日穿着一件颜色翠嫩的交领大袖衫,滚边的碧色柳叶珠绣,只衬得她整个人肌肤如雪。如今正羞得红了脸颊,便好似夏初的樱桃般透润娇艳。枕春心中正说,那本《乐京花月图鉴》画得当真传神。

却只看得娇嫔手掌几案,缓缓撑起身来,软声软语道:“承蒙荣妃娘娘信赖,不过嫔妾……这几日身上乏力,虽有心替娘娘分忧,只怕力有不逮……”

扶风郡主一听此话,连忙蛮横地打断,喜滋滋道:“既力有不逮,不如回了掖庭司,好教你好好休息暂且不要侍寝,省得力有不逮唐突了陛下!”

枕春听得扶风郡主如此说话,连忙拿帕子遮着嘴角,掩饰憋不住的笑意。

难怪扶风郡主今日兜兜转转地绕着金瓶说事,原来是想好了这样发作的由头,摩拳擦掌地要来收拾娇嫔。也可怜她心思单纯,想着这么一出,便已觉得是精妙手法。

“明婕妤!”扶风郡主眼神扫了过来,见枕春笑得肩膀微颤,十分不满,“你笑甚么笑!”

“臣妾……”枕春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才松了表情,“哪里是在笑。臣妾在想,荣妃娘娘此意甚妙,大抵是为了各位姊妹们着想。既娘娘说身子不适,好多多发汗便好了。那娇嫔更要侍奉陛下了。”

众人一听,便知意地笑起来。

扶风郡主英气的眉一挑,眸子转了两转,方想明白。她脸颊顿时滚烫,呵道:“安氏你这个胡言秽语的……的……”的了两声却没想着合适的话来骂,气恼地丢了手上的枣泥水晶糕。

“臣妾不敢。”枕春便也不敢多促狭她,只怕扶风郡主恼得急了,要拿她来打。便看得一眼娇嫔,道,“也不过是摆设瓶饰,乐京贵女在闺中也学修枝、剪花、设瓶儿的,哪里算得劳动?”如此便将挪瓶说得似件雅事。

苏白侍奉在后头,见枕春难得主动说话收揽人心,不禁露出欣慰笑意来。

娇嫔却是个极其聪明的,见扶风郡主的面子落了,就由得枕春的话给着脸面顺杆儿爬:“二位娘娘说得皆是,嫔妾身子不好总要怪自个儿。既荣妃娘娘吩咐了嫔妾,嫔妾自然是不敢推辞的。”说着到底还是捋了袖子,便要上去挪瓶子。

却刚吃力地将瓶抱起来,只听得慕北易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今日是个甚么名堂,娇嫔何以在此处搬这物件?”

听得扶风郡主抚着小案的手一滑,险些从座位上落下来。她堪堪撑起身来,见外头和煦的日光下头,慕北易一身玄黑飞肩的朝服,披着九龙缠身的墨色披风,撩袍正走进来。他乌黑如鸦的头发藏在垂冕之下,珠饰摇动半遮俊美的容颜。

枕春条件反射地在袖口内捂了捂装银子的荷包。

扶风郡主刚刚撑起的身,一下又软得下去,糯声糯气欣喜唤道:“表哥下朝了?”

到底不及薛楚铃机敏。只见薛楚铃便款款已经起身,垂眉低眸替慕北易卸了披风,又迎入上座,一壁道:“不过是荣妃娘娘请娇嫔设瓶饰殿罢了,女子闺中的寻常事。”薛楚铃便看了一眼扶风郡主,又唤娇嫔,“既是陛下来了,哪里还作这些呢。娇嫔你也快快坐下。”

枕春暗叹,到底是薛楚铃这温柔婉转的性子会行事,如此两人的好都卖了,谁也不曾得罪。

娇嫔自然琳珑剔透,也知此事不是告状卖泪的时候。便又将那金瓶放回原位,羞羞怯怯一步三娉地回了座次之上。

慕北易眼神随着娇嫔一过,便也没多打量,只露出两分思忖神色,又看扶风郡主案上摔落的半颗枣泥水晶膏。

薛楚铃连忙收捡了。

慕北易才道:“今日道没得甚么琐碎烦心之事,朕本想寻空看看如君,小三儿可还好吗?”

他说的小三儿便是三皇子,如今已经有百余天大了。

薛楚铃听得蜜意柔情,乖顺坐在下首,偏头道:“如君公主很乖,前些日子学着说阿大阿娘了。”说着儿女,眼中温柔俱是真切,也祈道,“静昭容为皇上诞下了龙凤胎,陛下赐下怀昭、韫昭这样的名字,是陛下对静昭容的恩典。臣妾心中羡慕静昭容,斗胆也为三儿求个恩典,请陛下赐名儿。”

连月阳的大皇子叫做怀湛,水木湛清华,只能算作好,却算不得尊贵。可那双龙凤儿女,取之昭字,是光明显扬的意思,自然尊贵起来。薛楚铃此举,无非想为三皇子博一个尊贵的好名字。

慕北易闻声思虑,问道:“卿卿喜欢这样的,那便拟作怀君好了。”

连月阳眉眼略弯,便戏谑道:“陛下的心呀,可是偏着的。如今珍妃娘娘这一儿一女,是如君怀君,岂不是坐也思君、行也思君。”

慕北易哂道:“静昭容爱说笑话。”

这自然是明明白白的恩宠,薛楚铃梨涡浅陷,盈盈起身便回礼,口中说道:“多谢陛下恩典。”

扶风郡主见得身侧男人与薛楚铃几句往来,不快俱写在了脸上,只气呼呼叫的宫娥来:“快将那桃肉糯米素与米花脆糖取来给陛下奉上,还有新收的甘露快给陛下沏茶。”

如此慕北易又抹不过扶风郡主的面子,将那腻甜的脆糖用了两块,才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黄皮子的账目:“今日本有一事,要说与诸位爱妃来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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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说那金瓶好看,扶风郡主却道:“你们莫不是都以为本宫是个没眼力界的,如此俗物哪里好看,放在这大殿之中让人嗤笑罢了。”说着面上却露出几分嫌色,“便是宫中六司都同本宫打那马虎眼,寻思着糊弄本宫。即便是一样的位份,怎还分不出高低贵贱来?”

这话便是指桑骂槐地拿着薛楚铃的未央殿来说事。薛楚铃所住的未央殿,如今养育着三公主与三皇子,便处处摆设用度是极为小心金贵,六宫皆有所闻。现下扶风郡主拿出此事来说,不过隐射薛楚铃庶出之身不配用好的。

这便让风向一转,转至了扶风郡主处。

其实枕春私心里,更偏向扶风郡主一些。薛楚铃平日里虽然温柔,但心思太过绵密,倘若往后生了嫌隙才最难缠。如此还不如使心思单纯却跋扈的扶风郡主当权,若有过不去的,便面当面地撕破脸,也好筹谋后路。

枕春听得又惊又惧,少顷思辨:“如此当街杀人,多以故杀处斩……”

果然是如枕春所料,扶风郡主的烈性纯真,还未当权便早已显露。

自寒食节起,请安之礼还是照旧循例。宫中是由扶风郡主、薛楚铃二人为尊,因薛楚铃殿中有稚子幼女,便拟在扶风郡主宫中,由二人共坐上位。

千禧殿的华贵,是自施氏在时便有的,如今扶风郡主入住,自然是更胜一筹的精美。尤其是殿中那一对儿人高的金瓶,熠熠生辉,很是吸引人的眼神儿。

枕春知道他的意思,眼下顾不得细想,心中一团乱麻。

人生在世是非曲直,可是每个人临头一刀,才能明白到底黑白之外更有许多灰色缘由。那三个丧命街头的无赖虽是无赖,却也是旁人家的丈夫、儿子、父亲。杀人偿命没有错,可虚无先生……也还是那个横抱琵琶的虚无先生。只思忖了,便道:“去罢,去罢。我自知道,再传苏白过来伺候笔墨,我要写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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