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之死，同样也是为了眼前这个哭不出声音的孩子。

“帮我照顾她……”她伸出手，握住杨轻寒的手腕儿，“好吗？”

她指着地上女人，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一般往下落。

杨轻寒安抚的摸了摸孩子的脸，缓缓走过去，在琳琅身边蹲下来，“琳琅？”

孩子浑身是血，身体紧绷又发着抖，小手脏污，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将贵人的衣服碰脏。

是了，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是为了小容心活的。

她嘴角牵开一个弱弱的笑，手还在伤口上用力捂着，为的就是留住一口气，等杨轻寒来见她。

杨轻寒按住她的肩膀，“你别动了，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杨轻寒心口突然烧得慌，“你何苦呢？我已经给你指过一条明路。”

她目光飞快落在杨轻寒怀里的小女孩儿脸上。

看到小女孩儿的眼泪，她眼里终于闪过一道释然和满足。

只要她带着孩子出宫，她会替她们母女安排好一切。

可琳琅的想法让她捉摸不透，她究竟为什么执意要让小容心狼狈的生活在皇宫里？

这里，对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不是一个好地方。

琳琅目光空洞了一瞬，人说临死前会回顾自己这一生，可她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就这么断了气。

强撑着一个时辰，吊着一口气，就为了这一句话，将孩子托付给杨轻寒。

杨轻寒满心沉重。

从无风阁出来，一盏破旧的宫灯幽冷幽冷的，照亮了脚下整齐的青砖。

怀里的容心已经哭晕了过去，软软的躺在她手臂上。

风雪声大了些，本该充斥哭泣的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宫人心惊胆战道，“姑娘，无风阁里的人怎么处置好？”

杨轻寒想了想，道，“找个好地方，把她埋了吧。”

“那这孩子呢？”

“留在我身边吧。”

宫人没敢多说什么，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杨轻寒抱着孩子安静的往回走。

做母亲的拼死也要给这个小女孩儿争出一个前程。

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在这个冬天里。

……

来年春，风和日丽。

盛月帝后大婚，普天同庆，盛都广发国帖，邀请周边各个国家的君主前往观礼。

为了这场婚礼，盛月已经提前许久准备。

大婚前一晚，杨轻寒总算被送回了杨府。

大半夜，阿梨秋禾月儿等人便将她叫起来，按在梳妆台前，替她梳妆。

这一忙活，足足忙了两个时辰，才将凤冠霞帔穿上。

一层层披上艳红的描金凤凰喜服，云纹锦绣，鸾凤交首，寓意吉祥多福的霞帔搭在她肩头，最后由夫妻恩爱的姜澜儿亲自给她戴上了凤冠。

四周簇拥着身穿大红新衣的丫头婆子，皆热热闹闹的将她围着。

杨轻寒抬起头，望着落地镜里的自己。

雪肌玉肤，几乎吹弹可破，朱唇皓齿，精致得犹如神仙妃子，一双精心描绘的黛眉美得不可方物，衬得那双晕染着桃红的眼睛潋滟多情。

大红的灯笼从晚上一直亮到晨间，雕栏玉柱的回廊里，红艳艳一片，大红的喜绸挂满了整个杨府。

杨家上下所有人都穿着新装，喜盈盈一片。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自己。

人都说女人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做新娘的时候，以前她不信，如今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辛缜的妻子了，顿时心脏咚咚咚的狂跳起来，两靥微微泛着潮红，眼眸氤氲潋滟，美到了极致。

“小姐，今天的你好美啊。”

“是啊，大小姐，今天的你比外面的花儿还娇艳。”

“我要是个男子，定要娶表嫂这样的绝色美人！也难怪我那缜表哥对嫂子念念不忘！”阿梨姜澜儿李月儿杨敏等人都在一旁惊叹着。

莫说是男人，便是她们这些女人看了杨轻寒的脸，也两眼放光。

门外传来一阵鞭炮声。

院子里都是拥在一块儿的下人。

几个嬷嬷从外间跑进来，挤开众人，欢喜的在门口高声唱和，“杨大人！姑娘！姑娘！宫里迎亲的人来啦！”

杨轻寒长睫轻颤，回过神来。

阿梨便将大红的盖头盖在她的凤冠上。

盖头落下来，周遭的一切都被遮挡住了，红艳艳，金灿灿，什么也看不见。

阿梨和秋禾将她左右手臂扶住，嬉笑，“小姐。”

“姑娘，我们扶住你走，小心脚下。”

杨轻寒心跳得很快，轻声问，“阿缜来了么？”

阿梨道，“小姐，君上现下正在祈福仪式呢。”

杨轻寒怔了怔，“啊，这个环节没有取消么？”

大婚的流程她已经过了无数遍，流程极多，极繁杂。

本来她不想这样讲究，可阿缜却不答应。

他变得小心谨慎又紧张，凡是寓意吉祥的大婚礼节，不但没有删减，还增添了不少，为了这个大婚，他亲自安排了快半个多月了。

阿梨揶揄笑道，“那哪儿能呢，君上说了，他不信鬼神，但只要是能让小姐好的，他一个也不能取消，小姐，今日大喜，你便都依了君上罢。”

杨轻寒没再说什么，凝住呼吸，低下双眸，只能看见自己穿着大红绣鞋的脚尖，上面缀着从南海送来的东珠，潋滟精致。

她鞋子的尺寸，是阿缜在晚上，握住她玉嫩的脚，手指一点点量出来的。

她身上大婚礼服亦是他以手为尺，慢慢丈量。

想起两人缱绻厮磨那些日日夜夜，她脸颊发烫，一个历经风雨的人在此刻竟然开始小小的紧张起来。

她这边已然是鸡飞狗跳，不知道阿缜那边又该如何？

……

可手还没来得及抱住容心，便已经颓然的落了下去。

大雪隆冬里，外头喜气洋洋，赏钱遍地，院子里所有花草都凋敝了，唯有一株红梅，病枝崎岖，红梅点点，斜在琳琅身后。

琳琅轻咳一声，已是小气进大气出了，她死死钳住杨轻寒的手，声音小得可怜，“求你……”

看着女人倔强的眼神，看着她眼里即将湮灭的光芒，杨轻寒皱紧了眉头，看她半晌，点了点头，“好。”

杨轻寒眯了眯眼，一把将额上流血的孩子抱起来。

听到这个好字。

琳琅再也坚持不住，她松开了脖子上的手。

伸出双臂，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

琳琅听到这声呼唤，极慢极慢的睁开眼，视线微微聚拢，看见杨轻寒身穿锦衣身披大裘的尊贵模样。

“你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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