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一点富裕也没有了，”王夫人说道：“那就从我的月例里面扣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凤姐再说什么就不好了，正要答应呢，就听外面传来丫鬟们欢快的声音：“宝二爷来了！”

看押的衙役们早就听外头的兄弟说薛家有钱的很,那他们这些跟着的自然也有几两银子，再加上要帮衙门里的兄弟出气,那几个被狠狠地宰了一顿。

花自芳在里头叫苦连天,好话说尽,只说自己没动手,还是少不了皮肉之苦,又赔进去了几两银子。总之就是这一趟下来，不仅半两银子都没赚到，还受了不少苦。

去年薛蟠去南边贩盐,花自芳也跟着去了，结果可想而知,薛蟠赔了银子不说，还差点惹上官司。他们这些跟着去的自然是没讨到什么好的，薛蟠跟着的小厮,横行霸道惯了，主子一声令下,竟然敢跟官府动手。花自芳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自然晓得其中厉害，早早的就躲在一边,可还是被抓了进去。

“再不能扣了，”凤姐连忙制止道：“那本就是削减了不了的，再扣些实在不成个样子。”

王夫人端坐在炕上，说道：“袭人的家里遭了难，在外头也过不成，她昨儿过来求我，说是一两银子都不要，愿意自卖自身，只求府里给口饭吃，我想着这几年府里虽然艰难，但也不少这一口饭，便想把他们一家子都买进来，你怎么看？”

凤姐听了这话，心里就呵呵，我怎么看，我要直接说没钱您老能打消主意？凤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起身为王夫人奉了一盏茶，道：“太太真是一副菩萨心肠，旧年袭人母亲死了，回家奔丧，跟着去的婆子说袭人哥哥家境不错，怎么好好的就要卖儿卖女了呢？”

话音未落，就见宝玉走了进来，拱手先给两人请安：“给太太请安，凤姐姐好。”

“这……虽说他们家不要卖身银，但一两银子都不给，到底不是咱们家的做派，而且进来了，一家子大大小小，一个月的份例口粮月钱，也是一笔开销，”凤姐面露难色，道：“年下的庄子的收益虽然送上来了，但是早就一一分派清楚了的，宫里娘娘的过年贺礼、千秋寿礼，各家亲友往来的年礼，还有家里年下的开支，实在是没有银子了。”

王夫人知道凤姐说的也是实情，想了想，道：“年下不是要预备太太奶奶们的赏钱吗，从我那一份里扣就是了。”

“哟，宝兄弟！”凤姐站了起来，把宝玉拉至王夫人跟前，道：“好些日子没瞧见你，都在忙些什么呢？听说那边珍大哥哥也叫了你几次，都不见人。”

宝玉笑了笑，道：“都是衙门里的事，不过是瞎在忙。”

“到底是做官的了，见过大世面，还说这种话！”凤姐取笑道。

“唉，这就是世事无常了，”王夫人叹了口气，拨动手里的佛珠，道：“说是家里做生意赔了钱，连房子都卖了还账了，实在熬不下去，才这么着的。”

“虽说这没什么关联，但袭人兄嫂进来了，她只会感恩戴德，更加用心照顾你，我也放心些。”王夫人说道。

“若是非要照顾家人才能尽心，那这样丫鬟宁可不要。”宝玉立马反驳，他跟了高渊这么久，还是学到点本事的，看准话里的漏洞，直接偷换概念，继续说道：“况且，眼见着亲事定下来了，巴巴儿地，这么着急放人做什么？”

确实，贾府的规矩，爷们年纪大了，都会在屋里放两个人，贾珍就不用说了，贾琏就是这么着的。但是宝玉有些特别，人家早早的就出仕了，再加上贾政管的严，不许他屋子里太早放人，所以就错过了，后头事情越来越多，众人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想起这回事。

如今亲事定下了，未来婆婆却一个劲地往儿子屋子里放人，明眼人都会觉得是婆婆不满这门亲事。

“那就先放在屋子里，等媳妇进了门再说，”王夫人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旁人倒也罢了，我瞧着袭人麝月不错，人老实、心细、模样倒是其次，性格倒好，一点都不妖妖娆娆的。”

宝玉心里很是不耐烦，他又不可能把人塞到王夫人院子里去，开玩笑，到时候要是王夫人重新给他，袭人几个又多了一层长辈赏赐的身份，更不好了，更何况，如此这般，未免有些暗度陈仓的意思。

“我说呢，都跟她们说来这么些天了，这几个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都有太太在背后撑腰，”宝玉皱眉说道：“也不知这两个丫头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入了太太的法眼，这么个人，放在我屋里蹉跎了青春岂不可惜，还是早点嫁人的好。”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不敬，凤姐连忙出来缓和场面，“宝兄弟，太太也是为你着想，快，给太太赔个不是。”

“唉，”宝玉突然换了语气，叹了一声，似有为难的说道：“母亲，儿子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就把那几个放出去吧，外头多少丫鬟要不得的。再说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娶媳妇了，难道还不怕没人照料？”

王夫人没有说话。

凤姐只好劝道：“宝兄弟说的是，太太也别太操心了。宝兄弟是为官做宰的人，想必心里有主意。”

王夫人听了这话，忙拉着宝玉的手，问道：“我的儿，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哪几个丫头伺候的不好？”

宝玉好似有些犹豫，说道：“是一些同僚，小时候不懂事，屋子里的丫鬟加起来有二三十个，又爱跟她们一块瞎胡闹，未免落人口实，他们就在背后说嘴。”

凤姐立马骂道：“放他娘的屁！宝兄弟屋里的丫鬟都是照着家里的惯例来的，多的那几个原是老太太太太心疼。说这些话的人，想来是羡慕咱们家富贵，妒忌宝兄弟才华，理他们呢！”

王夫人表示赞同。

宝玉摇摇头，道：“虽说是咱们家的规矩，但是这规矩未免也太不妥了些，爷们比不得女儿家，多派些小厮跟着倒也罢了，用不着那么多丫鬟伺候。看看满京城里，也就咱们家是这样的，可见这规矩合该改一改才是。”

前世，怡红院里光是宝玉认识的，就有十六个，八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还不算小红一类的不认识的，加起来，说二三十个一点都不夸张，比三春屋子里的都多，这像话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王夫人也不想因为几个丫头跟儿子闹起来，总不能强压着宝玉来吧，也只好由他去，更何况事关宝玉的名声，要想塞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宝玉倒没想到王夫人这么快点头，亏他还准备了一大段说辞，如此一来，倒是少废了不少口舌。

等回到屋子，袭人晴雯四个都在里头。宝玉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前儿说的事，你们都怎么样了？”

宝玉根本就不买账，他一向都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一但认定了的事，怎么着都不会改变的。笑话，要是都听王夫人贾政的，宝玉肯定不会是如今的这番模样。

宝玉还是很有耐心的说道：“茗烟他们几次伺候的不错，从南边去了几次，也没出什么差错。她们几个也越来越大了，住在外头也不太方便。再说了，这关袭人的兄嫂什么事，难不成他们也要一道来不成？”

王夫人把宝玉拉至身边坐下，道：“今儿难得休沐，怎么不去好好休息会儿？”

“正是有件事，特意过来跟太太商量商量的。”宝玉笑道。

宝玉听到这个消息,说淡定倒也淡定，说惊讶倒也惊讶，花家的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点，自从花自芳做生意失败，袭人几乎把大部分都体己银子都给了家里，才算是还完帐,饶是这么着,花家的屋子也陪进去了，只能租房子住。

见宝玉这么说，王夫人忙道：“我的儿，是什么事？”

“前儿，我不是说要把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放出去吗？”宝玉说道：“其他几个倒也罢了，袭人是外头买来的，比不得家里的方便，再者，太太素来又最是看重，我想着不如给她个大恩典，索性连赎身银子都不要，叫她家里人来领回去。”

王夫人听了这话，愣了一会儿，原以为这不过是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宝玉却当了真，皱眉说道：“爷们身边，怎么能一个服侍丫鬟都没有？我已经跟你凤姐姐说了，把袭人的哥嫂一家全都买进来，也方便伺候你。”

不过依着薛蟠的脾性，多少也该贴补一二，只是薛姨妈气得很，尤其是薛蟠身边跟着的，不但不好生劝着些，还在由着薛蟠使性子，所以这银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家里的银子短缺的很，凤姐在后面左挪右腾，缩减开支，才勉强维持住体面。哪知王夫人听了袭人的话，竟有些意动，叫来凤姐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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