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愁怨吧。

旭日浮云海，辰光染玉颜。绵绵愁不尽，起落在心间。心若云海，起落翻浮。

当一轮若大的红日终于喷薄而出时，也慷慨地为拱北石上这对神仙眷侣送来了温暖。

尘雪依然紧紧依偎，面带微笑地欣赏着眼前美景。晨光照在紧贴着的脸和身上，让他们倍感温暖和幸福。他们早已忘记了伤痛甚至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侣，超脱于凡尘……

其实那红日并非是一跃而起的，因为它与涌动的云霞似是留恋着一段缠绵的时光。而泰山日出之美，最美就在这段缠绵的时候。

那种似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揪心的感觉，说不出是痛苦更勿言是高兴。

这光环很美，但对于抬头仰望的崔瑛而言却有些刺眼，也让她心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痛。

似乎有什么东西揉入了眼中。

难道从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女崔瑛，如今变得多愁善感了吗？

纵然如此，这冰冷的湿润还是慢慢从眼角渗出并滑向她的脸颊。

难道小魔女又落泪了？

许久，她终于无限惆怅地转过身去……

当红日脱离云海时，小魔女崔瑛已在地狱五虒的追随下纵马离开。

也许注定只有杀手营才是她的归处。

渐渐地双眼有些冰冷的湿润，使得她终于用力闭上了双眼。

不觉让人顿感悲怆，小魔女终是低头轻叹一声:“是啊，都到了黄河啦，还要往哪里去?!”

扭头盯着赤虒，直看得赤虒发懵。然后她忽然浅笑着冒出一句，“沿河而上，先找一处酒家，喝酒吃肉去怎样?”

“好吔!”

五虒大喜，齐声欢呼。

趁河而上，行了半日，总算找到了一座看着还算热闹的村庄，只是沿途到处可见衣着破烂面黄饥瘦的乞者。

找到了一处名曰“黄庄酒家”的酒厮，方知此地乃是黄庄。听人议论又知下游河水泛滥淹没不少村庄，加之对岸外敌侵扰，百姓流离失所才涉险渡河来避难。

且不去管，六人要了些酒肉便大口吃喝起来。这里五虒狼吞虎咽，外间难民饥肠辘辘。

店内店外的人见了五虒那般模样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几个胆大些的小儿看见崔瑛生得美善，便避开外貌凶狠的五虒，绕到她面前，跪地行乞。

这几个孩子枯瘦如柴，衣不蔽体，纷纷以头叩地咚咚作响。

“这位漂亮的姐姐，我们几个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求您发发慈悲，打发些吃食吧。”

见这些小乞丐竟敢打搅小姐，赤虒大喝一声，“滚!大胆小要饭的，还不给老子滚蛋。仔细爷爷一巴掌拍死你。”

其他四虒也纷纷眼露凶光，呲牙咧嘴如同霸着猎物的猛兽。吓得那几个小儿全都瘫软坐地，战战兢兢大气不出。

所幸的是如今的崔瑛，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冷酷无情的小魔女。

“你们几个凶什么凶，想想你们出生后，就被当作怪物扔到了山上，若不是母亲把你们带回杀手营，你们几个不被饿死，也早被野兽生吞活剥了。”

说的就是五虒生下来时乃是一胞五胎，且三日不出，出则害母，这种情况人们哪曾见过，都说是异相，是孽障。又因长得“邪恶”如同妖兽，村里人都当不祥之物，迫其父将他们拋于荒山野岭。还是崔瑛之母心生怜悯，将他们带回杀手营。

所以五虒痛恨世人，却对崔瑛母女和崔九殿甚是忠心。

说来也是冤孽，崔瑛母亲本是位美丽善良的女子，不幸被崔九殿这夺命阎王给掳为妻子。而崔九殿更是利用她的善心，为杀手营抚养出无数浪子孤儿，最终还是在杀手营沦为凶残的杀手。

现在崔瑛父母没了，五虒自然要听命和保护小姐。如此说来，其实当初杀手营也还救了些可怜之人。当然，崔九殿利用他们杀人敛财另当别论。

但崔瑛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大善之人。

听罢小姐提及当年之事，五虒不免也有些感慨。

“想俺娘了!”

当青虒说出这话时，他的另外几个兄弟竟异外地停止了吃东西一并看着。而他犹是闭目微笑，回想往事。然后破天荒似地、颇为动情地道:“小时候娘抱着俺，给俺唱歌来着，‘娘地个小宝宝哟，快快地长大哟……’”

娘地个小宝宝……

这话忒耳熟——感情青虒的口头禅竟是这么个出处呀!

谁又曾想。就在这一刻，凶残无比的五虒兄弟的双眼全都潮湿了。

这也让崔瑛深深怀念起母亲，但她却强忍泪水，用力地敲了一下青虒的头骂道:“贱人，唱得难听也就罢了，哪个是你娘?明明是我的娘亲，看看我的模样，再看看你们，我娘能有你们这样的儿?!”

摸着头，青虒显得很无辜，“她不是俺们的娘，那谁是俺们的娘!”

“你们……你们没娘……”

说出这话崔瑛不由心里一阵难受，五虒的亲娘为生他们难产死了。可恨的是他们狠心的爹，于是扁嘴道:“罢了，你们认谁做娘我也管不了啦!”

“嘿嘿嘿……”

于是，五虒齐齐发出一阵愉悦地傻笑声。

涛声轰鸣中，浑浊的流水夹带着泥沙翻滚、踊跃、奔腾……

淼淼沧浪，泱泱水天。

小姐只管一路纵马狂奔，五虒也不敢多问，只得紧紧追随。

终于，她停了下来。

随着东方一爿红日浅浅浮出，茫茫云海披上了霞光，就似含羞少女见到了心仪之人时脸上渐渐泛起的潮红。

一条宽阔而浑浊的大河挡住了去路。身下坐骑累得张开嘴呼呼直喘。

身后赤虒实在忍不住了，拍马上前道:“小姐，我们好像已到了黄河啦，究竟还要往哪里去?”

茫然的小魔女抬头望向那道天堑般的黄色河流。

这晨光同样照在不远处小魔女崔瑛怔怔的脸上，但她没有像在神龙境时那样无礼地打扰，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这对仙侣般的夫妻深情紧拥的背影。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一双背影似被镶上了金色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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