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摔一跤硬是把检查轮番做了一个遍，他还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摔一跤都这么谨慎了。

祁霏白：“……”

“内脏没见出血。”老主任随而放下手里的X光片，示意坐在凳子的青年把衣服摞起来。

接着一只满是皱纹的手覆上青年的腰侧。

年迈的普外科主任对光看着手里的X光片，不时轻啜一口手上保温杯里的菊花。

“该做的检查他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暂时没看出来什么问题，他体质不错，可以不用担心。不过他这跤摔的不轻，是在哪摔的？”老主任直起身，回想起这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火急火燎带着人冲进普外科的画面，他还以为是什么大病结果一问就是摔了一跤。

老主任又换了一个地方，稍稍用力摁了一下，“这呢？”

祁霏白蹙了蹙眉，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有点。”

“浴室。”贺恂面不改色，继续道：“在家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撞浴缸上了。”

要问腰侧有什么脏器，那肯定是男人都非常重视的，肾。

贺恂突然开口：“他的肾不会有问题吧？”

祁霏白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了，心说这领导撒起谎来还真是大气都不带喘一下，你家客卧哪有浴缸？

只可惜这个普外科的老主任不知道。

老主任‘哦’了一声，坐下来看着电脑慢吞吞的点着鼠标道，自顾自道：“洗澡的时候注意一点，换双防滑的拖鞋。我先给你开点药涂一下。”

而贺恂全身保持着环着手臂的姿势站在祁霏白身后，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老主任覆在他腰侧的手上。

很像一种他在林楠那看到的东西，但是又有一些不一样，至少他手上的这个东西没有沾着血。

可惜新南市公安局第一合金直男贺恂对这种在女性群体中相当流行的美甲并没有研究，不确定道：“这是……指甲？”

“嗯。”祁霏白顿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邓柔的。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的指甲就是这样。”

竟然是她的？

贺恂：“你就是为了这个把自己搞成这样？”

想起方兴那一腿，祁霏白额角抽了抽，道：“没找到拉力绳，但是我感觉邓柔的死和森彪俱乐部肯定有关系。”

贺恂垂下眸，看着掌心里细小的甲片，明白了祁霏白为什么会想答应参加那个地下拳赛的原由。

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贺恂把手里的甲片包好放进衣袋里，随口道：“我还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好，从哪学的？”

祁霏白顿了一下，说：“以前看场子的时候一个泰国人教的。”

“看场子？”

祁霏白点点头，丝毫没有避讳道：“毒品厂子。”那时候……他差不多算是个看场子的吧，毕竟韩慎限制了他的自由，除了那个制毒基地他哪都不能去。

“…………”

贺恂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半响问到：“这么久过去了你还记得？”

祁霏白摸了摸头：“在监狱没事会自己练一练，就……没忘。”

虽然祁霏白看着瘦，但这身衣服底下有多少爆发力贺恂还是知道一些的，如果不是长期规律的训练很难保持在这种状态。

自律，可能是他度过十年漫漫长日的唯一能做的事。

两人说话间老主任不知道从哪领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对着电脑鼓捣了一阵那块看着就有年代感的屏幕终于是亮了。

老主任继续慢吞吞的点着鼠标，终于——

“开好了，一楼缴费，取药就在缴费隔壁。”老主任边说边把桌子上的一堆检查单塞进X光片的袋子朝两人递了过去。

“好。”祁霏白刚要伸手，就被站在一侧的贺恂接了过去。

老主任喝了热茶，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换一双防滑的拖鞋，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

贺恂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两人走到一楼，祁霏白看着贺恂掏出银行卡的时候突然有些惆怅，从挂到到检查到缴费，全都是他一手操办。

那些乱七八糟的检查少说加起来最少也有一千块，这下他又欠贺恂一笔。

“您的药。”

“谢谢。”贺恂接过护士递来的两瓶药油，转过身只见祁霏白正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那张银行卡。

贺恂扯了扯嘴角，忽然拿出袋子里的票据。

“一共一千五。”

祁霏白一愣，抬起头。

贺恂看着他眼里的疑惑，挑了挑眉梢：“加上拳赛的报名费，一共六千五。我算你六千，记得还我。”

祁霏白没反应过来。

不是，领导，好像被打的是我。

“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拿到那枚指甲，但你非要选择上台。”贺恂耸了耸肩，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

祁霏白一噎，感觉自己腰背上的伤又开始痛了，想想自己这些年自己在监狱……根本没有存款。

只有琚宁在他出狱的时候给了他三千现金。

想了半天，祁霏白缓缓开口：“那五千报名费也是帮你调查案子，……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这认真商量的语气轮到贺恂诧异了。

他好像没听出来我在开玩笑，贺恂心道。

“大家让让！快快快，那个小伙子你让一下——”

两名护士推着辆有伤患的平车一路高喊，直直朝着祁霏白所站的方向跑了过来。

“小心！”眼看就要撞上还在发愣的祁霏白，贺恂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直直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祁霏白这一瞬间几乎清楚的听见了贺恂的心跳。

“没事吧？”贺恂一手拿着药油，一手从后半扶着祁霏白的肩膀。

“没，没事。”祁霏白小声着，从他身前退了出来。

贺恂看着他，没再提钱的事，抬手看了眼那块大清早特意翻出来的江诗丹顿：“没事就好，跟我回趟支队。”

二十分钟后，刑侦支队法医科。

腊月三十本就含在法定节假日内，此刻的刑侦支队只剩寥寥几人。

“……没问题，如果是邓柔的话，上面应该有她自身的指甲残留。”

“行，那交给你了。”

刚给痕检签完最后一个字准备回家过年的郝岳洋路过解剖室的时候突然一顿，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不由伸头一看，不正是林楠和自家队长。

眼尖的郝岳洋快速扫过贺恂那一身行头，早上注意全在小白身上了，没想就此错过了自家队长的新年新装。

郝岳洋看着贺恂身上那件其貌不扬的黑色夹克，摇着头咂舌道：“果然是要过年了就不一样，看看这一身。”

贺恂闻声目光转了过去，一看是郝岳洋：“做贼呢？”

郝岳洋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笑眯眯道：“你这话说的，我要做贼也是去物证科啊，那好歹还有些值钱的。来老林这解剖室偷啥？尸体？不至于不至于，我口味没那么重。”

贺恂不可置否，眼神看着他，意思也很明显：那你狗狗祟祟的在门口做什么？

“刚给痕检那帮小子上了一课，这不是刚准备回去就看见你们了。”郝岳洋摆了摆手，然后看着他身上那件夹克装作一副吃惊的表情：“哟，Zegna的秋冬新款，少说得三万吧？这么隆重，是想开了要去相亲啦？”

贺恂这个作为市中心太平鸟和七匹狼的忠实客户，平常极少会在穿着上作花样，今天穿成这样，肯定有问题。

相亲？林楠闻言扶了扶镜框，别人的八卦他没兴趣，但是这个市局黑面神的八卦他还是有几分兴趣的。

贺恂顶着一张冷脸，扫过郝岳洋那张狐狸脸：“相个屁亲！你看我那么闲？”

郝岳洋‘诶’了一声，说：“不是就不是呗，骂粗话影响你伟岸的型男形象啊贺队。再说了这相亲跟闲不闲没关系，对你来说可是件大事！”

说罢郝岳洋左右看了几眼：“小白呢？没跟着你回来？”

贺恂蹙眉：“他不在外面？你没看见他？”

郝岳洋摊开手：“没啊。”

哗——

卫生间里祁霏白低头洗了把脸，甩了甩手，突然是想起什么，半干的手抄进裤袋拿出了琚宁给他的手机。

没有按键的屏幕在拿出来的同时亮了，深蓝色的原机背景下时间异常醒目。

2:45pm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我们还给你安排了一个联络员，他会用你熟悉的加密信息联系你。’

脑子里响起出狱那他琚宁说的话，祁霏白再三确认这部手里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才呼了口气把它揣回袋里，然后关掉水龙头走了出去。

没想到在卫生间跟贺恂门口碰个正着。

贺恂看着他顺着头发往正下滴的水珠，刚提起的心瞬间沉了回去。

祁霏白率先开口：“你也来上厕所？”

我是来找你的。

这话要是放以前贺恂肯定直说了，但现在他不想给祁霏白造成任何自己不信任他的错觉，只得在那道询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然后去厕所“溜达”了一圈。

洗完手出来的贺恂突然感觉一阵凉风刺骨，一看才发现祁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走廊上的窗户，此刻正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

鹅毛般的雪花不时飞进来，落在贺恂眼前。

又下雪了。

“没见过雪？”

祁霏白闻声余光扫过侧后，没有回头：“没有这么看过。”

贺恂顿了一下。

哗啦——

祁霏白把窗户拉回了原位，回头看向贺恂：“现在要做什么？等结果吗？”

邓柔的DNA比对结果。

贺恂盯着他半响，最后移开视线看向白雪纷飞的窗外：“不用在这等，林楠会把结果发给我。”

“那我们现在——”

“去趟超市。”

祁霏白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把头微微偏向右侧，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去哪？”

看着他把左耳偏过来的动作，贺恂异常温和的重复了一遍：“去超市。”

“去超市干什么？”

“买菜。”过年。

“这是我刚在森彪的擂台上面发现的。”

“擂台？”贺恂接了过去，看着手心里这枚小小的方形的塑料银色亮片，这个塑料片有弧度，表面很光滑，反面却很粗糙。

“好，谢谢主任。”

话音刚落，老主任刚点完药品准备保存电脑一下就黑了，他手忙脚乱的敲了敲键盘，许久不见有反应抱歉道：“你们稍等一下，我这电脑坏了，我去找个人来帮我看看啊。”

市一院。

说罢老主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就朝外面走去，边走边嘀咕：“唉，一天坏三次就是舍不得换，非得我这把老骨头跑上跑下的找人修……”

办公室顿时只剩下祁霏白和贺恂两个人。

祁霏白起身捋了捋翘起来的衣角，从手上的纱布里拿出那枚在擂台上发现的东西，递到了贺恂面前。

“疼吗？”老主任摁压着一个点。

祁霏白先是点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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