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霏白也跟着沾了光，轻而易举就走进了人堆的中心点。

刚还在高声表达立场的女人看见来人后先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贺恂好几遍，最后定格在他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上，狐疑道：“你是他们领导？穿成这样？”

“不可能！我妹妹不会吸毒的！”

“……您先别激动。”

贺恂刚出电梯就听见一道高亢的女声从人群扎堆的中心点传出来。

话落刚刚还在奋力劝慰受害者家属的众人脸上顿时燃起希望之光，齐齐分开站到了两边，给贺恂让出了一条路。

祁霏白跟在贺恂身后，闻声也朝那边看了过去，三四个穿着警服的民警和两个便衣围着一个女人正在好言相劝。

贺恂蹙起眉，看见林楠就坐在离人群不远处铁椅上，对方也正好看见了他，只见他摊开手摇了摇头。

“……”

举步朝人堆走了过去。

贺恂冷声道：“怎么回事？”

祁霏白低下头掩饰住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林楠闻言啧啧摇头。

此时贺恂并没换下晚上那身行头，身上西装外套的扣子已经被全数解开，显得慵懒随意，喷了半瓶发胶的头发在经过大半个晚上的摧残后依然纹丝不乱，一副金边眼镜稳稳当当戴在脸上，整个人乍眼看上去就是个钻石王老五级别的社会精英，很难会把他跟体制内人员联系到一起。

刑警支队的刑警除了办案之外，还有一项难度较大的必修课程，那就是给受害者家属做心理疏导和劝说工作。

贺恂收起证件扫了她一眼，五官和邓柔有几分相似。

“你是邓柔什么人？”

“我，我是她的表姐邓萦。”邓萦顿了一下，刚刚的盛怒变成了哭腔，她一把抓住了贺恂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你是支队长是吧？我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个苦命的孩子从小父母就意外去世，是我把她拉扯到这么大，从小到大她就是爱玩了一点，但是她真的没有碰过毒品！”

听到‘父母意外去世’这几个字后祁霏白微微一顿。

没有注意到身后祁霏白的异样，贺恂任由邓萦拉着自己，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平静道：“邓柔是我们晚上突袭检查一家名叫POP的酒吧时发现的，发现时已经死亡，有迹象表明她可能是过量注射海洛/因引起中毒导致。”

邓萦听见海/洛因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满眼全是不敢置信。

“你，你胡说！不会的，我妹妹她是过敏体质！平时吃个药都很谨慎，她根本就不会去碰那种东西！”邓萦颤抖着语气：“不可能！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过敏体质。

余光扫向林楠，他也明显一愣，贺恂道：“她的确是注射了海/洛因。不过我们晚上在酒吧并未发现注射器，你知道她今天下午去哪了吗？”

“没有发现注射器……下午去哪……”邓萦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惊惧到：“难道小柔是被人害死的？！”

贺恂：“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话刚说完，邓萦是受了什么刺激两眼一翻直直向后倒了下去，幸亏离她最近的贺恂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顿时大厅里惊呼声四起。

“这位家属！”

“通风通风！都让开！”

林楠也冲了上来，一番基础检查后才缓缓松了口气对贺恂道。

“接受不了打击晕过去了，应该一会就得醒。”朝站在前面的人招了招手，“你们先把她送到值班室去躺一会，枕头垫高点。”

“是！”

目送着两名刑警合力把邓萦抬进一楼值班室，林楠才转过身，目光也渐渐落在了贺恂身侧的青年身上。

“我是听童肖说你晚上执行任务时遇到个熟人，原来是他。”

祁霏白微微颔首：“林科长。”

林楠扶了扶镜框，点头回意。

贺恂：“邓柔那你有什么发现？”

“口唇发绀，瞳孔如针，肤色黑沉和粉色粉色泡沫样痰都符合海/洛因中毒的症状。除了这些，她腹侧还有抓痕，没有皮疹，应该是过敏引起的皮肤瘙痒。最重要的一点——”推了推眼镜，林楠道：“我在她双手手腕处发现了约束伤，只不过被她用遮瑕盖住了。你的推断没有错，她应该是被人强制注射了过量的海/洛因，过敏性中毒导致死亡。”

祁霏白迈出刑警支队大楼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二点，夜色中飘着细碎的白色雪花。

酒吧发的工作服本就不厚，涤纶的面料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跟本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刺骨的寒意在感应门打开的一瞬间传遍全身。

“这么晚了，我们这是要去哪？”祁霏白看着贺恂走在前面的背影问到，照这位领导的急性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会彻夜伏案整理线索吗？

贺恂抬腿迈入雪中，头也不回道：“回家。”

回家？

祁霏白一愣，在他印象里这个领导似乎就没怎么回过家。

不过比起贺恂有没有家这个件事，祁霏白现在有个更加关心的问题。

“……你回家带着我干什么？”

走下台阶的贺恂闻声回头，只见祁霏白穿着件衬衫的单薄身影站在刑警支队门口，乌黑的发丝上点点雪白，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他当初在医院带着氧气面罩半死不活的模样。

贺恂蹙了蹙眉，反身跨上台阶，三作两步站定到他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就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到肩头，祁霏白眼底的诧异很是明显，他没想到贺恂会把外套给他。

转眼一看贺恂脱去外套后同样单薄的内衬。

“我不用——”祁霏白当即就想把外套还给他，结果刚碰到衣角就被贺恂一把按住。

“你敢拿下来试试。”贺恂略带警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

“腿不好耳朵还听不见，再冻出个好歹你指望谁在新南照顾你？”

祁霏白额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瞬间有种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的错觉。

看他不再去扯外套，贺恂脸色缓和了一些，从而继续道：“现在酒吧已经查封了，里面的所有物品都被暂时看管，至少今天是拿不回来。你现在身无一物，不跟我回去是要睡我办公室？”

祁霏白垂下头，心道睡办公室也比你去家好。

可根本不容他有任何选择，这位领导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走到一半还不忘催促他。

“冻傻了？快点！”

深深叹了口气，雾气随风在眼前一晃，祁霏白抬腿跟了上去。

“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直到祁霏白坐上和贺恂之前那辆的一模一样的白色SUV后，忍不住出声问到。

“这辆车不是……”

“重新买的。”贺恂拉下安全带扣好，这一举动瞬间让祁霏白做出反应，快速拉下自己这一侧的安全带给自己系好。

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贺恂继续道：“我之前那辆车报废的时候你不是在现场？”

祁霏白顿了一下，心说我是在现场，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换车还会换辆一模一样的啊。

“我以为你会换别的款式。”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雪夜响起，肆意飘散的雪花在白色的行车灯下更加明显。

雪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越来越大，顷刻间路虎的引擎盖上就被覆上了一层白霜。

贺恂打着方向，“开习惯了，就没换。”

祁霏白哦了一声，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前那瓶跟之前一样的车载香水上，心想这个领导还挺念旧。

随着车身缓缓移动，车内也渐渐暖和起来，贺恂的“念旧”让祁霏白联想起和贺恂第一次见面。

而正当他回忆到这个领导是怎么把他带出监狱的时候，领导的声音就在身侧响了起来。

“你晚上吃饭了吗？”

祁霏白一个愣怔，看着中控上的显示屏时间跳成了00:00，老实回答到：“还没。”

本来他是打算晚上不忙的时候去休息室吃点东西，结果没想碰到了贺恂。

祁霏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两人一路再无交谈，昏黄的路灯匀速淌过车窗，透过玻璃印在祁霏白的脸上，引擎规律平稳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在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催眠下，不多时他就侧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也被正在开车的贺恂发觉，余光扫过祁霏白光洁无暇的侧脸，贺恂伸手把空调暖风拧到最大，顺便把两个风口都转向了副驾。

无声无息的做完这几个动作，贺恂继续注视着前方渐渐被雪覆盖的道路，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稳稳朝回家的路驶去。

原本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开到的地方，贺恂硬是开了三十分钟。

白色路虎匀速开进小区精美复古的铁门，在左右都是绿化带隔档的小路上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的门口。

熄火的同时祁霏白也缓缓睁开眼。

贺恂看着他刚睡醒还有些游离的双眼，缓声道：“到了，下车吧，回去再睡。”

“…嗯。”迷茫中祁霏白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然而刚走下去。

“嘶——”

寒风直灌头顶，身上的热气瞬间被吹散，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吱嘎——吱嘎——

贺恂踩着已经有半掌深的雪绕过车身，刚好听见祁霏白下车后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冷就走快点，进去就不冷了。”

身侧人影一掠，贺恂已然走到了他前面，没有任何犹豫，祁霏白当即抬腿跟了过去，心里却直呼这领导真是铁人，穿的没比他多多少在这种低温里牙都不带颤的！

等接近门边祁霏白才透过两侧的玻璃才发现屋内的灯是亮的。

他家有人？他不是一个人住？

贺恂这个年纪跟父母一起住的几率不大，难道是他女朋友……

滴滴两声，密码锁自动解锁，门打开的同时一股暖流迎面而至，这温度绝对不是刚开就能达到的。

贺恂走进去后发现祁霏白还呆站在门口，看着白色的雪花不断落在他的肩上，贺恂蹙眉道：“发什么愣呢？还不进来。”

祁霏白回过神，慢吞吞朝贺恂走了过去，犹豫开口：“……我来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去你办公室睡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贺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办公室空调坏了还在修，这么冷的天你确定要去那睡？”

祁霏白刚想说没关系，身后的大门咚的一声就被贺恂关上了。

“…………”

贺恂换上拖鞋，顺手拿出一双新的递给祁霏白，道：“你先去客厅等我一下。”

进门玄关的设计阻隔了两侧的视线，祁霏白现在站的位置只能看见二楼的楼梯和正前方应该是通往后院的落地玻璃门。

“谢谢。”祁霏白接过柔软的棉拖，迟疑了偏半秒问：“那个……客厅在哪？”

“直走左拐，灯亮的地方就是。”贺恂见他略显犹豫的表情不由环起手臂：“我怎么感觉你来我家好像很为难？”

祁霏白微愣，抬起头道：“……你家有人我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还是回你办公——”

“我家有人我怎么不知道？”贺恂直接打断了他，撇了眼散发出微光的客厅，意识到了他这种说法从何而来。

他从刑警队出发前就已经用手机远程打开了家里的暖气，灯是在随着门锁感应自动调节，顶多算个氛围灯，大灯都没开。

结果这却让祁霏白误以为他家还有别人？

贺恂：“智能家居听过没有？”

智能家居？

祁霏白摇头，没听过。

“想知道吗？”

祁霏白垂下眼眸想了想，老实的点点头。

贺恂嘴角微微上扬，拿起放在玄关鞋柜上的遥控器扔进了他的怀里，道：“拿去客厅玩吧，我一会就过去。”

低头看着手里这个不足半掌长的白色遥控器，祁霏白刚想开口问贺恂这东西要怎么“玩”，结果抬起头哪里还看得见贺恂的身影。

警徽下那张冷峻的两寸照片与面前的这张脸完美重合，女人莫名哆嗦了一下，连连摇头。

“没，没问题。”

加上贺恂挺拔结实的身型和出挑的外表，无一不在给他的装扮加分，迷惑性瞬间爆表。

再看跟在他身后举止恭敬的年轻人，面容俊秀，肩背挺直微微垂着头，简单的黑白职业装，看上去就是个斯文干练的。

一楼大厅。

要不是林楠对贺恂那张脸到了就算烧成灰也能认得出的地步，不然他真以为这两人是犯了事的某公司总裁带着男秘书在局子里等律师来保释的组合。

被人家属怀疑也属于情理之中。

“刑警支队支队长贺恂。”贺恂掏出证件晾在女人面前，冷冷道：“我穿成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她在哪？我要带她走！我不会签字的我不同意解剖！你们领导呢？喊你们领导出来！”

“您先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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