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到后门进去没什么意义，麦格教授的眼睛比鹰还利。我俩鼓起勇气踏进门口，迎向她冷飕飕的目光。

“希望大家都能合理安排时间。”好在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直到第一堂课快结束，我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耳罩隔绝了外部的噪音，耳鸣声变得格外清晰。我边刨土边叹气，看了眼缩在树荫里的罗恩。他正两脚夹住花盆，双手拽着曼德拉草头顶的叶子使劲拔，但它就是不肯从土里出来。他用力得脸红脖子粗，一时没抓牢，那个盆从他双脚间飞甩出来，差点砸到跟他同组的贾斯亭·芬列里。

首先是富有戏剧性的开学第一天，它仿佛在预示又一个不安生的学期。早餐时罗恩收到了韦斯莱太太的信，声音大到我恍惚间感觉半座礼堂都快要在声波中坍塌。哈利则在草药课前被洛哈特抓走，回到温室时看起来心情更糟了。

“总比咒语失败把衣服烧穿一个洞要强。”我象征式地拍拍他手臂上的泥渍，“走吧，越晚越可能挨批。”

“手劲儿要大。动作要迅速，不能迟疑。”她总结道，“别让它们有耍赖抵抗的机会。你们想再实践一下吗？我相信凭你们的能力，两个人一盆也没问题。”

盛情难却，我们俩又花了半小时折腾。教授在一旁盯着，我不好再使歪招，那株倒霉的曼德拉草被扒拉出来两次，很不高兴，咬了我的手套一口。

我们飞速奔向教室后排，哈利和罗恩默默挪出占好的位置，我坐下顺了会儿气，打开课本。从我们这排望过去，坐在第一排的赫敏

我们互相打量，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疑。

“就这样进去真的没事吗？”纳威掸了掸我沾满土的袖口。

晦涩深奥的魔法理论从我左耳飘进来，右耳飘出去，好像催眠曲调轻轻奏响。我努力对上麦格教授的视线，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其实早已经魂游天外。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我迷迷瞪瞪跟着大家正要往外走，被教授喊住了。

我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小跑到讲台前望向她。

等我们赶到变形术教室走廊，麦格教授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来:“……书本第五页。有谁能解释一下页尾注释中的溯源原理……”

“当然。”她回答的口气不仅理所应当，甚至略感惊讶，“你忘了你是怎么……”

麦格教授压低声音:“凭空把玻璃杯变成石头的？”

我抬起头。

她碧蓝的眼睛锐利又坦率，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跟上进度吧？”

“……有一点点。”我承认。

“你能够做得非常好，也许会比许多人都要出色。只是你学习魔法的方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那缕笑意依旧绕在她眼角，“仅此而已。”

我的心情随着她的音调轻轻扬起。

“这周三晚上七点开始训练。”她恢复了严肃板正的语气，“我们得加大训练强度，毕竟二年级的魔法会很难，之前的练习你大概也忘了不少。”

麦格教授临走前提醒我不能落下其他课程的进度，言辞间警告意味浓浓。考虑到这周估计还会布置下来好几篇论文，接下来我最好利用每分每秒疯狂写作业。

我惦记着草药课笔记里哪些部分可以写进论文《曼德拉草的药用价值与有毒成分对比分析》里，打算吃完饭就赶往图书馆，不过中午的羊小排煎得又香又脆，我食欲大振，吃了三块才站起来。

“你去哪儿？离上课还有好久呢。”哈利抬头。

“图书馆。我怕欠下太多作业。”我忍不住又捻起一片薯角嚼啊嚼，“你们慢慢吃！”

午间的图书馆格外空旷，连拉文克劳们都去吃午餐了。我选了个光线充足的靠窗位置，铺开羊皮纸，圈出几个关键词，循着字母顺序开始在书架上搜寻。我扫完一排架子，夹着几本书拐进下一排，却意外发现了正倚着墙低头读书的纳威。

这孩子也太勤奋了！

我不想打搅他，正打算悄悄闪开，他一抬眼看见了我。

“伊莱恩！你也来看书吗？”

“我来查点资料。”我抬脚走过去，“你在读什么呢？”

他亮出那大部头的皮革封面，烫金花体写着《论喜马拉雅沼泽蕈类与极地显花植物的亲缘关系》。我敬畏地点点头。真令人钦佩，也许在草药学方面，就连赫敏都比不上他钻研得深入。

“我可以看一下内容吗？”

他小心翼翼将书交给我，淡褐色的眼睛1闪着光:“这本还挺有趣的，没想到蕈类和显花植物的生物学溯源可以写得这么简练又精彩。虽然纬度不同，但案例分析里的样本生长环境相似度很高……”

我仔细听他描述高地寒冷气候中生长的地衣和苔藓如何通过维管获取养分，手指拂过一张张生动的植物解剖图。

“有意思。”我思索着翻到下一页，“你看这里，作者还提到魔鬼帽菌的管状联结菌丝和维管类似，不仅能输送营养，还起到了部分保护支撑作用。”

他干脆在我身边盘腿坐下:“是的，我猜想其它大型子实体也——”

“图书馆内禁止聊天。”平斯夫人幽灵般浮现在书架旁，眉头锁得和她环抱的胳膊一样牢，“你们是打算出去聊，还是闭嘴在这里好好看书？”

“很抱歉！”

“就快上课了，我想我们还是先回去……”

我和纳威手忙脚乱爬起来，顶着平斯夫人锐利的瞪视办好借阅手续，走出图书馆。

“你经常来看书吗？”我望着他怀里一摞术语艰深的草药学著作。

“有空的时候就会过来，图书馆里好玩的书太多了。”纳威腼腆地笑笑，“对了，下节是什么课来着？”

我单手在包里摸索一阵，翻出皱巴巴的课程表:“黑魔法防御术。希望这位新老师不要散发任何奇怪的味道了。”

还没走到教室门口，我们就已经看到挨挨挤挤的人群把走廊堵住了。旁边的学生们垫脚使劲张望。

“……听说有签名照派发……”

“洛哈特的人气真不是开玩笑的……”

我和纳威疑惑地对视。好在上课铃打响，人群很快散开了。

我一跨进门，就看见哈利哗啦啦抖落满怀课本，把它们砌成了一堵书墙。

我坐到他左边:“你在干嘛？”

“战略躲避我们的新教师。”他红着脸，紧张兮兮地躲在后头，“真希望现在能隐身。”

罗恩取下几本书:“堆太高了也不行，太惹眼。”

“反正洛哈特肯定会看见的，他那么关注你。”我真挚提议，“穿隐身衣吧，就算你逃课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你疯了吗？”赫敏从我们身边经过，径直走向第一排，“逃课是要扣学院分的。”

“难道不是扣洛哈特心里的印象分？”我小声说。哈利和罗恩正因为这句俏皮话2偷笑，那位露出八颗牙齿的偷心作者就昂首迈进教室，带来了令人眩晕的消息。

“亲爱的孩子们，为了考察大家对本门课的熟悉程度，我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测试——”

我环顾周围不知所措、目光闪躲的一张张脸，放下心来。这种时候，坐在前几排的同学会紧盯老师，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到处乱瞟，后排的大家都没准备，太好了！

等卷子发下来，我放松的心情卡壳了一下。

洛哈特的生日？洛哈特最喜欢的颜色？洛哈特收获最大的一次旅行？

我瞪着试卷，转头碰上罗恩的视线。

他表情同我一样，茫然中带点嫌弃，用口型问我:“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摇摇头，继续翻卷子。

这份测试不该叫做“洛哈特的自恋人格旁观者调研”吗？居然还有主观题，可我怎么知道洛哈特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呢？差点在丽痕书店引发两个家族互殴？

我遇到不会的题目就跳过，咬着羽毛笔哗啦啦跳到了最后一面。

“洛哈特最欣赏的巫师是？”

我随手填上校长的名字。

最后一题，“洛哈特的生日是哪天？他理想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我唰唰写上“亮白洁牙粉”，放下笔倒头就睡。

“看来有位杰出的小姐已经完成了这份测试，不用说，她当然对本学期的学习内容有着深刻的理解……”洛哈特喜气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助眠的安静氛围。

到底是哪个讨厌鬼又引发了洛哈特的表现欲？我烦恼地撑起头，却看见他正朝这边走来，亲切地对我露出八颗牙齿。

前排的学生们都转过头，投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不甘心与艳羡。

“让我们来看看……”洛哈特拿起我的卷子，气势十足地抖了抖，定睛细看。

他完美的微笑凝固了片刻。

我求助地望向罗恩，发现这家伙正伏在桌子上无声大笑。

洛哈特继续往后翻。维持那个微笑似乎让他略感吃力，现在只能看见六颗牙齿了。

耶稣，梅林，随便什么人都好，把我救出这种尴尬的境地吧……

洛哈特清了清嗓子，悄悄把我的卷子放回去:“咳……起码部分回答非常接近正确答案。毫无疑问，威森加摩的成员们都值得尊敬，事实上，我本人，就差点加入这个光荣的组织……”

他奇迹般重振精神，再次露出闪亮的牙齿:“可惜事不凑巧，我毕业时还是个一心向往冒险与旅行的热血年轻人——当然啦，我现在也不会拒绝任何奇遇！”

我震惊地看着洛哈特变脸，为他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赞叹不已。

后排同学们都松了口气，因为有我这个前车之鉴，洛哈特不再四处翻看卷子了。

而我没能如愿睡着，洛哈特从他传奇的毕业旅行开始讲起，滔滔不绝，动情得几乎忘了收卷。当他从罗恩手中接过三张几乎空白的纸时，深深叹了口气，夸张地摇头:“预习是个好习惯，但我注意到，你们大多数人还未认识到这点。多么令人痛心！黑魔法防御术，这门伟大高贵的知识，其中奥妙只有诚心钻研——”

在他背后，西莫、迪安和我憋笑憋得浑身颤抖，罗恩用力瞪了我们一眼，极力控制表情:“您说得对，教授。”

欢乐的气氛持续升腾，哪怕是赫敏的满分试卷也没能给后排的快乐蒙上阴影，洛哈特不断念出正确答案，他每说一个，底下就有人小声报出自己的离谱答案，我们简直快笑疯了。

“下一题，最喜欢的零食。我会说是冬夜里的热火威士忌。”洛哈特眨眨左眼，前排女生中传来痴迷的一片“喔~”声。

“鼻屎味比比多味豆。”迪安用只有这两排能听见的音量说。

“耗子专用磐石牌磨牙棒。”西莫补充。

我因为笑得太久肚子隐隐作痛，疲惫地趴在桌面上:“我们可以来个中场休息吗？”

“不行，这位新教授的幽默没有尽头。”迪安否决提议，“好久没上过这么解压的课了。快，仔细听下一题。”

洛哈特终于念完答案，搬出今天的重头戏——关在笼子里的铁青色小精灵。

这种生物吵得像三十封微型吼叫信此起彼伏在教室里炸响，我大喊着问:“康沃尔郡小精灵很恐怖吗？”

罗恩正放开了嗓子咧嘴大笑:“……听说它们喜欢捣蛋，干过最危险的事是炸掉了一条锡矿隧道！”

我笑不出来了:“他怎么会觉得这种东西能拿到二年级课堂上啊！他该不会要放一只出来示范教学吧？”

罗恩安慰:“别担心！它们不算特别危险——”

话音未落，数十只铁青的小恶魔从笼中喷涌而出，泛着金属光泽的薄翅膀覆盖了整个教室上空，瘦长的爪子撕开课本，掀翻垃圾桶，草稿和纸屑纷纷扬扬落在大家头上，惊叫声混合着小精灵哐当哐当砸墨水瓶的巨响，音量大概相当于一百封燃烧的微型吼叫信。

“纳威！”我惊恐地看着几只精灵拽着纳威的两只耳朵，把他拎上了枝形吊灯。

“把它们关回笼子里！”西莫对洛哈特大吼。

“镇定，镇定，我相信你们有办法……”洛哈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竭力保持嘴角上扬，“让我们试试咒语……”

他的咒语除开吸引了一只小精灵的注意外毫无作用，它欢快地扑向他，将魔杖丢下窗户。

“快走！”罗恩揪住我和哈利的袖子，高声喊，“它们已经失控了！”

下课铃刚好打响，大家夺门而逃，枝形吊灯不堪重负，从天花板上轰然坠落，炸开一地水晶碎片。

我赶紧去扶脚步踉跄的纳威，他脸上被划出了好几道细小的伤痕。

“我想你最好去一趟校医院。”哈利建议。

“你们几位！”洛哈特冲向门口，语速和脚步一样飞快，“请你们把剩下的小精灵抓回去。”

他干脆利落地甩上门离开了。

“真想朝他后脑勺扔一个游走球。”我翻了个白眼。

“攻击教授是违反校规的。”赫敏不赞成地看我一眼，冰冻住几只小精灵，“这只是一个小失误。他做过那么多了不起的事……”

我咽下反驳的话，先把纳威护送到了门外，回头就听见罗恩和赫敏差点吵起来。

“好了好了，还有这么多小精灵呢。”哈利试图缓和事态，“我好像看到一只飞到塔楼外面去了……”

“记住，从你的角度来思考原理。”她要谈的似乎不是今天的课程，“上学期我们一直在强调这一点。你理解魔法的角度和其他人相比非常特殊，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这种优势。”

“那是优势吗……”我低头小声说。

她没说话，抖抖魔杖，黑板上的字迹成片褪去。

我心虚地盯着逐渐消失的粉笔字。她看出来我上课打盹了吗？在她眼里应该很明显吧？

我没能深入研究开拓霍格沃茨饮食新篇章的大业，因为大事小事接踵而至。

“今天的课感觉怎么样？”麦格教授终于开口，语调不咸不淡。

莫非要考察知识点？

我硬着头皮努力回想:“……挥魔杖的手势好像有点难……”

我们小组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棵曼德拉草死死攥着纳威的手套，拒绝回到盆里。趁斯普劳特教授走到另一排，我偷偷用铲柄敲了一下它的脑袋，小人这才晕晕乎乎松了手，赫敏趁机把它迅速埋回土里。

草药课结束后，大家迫不及待涌出温室，要回寝室去洗掉满身泥巴。纳威和我留下来询问斯普劳特教授让曼德拉草乖顺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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