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口凉风，涩然道:“您不是答应主母夫人，要将娘亲葬去阴森荒芜的莫莱山吗？既然您连最后的情分都不顾了，又何必问我木棺呢？”

他怔住:“谁跟你说的这些？”

他眉眼轻颤，看上去很憔悴，很沧桑:“你去哪了，木棺呢？”

从我记事开始，他一直是海棠苑和繁缕苑的稀客。大多时候，他都奔波朝堂，哪怕在府里，我也只能躲在很不起眼的角落，远远看他一眼。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他竟等我到现在，还主动与我讲话。若在从前，我一定欢欣鼓舞，抱着他，搂着他。可现在，我脑子里只有司徒星说的那些话。

我不大想见他，便在海棠苑外躲了一阵子。可我足足躲了半个时辰，他还在，甚有彻夜不眠的架势。我撑不住了，只得进去。

夜风拂动，吹起他的衣带绫罗:“我问你话，木棺去哪儿了？”

‘主母夫人提出把你娘葬莫莱山，你爹同意了。他的条件是，让主母夫人劝说秦子玥，同意柳无殃纳你为妾。’

跳河，悬梁，强迫，纳妾……

我攥紧衣角，愤愤道:“您不必问我谁说的，您只要回答，是与不是就行了。”

他复问一遍:“你去哪了，木棺呢？”

我擦了把眼睛，想笑，又想哭:“您现在来问木棺，白天海棠苑闹腾的时候，您在哪？”

他僵了一僵:“是，我的确答应了将你娘葬到莫莱山去。可我做这一切是为什么，难道为我自己吗？我在朝堂摸爬滚打，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我是靠着柳家扶摇直上的。柳无殃说他喜欢你，要纳你为妾，我能怎么办？我怕子玥哭闹得罪了柳大人，只能让你嫡母劝解开导。你嫡母却说，除非将你娘葬入莫莱山，否则，她绝不会劝解子玥半个字。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子暮，父亲虽然极少关心你，可父亲养了你十年，如何不疼你？多少人家的女儿削尖了脑袋想给柳无殃做妾，这是她们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说罢这些，他又附上一句:“对你而言，柳家是你难以仰望的高度。做柳家的妾，不会委屈你。”

从我牙牙学语，到伸腿走路，到满屋子乱跑，到现在，这个男人头一遭对我说，他是父亲。然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将我推到国相府去，推给柳无殃做妾。他恐怕忘了，我才十岁，我刚失去母亲。

我真的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面前同我讲话的这个人究竟怀揣了几分真心和几分目的。我更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他。这个男人，是娘亲一生苦累的原罪。

我刚回来，就看见亲爹老爷穿一身周正的素衣，很有耐心的在院子里等我。他脸色苍白，神思倦怠，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个多么痴心的好男人。然而，这是娘亲出事以后，好男人的第一次露面。

‘据说，你娘差点儿跳河自杀，水都漫上膝盖了，是你舅舅拖着病躯把她捞回来的。’

‘不是我说，你爹可真够人渣的，人家不愿给他当妾，他就下药强迫。人要了，新鲜劲儿一过就冷落了。你娘跳河悬梁的时候他不在，受尽主母夫人欺辱的时候他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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