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花翁整个身体僵住。一声呼喊皆空以最快的速度向老人输入真气……

“爷爷走了……”

所幸狼女温热的气息让皆空突然睁开双眼，慌忙向后撤去。那样子简直如同一位高手朝自已使了一招剜心刀，唯有全力后撤才可活命一般。

“罪过!?”歪着头的白衣全然一幅无邪也无知的样子，此时说她觉得自己很无辜也不为过，因为和尚之前的举动明显有误导之嫌，不过白衣很快又似乎省悟过来，犹带着几分欣然之色道:“明白，成婚后才可以。”

之后便听见和尚一声惊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皆空不知所以，俯身将头凑近，花翁睁大双眼，不知是激动还是精气促然衰竭，全身一颤道:“像，太像了，你只是空明的徒儿?……老夫想……你会不会……是他的……”

这声爷爷从狼女口中出来虽然难免生涩，听着反有种哽咽的效果。听到喊声，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花翁果然精神大好，他努力睁开双眼，冥冥中宝贝孙女就站在眼前。于是老人很想动一动，狼女看得明白，赶忙抓紧花翁那只枯骨般的手并放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手，慈爱的目光，将死之人的那种深切的亲情一度让狼女单纯的心变得异常复杂。一旁的皆空总算可以稍稍放心，他知道也就是老人家病得糊涂了，加上对孙女的迫切思念，否则还真没那么容易。

不知是并未从所扮的角色中走出来，还是心中真的把花翁视作了自己的爷爷，从来不知亲情为何物的狼女落泪了，也未马上改口。

看来最终的归宿老人家早已想好，这是在向亲人交代后事呀!但皆空认为此时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趁着花翁精神振作，他欲再加一把劲，希望可以就此帮老人家跨过这道坎。

当皆空摧动真元时，花翁却微微摇头随之脸上竟然呈现详和的微笑，“小和尚……别再浪费真气了……谢谢你……帮老夫救回了蕊儿……来，让老夫仔细瞧瞧你……”

因为她的提醒，仍然尽力输送真气的皆空方才在痛苦与愧憾中缩手。

归一神功再神又岂能起死回生!

花翁临别才说出师傅的名字，是因为某种约定吗?但这不奇怪。那年师傅去沿海阐扬佛法，回来后就告诉皆空曾去无名岛巧遇友人婚事，想来就是蕊儿夫妇成婚之时吧。

“我死后，烧……成灰，葬……在那棵……百年杨山白下……”

出人意料的是那日常宁寺居然迎来无数香客。更没有想到的是，与往常不一样，所有香客手中拿着的不是香，而是一支支鲜花，有尚未凋谢的桂花、紫色的金花菊、玉簪、八宝景天、三七景天、醉蝶花等等。这些花都是白露时节开放，如今尚未凋谢已算难得。

可以想象当他们手持鲜花走向常宁寺的情景，不明真相的人见了定会疑惑今日是不是一个有关花的节日。

香客门将鲜花堆在柴山之下，加上寺中僧人所采，还有皆空亲手做的纸牡丹，足足将柴山围成一圈又高又厚的巨大花环。

当然这些香客当中还有皆空熟悉的身影，如意兄妹和语嫣郡主。因为他们的出现，香客们愈发相信自己的到来是对的。虽然从名字听来，不过一个种花的老翁死去，但民间已传开这样一场大法事会给人们带来福衹，常宁寺从来不乏达官贵人追捧，因而对都城香客隐隐有种号召力存在，加上又有传奇的少佛主持，因而才会出现如此情景。

遂行美好祈愿，人人乐而往之。

刚开始如意兄妹和语嫣郡主难免惊愕，因为他们看到了戴孝的蕊儿，当看清楚那是白衣又明白过来后，三人不禁被狼女感动得几欲落泪。没想到无亲无故从小在狼群中长大的狼女如今变得如此有情有义，此时如意反倒有点羞惭了。只因仪式当中不便言语，他们与皆空只用目光且做交流。

当弥陀经，往生咒三真言等化身经高颂时，皆空手持火把点烧柴山，众僧一面口颂经文一面将鲜花焚化，花翁魂归花海，只留一抔骨尘还有那根顶着精美繁杂鹿角的鹿杖。

气温逐渐下降，秋日的凉意越来越重。人说:“白露的花，有一搭没一搭”，何况白露已过，在这万物逐渐萧瑟的时候，鲜花并不是随易就可采到。但这事却被僧人们在大街小巷传开了，皆空只道是也好，说不定花翁的噩耗传入无为宫后，有可能让蕊儿听到，兴许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僧人逝后的焚化佛教称为荼毗，乃是梵话之音，虽然花翁并非僧人，但常宁寺仍按高僧之仪筹办大法事。彼时寺院中堆起柴山，花翁被静置当中，僧众围成一圈打坐并在静禅、享福和皆空带领下吟诵仪轨，杨枝净水赞，菩萨心经，往生咒变食真言等。一时梵音大作，其声远扬。

至于花翁最后想说而终未能说出口的，皆空其实猜想得到。

自己早就有此疑惑，只是没有勇气向师傅证实。曾经年幼无知去问过，师傅就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若是如今再去问的话，他虽不至于再以菩萨送来等话搪塞，但也可能会说:“师父，师父，师即为父，你认为师和父有什么区别吗?……”或者干脆正色训道:“成往坏灭，出家人无有家何来亲，此非无情，乃是让你心有大爱。”所以皆空一直不打算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但他相信总会有水自落石自出这一日。

将眼前这个亲手装扮的假蕊儿上下打量一番，皆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闭上双眼，脑中努力回想在韦陀镇初见蕊儿时那一身奇香，更禁不住将鼻子凑近深深吸气。本想再闻一闻，最后确定自己所配香粉之香与记忆中蕊儿之香是否无异，实在未曾想这样的举动终于让白衣痴症大发，狼女在闭上双眼后竟将那温润的香唇也凑了上去……

悲痛之余还需遵照老人遗愿，将遗骨火化，待找回蕊儿和天宝再让他们带回无名岛葬于百年杨山白下。因而白衣这身装扮暂时是不好卸下了，就算演戏也要有个始终，她还需扮作蕊儿为花翁戴孝，最后送上一程。

此事自是需要通告常宁寺，法事因为有皆空这个太圣寺的高僧在，静禅长老想主持尚感没有少佛的资质，于是只让享福监寺负责协助，人事等有求必应。知道花翁也非寻常之人，还听说花翁与空明且有交往，加上金府和少佛都很敬重这位花仙一般的老者。享福监寺决意隔日的法事定要办得隆重些。

说来这个胖乎乎的享福监寺还真是有心，知道花翁生前爱花，他命寺中僧人多采鲜花届时为老人送行。

从白衣这话听来，明显较从前懂“事”多了，连成婚后才可以那样都知道……莫不是在她心里早已笃定要与和尚成婚?这让皆空还未完全回复平常的心跳再度砰然加速。现在无暇和她强调出家人不成婚这档子事，也只好赶紧拉着狼女去见花翁。

按照皆空的盯嘱，白衣进门后就扑向花翁床边，口中略显生涩地喊了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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