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的心愈发的沉，好在，他们秦家在河西也有一处宅院，平时都有人看守打扫，过去住一晚也不防事。

待俞氏离开之后，佟夫人起身由常嬷嬷扶着去净手。

参与了掐架的夫人太太俱都有些不好意思，被丫鬟扶着下去整理妆容去了。

宴厅里顿时少了不少人，佟夫人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令人吩咐下去，开始放烟花了。

佟夫人这才轻咳两声，叫人制止了这番不像话的闹腾。

佟夫人出声挽留她留在府中歇息，被她婉拒之后就没再提，只叫了芸香将人送出去。

瞧着时间也不早了，苏纺小声的同佟夫人说明了去意，想要告辞。

佟夫人瞥了瞥已经坐回来的梁有贞，点了点头，“那咱们改天一起吃茶。”说罢，让常嬷嬷送苏纺出去。

“她俞氏的女儿，做不了辛家的媳妇。”佟夫人淡淡说了句，看着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不息，微微勾了勾唇。

想到一席间，佟夫人同她说话的次数不过几凡，同那苏纺聊得却是旁若无人，俞氏到底有些意兴阑珊，这个十多年的手帕交，已然不同当初那般亲近了。

随后，俞氏也提出告辞。

常嬷嬷亦是笑了笑，“只怕今晚之后，姑娘同秦夫人可就真的形同陌路了。”

佟夫人鼻息间发出了一声细响，“陌路也罢，什么手帕情深的，只是外人道矣。”

数年前，她刚择下远在鄞州的佟太守为婿，时值俞氏回娘家省亲，她专程去见她，告知她，她要同她一般嫁在鄞州去，到时候，就能如闺中之时时常见面了。

见苏纺提前离宴，佟夫人竟还叫贴身的常嬷嬷亲自去送，俞氏的目光沉了又沉，突然觉得这趟河西之行就是个笑话了。

“五公子生性散漫，放荡不羁，便是在老将军面前，都是嬉皮笑脸，俱是不怕的，依老奴看，苏姑娘未必会考虑。”

那样一个万事皆有成算的女子，怕是不太能中意一个整天嬉皮笑脸孩童心性的男子。

佟夫人向来不介意常嬷嬷直言不讳，多年相伴，她早已习惯常嬷嬷如此也需要她如此。

闻言，她稍怔之后，不由笑了，“你说的不无道理，可舯儿虽生性散漫，可却极会察言观色，是个会体贴人的，嫁给他，定能幸福美满一世顺遂的。”

且，他们辛家，自来的规矩便是不准纳妾。

苏妹妹这样的女子，怕是不能忍受丈夫有妾室的存在的，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男子不纳妾？

如此说来，他们辛家才是好选择啊。

只是，她那嫂子，有些麻烦，想来不会中意苏妹妹。

不过，只要苏妹妹认真考虑，有这个想法，她便是亲自回一趟衢州，也会搞定这件事情的。

自家姑娘是个会投桃报李的人，苏姑娘解了姑娘最大的危机，又如此合姑娘的脾性，她家姑娘，焦急苏姑娘的亲事，为之考虑，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常嬷嬷想着苏纺，却是不太觉得这事能成呢。

另一端，苏纺带着辛夷刚出了佟府大门，便瞥见了不远处对街转角立着的一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苏纺踱步走得近了，才看清这人今次竟穿了身玄黑色的衣袍，衣摆和衣袖皆纹了金线，在墙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醒目。

配上那人如玉的面庞，倒还极衬呢，这人穿黑色还挺好看。

封泽见苏纺走过来了，下意识的又不自禁打量起苏纺的穿着来。

他发现，他好像很喜欢欣赏苏姑娘的穿着，毕竟，这真的非常令人赏心悦目。

苏姑娘今日所着，外边罩的是一件银红斗篷，里边则是一件荼白绣金线凌云花纹窄袄，金线织就上面缀着颗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下身则穿了条同色的百褶裙，裙摆绣着攒支千叶海棠，栖着两只喜鹊，脚下踩着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

再看那简单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珠钗，配着一对珍珠耳坠，连同那纤细的手腕上所戴的白玉八仙镯，怎么瞧都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苏姑娘，怎能这般会打扮呢，封泽心下暗想。

最重要的，是苏姑娘竟戴上了他送的镯子，委实叫他心多跳了两拍呢。

微微瞥了瞥那巴掌大的小脸，封泽笑道：“今晚无风，月亮大且圆，那边的灯市热闹着呢，苏姑娘，咱们快去瞧瞧？”

苏纺点点头，正要提步。

一旁的辛夷突然捂了肚子，皱眉道：“哎呀姑娘，刚才多吃了两块点心，怕是吃坏肚子了！我快忍不住了，得先解决这番急事才行！你们先去吧，不用等我了！”

说罢，捂着肚子转身就跑。

苏纺：“……”

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如第一次相遇的那一晚一般，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行走在红红灯笼映照之下，只不过，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而行。

灯会专门集中在城东的朝门大街上，离府衙只隔了两条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走到。

一路不见行人，这个时候，几乎都到朝门大街逛灯会去了，正是兴起的时候呢。

苏纺目不直视脚下的路，忽地出声打破了一份宁静。

“九公子为何送我这个镯子？”

封泽微顿，复又瞥了瞥那离自己至多五寸距离的手镯。

聊表谢意吗？

苏姑娘想问的自然不是这个。

他语气认真道：“因为想送。”

“为何想送？”苏纺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向他。

为何想送？

封泽扭头，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不由微怔。

片刻后，他粲然一笑，目若朗星，熠熠生辉。

“因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矣。”

苏纺微愣，快速收回了目光，继续迈步往前走。

见对方不再接话，反而大步往前走了，封泽眨了眨眼，提步跟上去。

灯会的热闹正值高潮，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有奔着杂耍去的，有急着去猜灯谜的，有去看舞龙耍师的，有结伴去放河灯的，一不小心就能将走在一起的人给冲散。

刚才的五寸距离缩成了一寸，为了防止苏纺被人挤到，封泽下意识的架起了左手，挡着身后人群的冲挤，将苏纺护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

挤挤攘攘的，费了好半天功夫，两人才挤出了人群，到了一处茶摊前，正好旁边就有灯谜可猜。

封泽指了指那个做得格外小巧精致的八角琉璃灯，问苏纺：“喜欢那盏灯吗？”

苏纺挑眉，“难不成喜欢哪个你都能猜对灯谜？”

封泽跟着挑眉，“可以试试？”

这般自信真的好吗？

“喏，我要那个。”苏纺扬手，越过了封泽所说那盏灯，素手指向了挂在最高处的一盏南瓜灯。

封泽叫摊主取下了那盏灯的灯谜来，捏在手里，只略略一扫，就立马作答，“四面山溪虾戏水，思！”

“公子才思好敏捷！”摊主夸赞了一句，极有眼色的将那盏南瓜灯递到了苏纺手里。

苏纺接了灯，摇手又指向一盏。

摊主取得快，猜谜的人也猜得快。

“一字生得巧，四面八只脚，井！”

“……”

很快，苏纺手里的灯都快拿不下了，她望着双眼亮晶晶等着她继续徒手一指灯便到手的封泽，扯了扯嘴角，煞有其事道：“我已经领教到了，再多我也拿不住了。”

许久都没有觉得这般恣意快活的封泽闻言，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苏纺手里的灯确实是挺多了，便只好压下了澎湃的兴致，伸手将苏纺手里的灯都接过来自己拿着，只留最初的一盏南瓜灯给苏纺继续提着。

两人提着灯离开了这处摊子，并肩继续往前走。

摊主望着郎才女貌甚是登对的二人，一时间有些眼热。

灯实在太多，提着也不好前行，苏纺便叫封泽将手里的灯都分给了玩耍嬉戏的孩童。

手里得了空，封泽看着一旁的小食摊子，顿时觉得肚里也空空了。

“苏姑娘爱吃羊肉吗？”望着一大汉喝的滋溜响的羊杂汤，那飘香的氤氲之气朦胧着，封泽很是咽了咽口水。

身旁这个少年是个十足的吃货，对此，苏纺已经一清二楚了。

她看了看手中仅剩的南瓜灯，提步往还空着的一张桌子走去，“夜风凉，吃上一碗羊杂汤祛祛寒也好。”

封泽咧嘴跟过去，很随意且熟练的叫了两碗羊杂汤。

声音清朗而质重，在这一片夜市之中很是突兀的引人注目。

“你说，我那嫂嫂可会同意我插手舯儿的亲事？”佟夫人步子放缓了些，偏头问了常嬷嬷。

想到刚才自家姑娘在席间所提之事，常嬷嬷愣了愣，她以为姑娘自是说笑，原来竟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么？

选了这么一门亲事，所有人都不理解，她满心以为，从小便要好的密友会理解她。

可惜，偏偏叫她无意中偷听到了俞氏奚落她选了个如此亲事，去给人做继室，语气里全是讥笑和瞧她不起。

苏纺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就这般的情况下，她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的同之交好吗？

呵呵，世人皆逐利，可她偏偏要随心所欲。

那个世人大都称之心如蛇蝎见死不救不配为医的苏阎罗，她就是很中意，就是很对她的脾性，那又怎样？

很快，焰火冲上天的声音响起，窗外的上空便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朵朵芙蓉花，牡丹花，海棠，玉兰，月季，等等，每一击冲向上空，呈现的花俱都不一样。

众人看的是津津有味，新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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