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那么看似平淡的过去。

直到十岁的一天，我和我的小尾巴在一个转角处听到了父亲和其他人的说话声。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能构造梦境，而梦境的内容可以由编织者自己编造，也可以在做梦人的回忆或潜意识为基础衍生。

我们从小被教导不能用自己的能力行恶。

我们一族都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大家都将它称之为造梦。

我记得小时候的她总是黏黏糊糊地跟着我，我没有赞同，却也没有赶她走。

我的父亲是元氏的族长，母亲在妹妹出生后就不在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貌。

每当问父亲关于母亲的事时，父亲总是沉默半晌，摸摸我的头。

“族长，元楠小姐……不同寻常……真实……这种能力，我们……圣女……元氏……”

自由？那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的妹妹比我小两岁，但懵懂的我总是不愿亲近她。

“……”

我努力凑近耳朵，却听不见父亲的声音。

仿佛有一只大手拽着我的心往下坠，我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直到有一次，我红着眼，执着地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望向远方，“她去旅行了，你的母亲，是个热爱自由的人。”

我抬起头，努力地想要从父亲的脸上分辨他的情绪和想法，可是我失败了。

父亲拉走了元楠，元楠不安地回头看向我。

我一咬牙，最后还是追上了父亲，我指着元楠语速急切地质问道：“父亲，为什么选她不选我！我差在哪里？我……难道我就不行吗？”

虽然不知道父亲想做什么，但是直觉那并不是好事。

用我换她，不行吗？

那一刹那，我看见了元楠那因我追上而展开的笑容一点一点僵硬。

“只有元楠才行，只有她。”父亲拒绝了我。

那天，元氏的族长从我身边带走了元楠。

也是那一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出动族长和一些族人，从北海深处带回了一个东西。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

族长告诉我，那是神。

我不信，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怎么会有呢……

“元青，你的任务，是守护她。”

“族长，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怎么甘愿就此被束缚，我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与他人捆绑。

“这是你的使命，不要任性，元青。”

任性？！

我怎么会任性，放心，亲爱的族长，我很清楚，我没有资格。

得益于我的身份以及所谓“守护”的使命，我可以进入那个房间，去看神。

“你是神吗？”

神躺在冰做成的容器中，神色安详，没有回答。

但我还是常常去看她。

“你是神吗？”

“……”

神从来没有回答过我。

“我觉得这个世上没有神，如果有想要东西，努力去争取不就行了。”

……

有的时候，我也会说起其他事情，说到……元楠。

再见到元楠，已经是五年后。

第一眼我以为我见到的是寺庙里的雕像，无喜无悲，远离凡尘。

元楠，已经不是原来的她。

我这才明白，何为圣女！

她从我面前经过，我却在她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我的影子。

我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看到她，没有人知道的是，我的指尖已经划破了掌心。

我再一次来到那个房间，我第一次把手放在冰上，望着神依旧平静的模样。

第一次我的语气中带上了希冀，“你是神吗？”

“我是元青，如果你是神，如果你是……如果你是的话，能不能……”我咬着牙，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我的愿望。

我握紧拳头，转头离开了房间。

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

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这个世上，没有神！

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刹，我顿住脚步，背对着神，“神的世界，应该很美好吧。”

当然，神不会回答我，随着我的离开，门缓缓合拢。

我没有发现，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一滴血落在了冰上，也没有发现，神的小拇指，轻轻动了一下。

从那天起，我开始在父亲的默许下，争夺族里的话语权。

我没有和圣女说过一句话。

从此，族长之子与圣女不和的传言，众人皆知。

有一天，我听到父亲和长老在讨论唤醒神的方法。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让圣女去吧，她不是……可以吗？”

我说的意味深长，但我知道，他们都明白我的意思。

族长皱了皱眉，想呵斥我，却被长老打断，“族长，我觉得可以一试。”

族长摇摇头，“神的意识领域何其庞大，即使她还未醒，同样危险。”

几位长老脸色一变，显然在他们心中，圣女也足够重要。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族长看向元楠，问道：“你愿意去吗？”

自始至终元楠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如同冰封的雕像，她在几位长老出声阻止前应道：“愿意。”

她不在意生死。

真是……很好！

我肆意地扬起嘴角，努力压制着体内的怒火。

——————————————

造梦的那天。

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元楠陷入了沉睡的脸，默默祝福道：阿楠，好梦。

一天，圣女没醒，开始有人担忧，但因为这次对象的特殊，大家还是压下了这份担心。

接着，两天，三天。

到了第三天，族长召开紧急会议，他们开始尝试唤醒圣女。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元楠的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明明第一天的时候还并无异常。

族长和知情的长老开始不安，他们想了多种办法，甚至尝试入元楠的梦，但是都没有成功。

梦境终究是假的，但是现在我看见了新的曙光，一个可以逃离这里的曙光。

基于某种猜测，我开始暗地里进行其他方向的寻找。

第四天，在观察星图时，我感受到了元楠的气息，反应迅速地圈定了一个范围。

随后不久，我又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同样的熟悉，震惊之下，我依旧迅速地锁定目标。

找到了！

抹去一切的寻找痕迹，我计划去寻找元楠。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我不自觉停止了呼吸。

“族长。”我冷冰冰地喊道。

他点头示意。

我绕过他，打算离开。

“元青。”

我转过身，他看着我，眼中浮浮沉沉，复杂难辨，“记清楚你的职责。”

似警告，似劝诫。

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怒火随之上涌，“我当然明白，我，的，职，责。”

他的眼睛瞟过房内，“明白就好。”他垂下眼眸，转过身，“你走吧。”

“是。”

我转身大步离开。

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偷偷地离开，前往我好不容易锁定的坐标位面。

到达那里后，幸运的是，我很快地找到了神。

“赵北北。”我听见别人这么叫她，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神，不，应该说，是那个女生。

她走在一个栗色短发男生身旁，笑着和他讲话。

和普通的女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神，或者说，不再是神。

那个男生，我见过。

在元楠入梦后，我曾尝试偷偷连接她，虽然失败，但我看到了一些片段，神的记忆中，有他。

我收回了跨出半步的脚，转身离开。

我找到了神，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元楠。

这不应该……

我开始调查，这个世界有十二个时空，而我在的是金时空，或许元楠在另一个时空。可是不对，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我就能感应到。

而不该任凭我怎么寻找，都无法锁定她的位置。

就是这个位面没有错，怎么可能找不到？

对了，那个男生！我记得他。

在神的梦中。

我偷偷靠近他，因为知道他的敏锐，每次不敢靠得太近。

有一次，我听见他说他来自十年前。

我仔细回想那些看过的片段，又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确，他不属于这里，他的身体内像有一个漏斗，一旦沙子漏完，他也会从这里消失，回去该去的地方。

那么，神知道吗？

来不及多想，一道灵光闪过，或许不只是空间，我和元楠还跨越了时间。

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直到一天，我感受到了一点元楠的气息，赶了过去，看到了那封信！

不会错的，是元楠，那封信上我感受到了元楠能量的流动，是倒转，是回溯。

她想做什么？

我藏在了神家楼下的角落里，意料之中地被发现了。

“出来吧。”

理所当然，她不认识我，甚至戒备我。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不愧是……啊。”

之后我说明了我的来意，为了那封信。

元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东西，我轻轻皱起了眉毛，好心劝道：“对……来说，那可不是个好东西。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吗，这封信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将会带来厄运、不幸。”

尽管这么劝着，其实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如我所料……

“纵使是潘多拉的魔盒，那最底层下也盛装着‘希望’。而且，我的东西，我自己决定去留。”

“冕下。”我伪装成狂热的信徒，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并不全是伪装。

我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假的，不出意料，她并没有相信，或者说，她认为这是真的，再或者说，真假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说谎，这个世界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对于那些有这部电视剧的世界，他们是假的。

但其实，他们存在。

我不放弃地劝她离开，但讨厌的人回来了。

看着她身旁那个名为“汪大东”的少年，嫉妒、不甘浮上心头。

明明我才是您的守护者，我以此为我的使命努力了多年，他又凭什么抢走我的位置？

于是我挑衅他，激怒他。

但是，神在意他。

……

是的，神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需要我。

我的努力，我当初被逼着接受的职责成了笑话。

不甘驱使着我再次挑衅。

“我会再来找您的，希望到时候您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带走她的。”少年坚定地样子格外刺眼。

“我当然知道，可是，如果你不在了呢？到那时，你就无法阻止我了吧。”我坏心眼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他忍不住问道。

“记住，我叫元青。”

请您记住。

我是元青。

我离开不久后，信被打开了。

再后来，我感受到，神的力量在渐渐苏醒。

我开始明白，元楠想要做什么。

在这个世界，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完整的，她补上了这一点，而神的力量也随之渐渐回归。

我察觉到了那个叫“雷克斯”的少年的举动，并猜到了他想做什么，跟着他等在了码头。

既然信的内容您已经看过了，那么我借用一下，不过分吧。

元楠，再见到我，你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我造了一个梦，将神和他身边的两个人接入了梦，并以信为媒介，找到了元楠。

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我的声音不禁冷了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逃吗？”

这不像你，你不是应该什么都不在乎，对一切都无所谓吗？

我逼着她露出真面目，但神阻止了我。

神对我的态度没有了之前的戒备，我迟钝地想着，她知道了什么吗？

随即，我又否定自己，不，不会，那时的她，并没有清醒的意识。

我自我嘲讽着：“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我做得出来。”

“不是的。”一直沉默的元楠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

是不想逃？还是？

我没有时间细想，也不敢……

元楠摘下了帽子，我看到了神那一霎那亮起的眼眸。www.)

“楠楠！真的是你！”

那声音中是满满溢出的惊喜。

我的心头浮上阵阵酸涩感，是羡慕。

摘下了帽子的元楠，不像元氏的圣女，也不像“赵楠楠”。

我看见的是她努力披起圣女的外衣，但可能那层外衣摘下得太久，她已经忘了怎么做圣女了。

我为此偷偷地弯起嘴角。

接下来，神知道了那个梦和元氏做的事，神并没有怪罪我们。

我开始有些害怕，太过干净美好的事物，总是害怕被破坏。

神的世界，是美好的。

“嗨，又见面了。”我听见另一个少年对元楠这么说道。

看上去他们早就相识，“谢谢你帮我送信。”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悦浮上心头。

雷克斯，也就是那个少年，他敏锐、狡猾。

我讨厌单纯和聪明的人，神旁边的两个少年，正好都在这个范围内。

我告诉了他们位面的消息，以及元氏的存在，元楠圣女的身份。

知道他们在怀疑我的目的，事实上我没有目的，只是不爽。

后来，我故作生气地命令元楠和我回去，当然，她没有同意。

“我想再多留一会，等回去后，我不会再任性了，我会乖乖做好圣女该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和你回去。”

她的神色有请求有愧疚，但眼中闪动的光芒是如此的坚定。

我有些恍惚，有多久没见到她对一件事如此执着了，自从她成为圣女，就再也没见到过她这样的神情了吧。

我的妹妹，放心吧，族里并不知道你的下落，你很安全。

没有人知道我去哪了，去干什么了。

虽然，现在族里肯定已经发现我的消失了吧，但是……

算了，无所谓了。

接下来，如我意料中的那样，神也选择了留下。

即使我不希望阿楠回去，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在意元氏。

我希望神不要厌恶我们。

所以我小心地解释着。

“我没有要追责你们的意思。”

“我知道。”

我不自觉扬起嘴角，随即借着低头掩饰脸上的神情。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记住，元青与赵北北没有关系。

“没关系吗？”神是如此的敏锐。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她是觉得我回去会受到问责。

“当然。”那里的一切与你们无关。

“现在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那么，我要走了。”我看似潇洒地告别。

阿楠，我的妹妹，不要回来了。

神，不，北北……再见。

“再见。”神她张了张嘴，然后我清楚地看见她无声地念道：“阿绿。”

这个称呼！！

她想起来了？不，她居然都听到了？仿佛黑历史被翻开，我想立刻逃走。

“谢谢你，哥！”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在离开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元楠那久违的对我展露的笑容。

以及神祝福的微笑。

我的傻妹妹啊，请待在能让你自由的地方。

那一次，我没有带走你，这一次，我绝对护好你。

神，我给您留了一份“礼物”。

您可能会生气，不过，反正您也见不到我了，不是吗？

您的过去，请多告诉他一些吧。

我想，他愿意知道。

但最后，我还是没有。

父亲的声音带着宣判的意味，“从今天起，元楠，你就是我们一族的圣女。”

衣角被人拽住，我偏过头，见到她的眼中闪动着不安与茫然。

几个脚步声渐渐远去，没等我们松一口气，熟悉的脚步声走近，没等我们逃离，父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是元青，从小我就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或者说，我们。

“……都听到了？”

“父亲，哥哥和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们只听到了几个字。”她从我身后走出，来到父亲面前，单纯又天真地问道：“父亲，圣女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我握紧了拳头，想冲上去封住她的嘴巴。

因为若有人被困在别人操纵的梦境里一辈子，那将是多么大的噩梦。

因为除了你，所有的人都是假的，包括你以为的亲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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