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啊，混账！”皇帝低声骂道，这城里头的光景倒是比镇上好得多，小商小贩依旧夹道摆摊子，路上也有来往行人，只是比平日里少了那么些许。福寿公公抓着时机，说了几句好话，想让皇帝不那么生气：“爷您看，这城中恢复的还是好的嘛，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华景象啊。”

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无奈叹了口气道：“福寿啊，你的心意朕明白。可是就让朕这样由着他们胡闹？这江山究竟是谁做了主？一些大臣仗着在保朕登基时立了功就忘乎所以了，你晓不晓得有人门前车马络绎不绝，送礼的、求事的、找关系托门子的不绝如缕，门槛都磨光了。但凡来人，没有一个是两手空空，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字画古董，样样价值连城……”

“我会派人保护好你父亲的安全的，这点无需担心。”夏侯烈道，这么做尚有一线生机，既然赵瞳渊敢带着整个赵家冒这个险，那自己为何不帮她一把呢？让她少一分顾虑才是。

离江南城四十里开外的萍水镇，皇帝和福寿公公在客栈休息一夜后本想继续赶路，却意外的被在街上巡查的官兵给扣了下来。

“只能先委屈父亲了。”赵瞳渊暗自道，身居庙堂等于置身虎穴，若是稍稍显露出一点贪生怕死，就露出了软肋，到时候岂不是任人拿捏？

也有的人交不起出城的银子，圈在城墙根儿底下唉声叹气的。他们一脸疲惫，穿着短打，脸上还有多多少少的伤痕，看样子是付不起银子起了冲突被打的。可瞧见他们或多或少又不像出城的百姓，有人的背篓里头还放着凿木头的工具，其中有个六七岁大小的娃娃手里还把玩着一把鲁班锁，看样子这些人倒是些木匠之流。

那官兵掂了掂银钱的分量，脸色由恶缓和：“你这人懂事，好了你们快些走吧。”皇帝二人连连作揖，千恩万谢地走了，离开不远处就听那二位官兵道：“头儿，今日又收获了不少哇！待会儿去天香楼喝酒去吧。”

“去个屁！没听见知县大人说吗？皇帝要来了，凑足了银子交给上头，上头一高兴赏你个觐见露脸的机会，到时候知县老爷平步青云你我还可以跟着沾光呐！还不快去巡逻，看看有没有脸生的。”那头头骂骂咧咧道，言语中把县太爷的行动和计划透漏的一清二楚。皇帝听得额头上青筋都凸起来了，当他是耍把戏的猴儿，觐见当地官员居然被有些人当做敛财的借口了，同时他还有些悲哀和跌挫。若不是听了赵瞳渊的话亲自来民间看看，他还真以为天下太平呢！

福寿公公一时哑然，额头上直冒冷汗，“您瞧老奴，饿得都说胡话了。爷咱们还是赶紧找地方先吃点东西吧。”福寿公公在宫中几十年，混成了人精，刚刚一番话差点就触碰到了皇上的底线了，这不是在帮着那些个大人说话吗？可是皇帝要治的就是这些人，岂不是撞到枪口上了，他打着哈哈，立马改口。皇帝点点头，不再说话。

“去江南城里头。”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连几十里以外的小镇都是这幅德行，那城里头会是个什么样？皇帝不敢去想，但是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好奇，想要去一探究竟。

连夜的赶路，到了江南城中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二人一路也就各吃了一块白馍，此时已是饥肠辘辘。果不其然，进城时就有官兵把守，遇见面生的就得问出个缘由，或是几番刁难。路人怕事，又畏于朝廷。纷纷掏些碎银买个进城出城。二人备好银子，只交给那坐在圈椅上的守备大爷，就被放进去了。

主仆二人问了路边摆茶摊子的，方晓得那些圈在墙根底下的是些替皇帝修缮行宫的工匠们，听说行宫早已完工这些工匠的工钱却一个子儿都没拿到，去官府讨要反而吃了一顿棍棒，给打出来了。

“嗨，世道艰难，谁都不容易。这些人可怜，说的好听是替皇家做事，修缮行宫多么好听一件事，到头来还不是被官府吃干抹净，来个死不认账。”茶摊子老板一声长叹，“不说了，看您二位是路过的客人，也就发发牢骚，别太听进去。二位若是腹饥饿，小老儿给您指个地方。您从这儿朝南走上五百米，就是江南的金玉街，这街上有座烟雨楼，坐落明镜湖旁，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皇帝二人谢过茶摊老板准备去烟雨楼吃些东西。茶摊老板见两人走远后，一改苍老的声音对旁边跑腿的伙计说：“去告诉小姐，人来了。”

“爷，还赶路吗？”福寿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瞒您说，我就这臭秉性，没有福分不是。”江桓倒是看得开，京城的是是非非没有个头，什么追名逐利，什么明争暗斗，肮脏的很啊。即使他医术再高明，手段再缜密，也除不去这颗臭烂的毒瘤。

皇帝见他这样也就不在提及这件事了，而是问问他江南周遭百姓的情况，有没有再出现过什么疫情。江桓如实答道：“没有的，要说真有什么病痛，就是百姓居无定所，所食之粮多为生冷干硬之物，受风寒者居多。今日小徒儿来找老夫也是为了这事。”

“那赵瞳渊，你有什么看法？”皇帝问道，赵瞳渊看了江桓一眼，江桓微笑着点点头，赵瞳渊道：“臣女还是照老规矩办事，施药。另外再煮些姜汤，分与百姓暖身固元。不过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低头不敢直视皇帝。

“滑头！这件事情朕会办理的，不会冤枉任何人。”皇帝不再言语，开始进食，其他二人也只好闭口不言。

酒足饭饱之后皇帝正欲离开，开门一看，夏侯烈早已带了手下候在了外面：“陛下，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夏侯烈一眼，不知是喜是怒，“朕累了，回去吧。”说完疲惫的闭上双眼。

皇帝在夏侯烈的秘密保护下回了龙舟，在第三日一早就让福寿公公通知众大臣来内殿议事。众大臣等了三日，天天都差人去问候，一律给挡了回来。这下好了，皇帝终于肯接见他们了。

赵瞳渊将刺客遇袭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帝，只道是丫鬟清鸾忠心耿耿，跳下水救了自己，想着等龙舟巡幸至江南城中再行上船，正好也来瞧瞧师傅他老人家。只字不提夏侯烈一事。

皇帝一想倒也合乎情理，毕竟当时情况混乱危险，赵瞳渊能保住性命实属不易了，也没有深究下去。紧儿和江桓寒暄了几句：“你个老狐狸啊，跑到江南来过这闲散仙人的生活啊！”

没想到，皇帝二人一进烟雨楼就碰上了赵瞳渊，赵瞳渊身边还有一位老者，是江桓。见到皇帝二人，赵瞳渊吃了一惊，随即纳了万福，“小女见过黄老爷。”连言语称呼都管称皇帝为长辈，丝毫没有破绽。

福寿公公随即说道：“黄老爷是来这儿贩布的，没想到江南城中不似从前景气，没找到下家，心中不快。想着先来这里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一句话中透露着皇帝看见江南景象，心中不是滋味，告诫二人待会儿说话注意点。

赵瞳渊对此胸有成竹，听她鞭辟入里的分析，夏侯烈恨不得替她拍手称快，这个看似安静的姑娘居然如此的老于世故。刚毅果断、敢想敢做。不要说是女流之辈，就是须眉男儿之中也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黄老爷初到江南，这回就由小女做东，奉黄老爷为座上宾，请您尝尝小女的家乡菜。再有师傅陪着您聊上几句，您看可好？”说罢看向皇帝，征求他的意见。

皇帝好久不见江桓，见他离开朝廷闲云野鹤般的日子煞是羡慕，也想同他多谈几句，也就答应了，到楼上雅间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就席而坐。

皇帝奇道：“怎么你不是在龙舟上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俩是干什么的？”那官差瞧着二人是生面孔，穿得也不赖，正琢磨着能不能敲上一笔，于是拦下二人问话。

福寿公公这要出言解释，皇帝却抢先开口讨饶：“二位军爷，我俩是从北方来的小商贩，只是路过此地。这是请二位爷喝茶的。”说着摸出二两碎银子，塞到那官兵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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