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一直瞒着他？”

少年顿了一下，回答：“至少要等他成年吧……”

“你……说什么？”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尽数瓦解，祁霏白感觉到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变调：“——你再说一遍！”

“本来这个消息是准备晚一点告诉你的。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小忱。

“他不知道。”少年头看着头顶浩瀚的天际，星海在这样的偏僻的山脉非常清晰，他淡淡道：“他现在才九岁。而且……他跟韩慎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对他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好。”

怎么会，怎么会是小忱……

“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劝你放下那段经历，但是——”黑暗里男人似乎朝他移动了半步，却又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我希望你活着。”

“成年？”那要多久？再过九年？巴泰蹙起眉：“可是我们的计划——”

空广寂寥的草地被黑暗笼罩，看不到尽头。

“颂坤是你弟弟？”巴泰看着坐在璀璨星空下的少年，诧异的问到：“那他知道你……”后续的话他或多或少没问出口。

“我知道。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我想我或许可以……”少年冰冷的低喃声打断了他：“在韩慎的尸体前告诉他真相。”

……

“不要开枪！不……不要开枪！”

十五年前，缅北。

但这一枪并没有打中他，怀里的人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用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他往一侧挣扎了半步，狙/击/枪的子弹贴着他的左耳飞过，击中了身后的船舱，好在这一枪之后对方没有再开枪。

嗡的一声，剧烈的耳鸣从耳膜里响起，耳蜗里不断向外涌出鲜血，但是祁霏白感觉不到。

鼓膜裂了，听不到，也感觉不到，温热的鲜血顺着下颌，滴在衣领上，视线逐渐模糊。

“快！随行的救护人员呢！”

“快带走！”

“担架！担架！”

晕过去之前祁霏白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作训服的健硕男人，他死死拉着一个缅甸军医。

“我告诉你们！这两个人对我们中国警方很重要！你必须给我救回来！……”

但那个缅甸军医明显听不懂中文，但还是可以从对方的情绪中感受到了他的意思，举着双手不停说着什么。

被抬上担架，军医说了什么祁霏白已经听不见了，世界变得无声，强光灯也不再刺眼，如电影的结尾般正一点一点消暗……

……

祁霏白不知道巴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贺恂是什么时候找过来的。

他迷茫着双眼，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和他不停张合的薄唇。

“我刚喊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的耳麦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

贺恂说了什么祁霏白完全听不见，这种双耳失聪的情况只在十三年前，他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医生也没查出结果，最后的解释是心理作用。

涌进来的特警和刑警迅速冲向地下室和楼上，狭窄的楼道间只剩贺恂和祁霏白两人。

贺恂双手用力扳着祁霏白的双肩，不管他说什么，对方的眼神都很木然。

他几时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祁霏白？

该死的！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保护好对方的自责感夹杂着某种异样的情绪瞬间充斥了贺恂的整颗心脏。

“贺……”

就在贺恂想去检查他的耳麦时，祁霏白突然开口了，但是音调有些奇怪。

贺恂盯着他的眼睛：“你——”

“我，听不见。”祁霏白艰难的重复了一遍，“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什么？！”贺恂闻言眉心深锁，他听不见了？他不是只有左耳有问题吗？为什么会听不见？贺恂下意识去查看他的耳朵，左耳没有出血，而右耳耳蜗里空空荡荡，他的耳麦呢？

祁霏白摸到了自己衣袋，把巴泰给他的耳麦放了进去，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去补救了。

这个动作因为光线太暗的关系贺恂并未看见，又或许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祁霏白异常的状态上。

贺恂当即摸出手机要给上面的救护人员打电话，屏幕里的荧光映在两人的脸上，祁霏白也看清了他脸上不加掩饰的焦急。

‘戴上它，去三楼，你要的证据就在最里间办公室的柜子里。’

他抬手摁住了贺恂正在拨号的手，努力集中注意力，说：“证据，证据在，在三楼办公室的柜子里。”

贺恂猛地一怔，没有说话继续拨通了电话，简洁明了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挂断了通话。

祁霏白站起身，刚站直身体小腿却没由来一阵无力，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扶住了贺恂的手臂。

“我……”

“！”

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直接被贺恂打横抱起，祁霏白当即不适应的想挣扎下地。

“别动。”

虽然听不到，但是祁霏白感受到了贺恂胸腔的震动，抬头看向他绷得死紧的下颌线，蹙了蹙眉道：“我自己走……这样被人看到不好。”

走到门边的步子停了一下，贺恂眼底晦涩不明，也不知道是因为四周没人，还是祁霏白现在听不见。

“看见了就看见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没什么不好。”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出暗门，而这他抱着祁霏白这个举动看呆了一众特警和刑警。

什么情况？

他们贺队怀里抱着个男人？

他们市局的冷面男神怀里竟然抱着一个男人？！

卧槽！太劲爆了！

贺恂在一道道诧异、八卦、好奇的目光中快步穿过众人。

厉声吼到：“童肖！”

和郝岳洋站在一起还处于目瞪口呆状态的童肖被点名出列。

“在！贺队！”童肖跑上前，看着他怀里闭着眼睛的人一愣：“他他他他这是怎么了？”

贺恂低下头，只见祁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而眉心却是深深皱起，一只手也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他受伤了，你跟车去医院，登记好之后把信息发给我。”贺恂脚下没停，继续朝出口的方向走：“他现在听不见，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

“听不见？他怎么会听不——”好奇的伸头看向祁霏白，但马上被自家队长突然转过来的眼神看得一颤，童肖立马快步拦在自家队长伸手双臂做出接人的姿势：“我我我这就带他上去，把他交给我吧贺队！”

卧槽！这个童肖胆子肥了啊！还敢去拦他贺队！

郝岳洋抬手捂住自己眼睛，从指缝里看着这一幕，心说完了完了，肖肖啊肖肖，你队长对那小子双标得这么明显，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

“……”

贺恂也是没想到童肖会拦住他，愣了一下，然后冷眼无视了他张开的双臂，径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不用了，我送他上去。”

这话说的非常坚定且非常快，童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数秒后才尴尬的放下手：“……噢，噢！”

而他正要转身去追赶自家队长的时候却看见了副队努力憋笑的表情，顿时一万个问号从童肖头顶蹭蹭蹭的冒出来。

哪里出问题了？队长眼神怎么跟要吃了我一样？童肖心想。

我难道姿势不对？不会吧，贺队自己不都那么抱了吗？

贺队自己不都那么抱了吗……

失联已久的反射弧终于给出了反应，童肖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停在原地。

“……呵，呵……”哭丧着脸看向副队，脸上写满了‘你看我还有救吗？’而对方早就已经拍腿狂笑了出来。

副队掉线，自求多福。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不下数万次，童肖努力想屏蔽掉副队那丧心病狂的笑声，抬起腿继续追人去了。

呜呜呜！为什么每次撞枪口的都是我啊啊啊？！

上到一层，门口围了十几辆警车，特警好几辆重型越野都撑开了防护网，以全副武装的姿态停在几处岔口，车顶上的强光灯尽数打开，把整个地面照的通亮。

而一辆市一院的救护车后门早已打开停在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推车已经被推了下来，两名护士看见贺恂后马不停蹄的推着车跑了过去。

祁霏白缓缓睁眼，看到救护车一愣，抓着贺恂衣领道：“我没事，不需要去医院。”

贺恂把他放在了推车上，蹙眉道：“你能听见了吗？”

“……”世界一片安静，祁霏白看着他的唇形：“我听得见，放我下去。办公室里还有线索。”

如果按情绪划分这个音量不算奇怪，但跟祁霏白相处这么久的贺恂还是明显听出他这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

是想到了什么，贺恂抬起了右手。

祁霏白感觉眼前一黑，一双温热的大手已经覆在他的眼前，熟悉的檀香味随之钻入他鼻腔内。

贺恂：“线索我会找人去查，你先去医院。双耳失聪不是小事，难道你想以后做个聋子？”

童肖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智商总算是在线一把，隐约猜出了祁霏白刚刚是靠读唇跟贺队在对话。

“……”祁霏白知道贺恂的用意，唇线一下抿的笔直。

没听见他回答，贺恂平静的放下手，看向身侧的两名护士：“麻烦你们了。”

经验丰富的护士长当即看出了端倪，点头道：“您放心贺队，交给我们吧。”

童肖也坐上了救护车，后门被关上，发动机和高亢的笛声同时响起，直到殷红尾灯消失在视线里，贺恂才转身再一次没入通往地下拳场的楼梯。

眼前白光一片，根本看不清对面有多少人，少年轻声：“死在这……也没什么不好。”双目木然，他死死盯着前方，挫败和绝望同时在心底碰撞，最后只剩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狙/击/枪的枪声响彻天际，子弹破风而出，割裂了冰冷漆黑的夜幕，以破竹之势的朝着目标袭去——

身后快艇的引擎声逐渐远去，冰冷的强光照射在少年的脸上，他感觉到怀中的人体温逐渐变低，耳边全是这人焦急却虚弱的声音。

在少年看来他完全是白费力气。

——这次负责对接东港那批货的，不是何飓。

处于急速失血状态的巴泰强忍着模糊不清的意识，低吼道：“你说话啊！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但他这点声音在刺耳轰鸣的喊话器警告声中，根本微不足道。

计划失败了，小忱也不见了。

“你父母当年的事……你知道他并不知情，他的立场……至少在我们看来还不是很明确。”

左耳发出剧烈的轰鸣，祁霏白整个人像失重一般，猛地往后一靠，后背重重砸了水泥墙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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