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裘达尔也真是的，每次过来都是这样……”看到裘达尔恍若未闻依旧低头看书的模样，红玉叹了一声，可看到他手中紧揪着的纸张正是她出借的辛巴德冒险谭时，她的声音有些变调了：“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人家的书！快松手啦！”说罢，她气鼓鼓地、作势要从裘达尔手中扯回这本图册。

裘达尔不肯撒手，和红玉杠上了：“烦死了老太婆，这本无聊的书让我改造改造又怎么了啊！？它皱巴巴的丑样才符合书中的主角嘛！”

最后那些衣裙被花楹藏了起来，裘达尔找不到后自然也会忘了这件事。她是不可能会穿那些布料少又浮夸的大蓬裙小草裙的。

……

秋已至，寒冬也将来临。远方频频传来捷报，宫人都说红炎大人体恤下士，是想在冬天来临前打完规划好的战事，早日归家。裘达尔最近也安稳下来，高高兴兴地为花楹找来一堆新衣，黄的白的，花的绿的，尽是些连一向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花楹都觉得有些……一言难尽的衣裙。

“中秋快乐呀，我带了些月团过来——”红玉拢袖掩面，半遮半掩地露出了清甜的笑颜。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裘达尔趴在榻上，边啃着桌上的香果，边翻阅着从红玉手中抢来的辛巴德冒险图册，口中还愤愤地念叨着什么。她透过窗棂边望向庭院，那棵树依旧伸展着茂密的枝桠，摇落满地的云紫花瓣，依旧是那样的好看。

秋是静谧之秋，也是多事之秋。自上次藏在背后的奇怪组织有了新的交锋以后，她能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坏事逐渐多了起来。

“我才不会让你这么对辛巴德王呢！快点放手，这本书我不借你了！！”

黑鲁夫虽然霸道，但是，她已经找到了融合它们的方法，这多亏了这些坏事的出现。花楹想，再过不久，她就可以让这些黑鲁夫彻底转化成她体内的魔力了。

“小花楹，小裘达尔——”花楹看到红玉公主提着衣裙从庭院中小跑过来，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絮絮劝诫礼数的夏黄文。

“借？我凭本事抢来的东西当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场面霎时变得混乱。提着月团食盒的夏黄文赶忙苦着脸阻止着，虽然他知道不管哪一方都劝不动。

花楹自知自己真要上去拉架很可能会反被Magi／武人波及伤到，从裘达尔那锤炼出来的人生的智慧告诉她这时候只需要乖乖旁观就行了。

譬如经常递给她吃食的宫女因缘巧合之下在她眼前差点被乱棍打死、她却无力阻止；嗜血的士兵们经常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周围，高声谈论着要灭了这个那个国家，将尸血淋漓的画面描绘得如临其境；她一出门就会受到比她“高一级”的人莫名折辱，摁着她的头逼着她下跪这种事还是裘达尔正好碰见才替她解的围……后来，她发觉这些事件一发生，她体内的白鲁夫就会被那些外来的黑鲁夫影响，沾染上那些极其负面的剧烈情绪。当她身体里彻底只剩下黑鲁夫时，那应该就是那个女人所期望的“堕转”。

这时练红玉才稍微醒过了神，不过脸上兴奋与战意尚未褪去。

“对……还有小花楹……”

裘达尔乐于再添一把火：“怎么？不敢和我动手了么？也对，毕竟你太弱……”

花楹赶紧用桃子塞住了裘达尔的嘴，拉住练红玉的手，真诚说道：“红玉，我想出去玩。”

忘了他们俩都不是寻常人，真要打起来就是神仙打架了，这可要不得。

练红玉对上那水汪汪的视线，脸色一红：“好……我们一起出去吧。我带你……就带你去找红霸哥哥吧！你应该还没有去过哥哥的宫殿吧？”

花楹第一次收获了夏黄文感激的目光。

裘达尔翻了个白眼，直接坐回了软榻，拿下了塞在嘴里的桃子，一口咬下了果肉，懒得再说话。

花楹回头对裘达尔说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吧？我会很快回来的。”

脆甜的果肉塞满他的唇齿，他偏过头，半晌才含糊不清回了一句森然之语：“敢在天黑之后才回来我就打死你。”

“放心，我也很想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趁早尝尝月团的味道呢。”根据驯宠指南上的那些定律，花楹很有耐心地抚顺裘达尔的毛，“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晚上我们一起吃月团吧。”

裘达尔哼了一声。

“月团我这里还有，节日我知……”红玉刚想这么说，就被夏黄文捂住了嘴。

夏黄文扶额：“公主殿下你就别和神官大人怄气了……”

她真的知道啊！！让她来说！小花楹一定会感激她的！！红玉心中呐喊着，却被夏黄文半拖出了门。

……

距离傍晚还有两个时辰，花楹跟着红玉公主去见了她敬爱的哥哥之一——练红霸。

瑞脑金兽，紫玉温香，雕栏绣户，桂殿兰宫。

练红霸的寝殿，真是……精致中的精致，华美中的华美。一如他的美貌。

香风袭袭，掀开朦朦纱幕，练红霸长发披散，椅在美人榻上，身旁有两位身段姣好的白衣侍女伺候着。这是绝美的一幕，不过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了，自然也就少了些惊艳。花楹有些好奇这两名侍女为什么要用奇怪的符咒贴在眼睛与衣袖上。

练红霸起先只注意到了最先走在前方的练红玉。盯着练红玉笑意盈盈的容色许久，他才道：“上次给你推荐的养颜膏你用了吗？”

练红玉的笑僵住了：“……哈？”

“你脸上的粉擦得也太多了。”练红霸歪头点评着，“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你的肤色暗沉，眼下有些青黑……最近练习全身魔装很辛苦吧？我的好妹妹，努力的同时可不能忘记保持自己的好容貌哦～”

练红玉捂脸道：“哥哥怎么只注意到这个……我来找哥哥可不是为了受哥哥奚落的！”

练红霸噙着笑，毫不在意地道着歉：“是是，是我错了。”

他从榻上潇洒坐起，贴耳向身旁的侍女吩咐了什么，然后侍女便端来了一面铜镜、一方玉匣。

“许久没练练手了，我来教教你吧，你这妆容也只能去见见家里的人了。”他优雅地打开了匣盒，懒声道。

红玉眼睛一亮：“可以吗？”

她立马转向身后朝花楹摆手道：“小花楹快过来，我让你见见我哥哥的手艺！”

说到这，红玉有些妒羡，哀哀叹道：“怎么会有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呢……唉，还好这样的男人是我的哥哥，不然我可就妒忌死了。”

练红霸被她这番话逗笑了，恼也不恼地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而后，他抬头看向花楹，红玉居然会带着这位“朋友”来到他的寝殿，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练红霸拖长了调子：“啊，我的朋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花楹认真点头：“我很好，朋友，毋须担心。”

练红玉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敢置信：“诶？朋、朋友？！哥哥什么时候和小花楹关系这么好了……居然、我都还没和小花楹……”

练红霸笑着屏退了其他人，转移了话题：“行了行了，既然是过来玩的，我总要让你们尽兴才行……”

他将铜镜反过来，里面倒映着她们两人懵然的脸。

练红霸的嗓音慵懒至极：“来吧，小姐们。”

“……”

傅粉，黛黑，点红……练红霸有着一双比女人还要灵巧的手，原本略显厚重浓艳的妆容经他一改造，顿时变得清爽服帖，衬出了练红玉韶华正好清水芙蓉的美貌。

花楹双手支着脸，趴坐在金丝楠木桌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修长白皙的十指从绮丽浮香的妆匣中挑出各色玉瓶香膏，继而为那清丽娇憨的红发美人描眉上妆。

当真是美人成对，自成美景，美景佳如画。

练红霸搁下画笔，练红玉的妆容也堪堪完成了。

“嗯～不错。”练红霸摸着下巴，对自己的杰作满意至极。

他转头看向倚在桌前发愣的花楹，语气揶揄：“我的朋友，你要不要也来试试呢？”

花楹回过了神，一脸正直地回绝了：“你的朋友不需要。你的朋友觉得红玉好看就够了。”

练红霸大笑：“你这个人怎么一开口就怪好笑的。”

“不愧是哥哥啊……”练红玉抱着铜镜，喃喃说着，对镜中那个变得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美人出了神，“真想让哥哥每天都为我上妆……我技术实在太差了啦……呜，可恶，哥哥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熟练啊！”

练红霸噙着笑意，装作不知妹妹此刻怨念满满的自言自语，他一把手拉起花楹，道：“别坐在地上发呆了，我让你试你就过来吧。”

花楹慢慢站直了身，有点茫然：“可是我……”不需要这玩意儿啊。虽然好看，可她又不需要好看，自己的好看还不如别人的好看呢，起码后者能让她一饱眼福。

花楹觉得自己的逻辑丝毫没有问题。

练红霸很无奈，一把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花楹的头：“傻不傻啊你，有椅子不坐，偏要坐在地上……快过来也让我给你试试，不然你来这是给我和红玉扫兴的么。”

练红玉大力点头：“小花楹也试试吧，我哥哥的技术很好的，你长得不差，化上去也一定好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花楹只能老实坐在椅子上，任人摆布。

一段时间过去。

好累啊……

时间真的有在动吗？

原本美丽的瓷瓶玉匣在花楹眼里成了洪水猛兽般的存在，连带着看着练红霸慢条斯理的优雅动作都生出了些许残念。

“嗯……再给你挑个口脂就行了。”说着，练红霸将丹红色涂到了她的唇上。她偷偷尝了一下，一股焦鱼味，她不喜欢。

花楹有些想念放在裘达尔那里的月团。

也不知里面包着的是什么馅儿的。

“好了，大功告成！”练红霸很满意，他细细端详着新一副杰作，突然咦地一声，对花楹精雕细琢的脸略显惊讶，“你长得原来也不傻啊。”

练红霸上妆的风格一贯是因人而异。根据骨相修容，突出人五官的亮点，锦上添花。不过在将这个丫头的特色给挖掘出来后，他发现这人似乎……长得也并非那么人畜无害，反而有些……冷淡？

练红玉也凑上前来，观摩着花楹的容色，觉得惊叹，却也觉得奇怪：“这个妆也太成熟了……”

“不，不对……你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长。”练红霸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他先入为主地将这个人当成小姑娘……是因为她的眼神。

清澈，一望见底，说话也傻乎乎的。这样无害的气质盖过了他的认知。练红霸现在明白了这种无害可能是因为她的失忆导致的。

练红霸沉吟一番，唤来了守候在门外的其中一名白衣侍女，“你看看她今年多少岁。”

花楹看着走上前的侍女，这是那个眼睛上贴着一排符咒的人，她的手掌涌动着白光，应该是魔导士一流。

花楹并不知道魔导士为何要穿得那么怪，可能魔导士也有自己的服装艺术吧。她不由想到了裘达尔那一身肖似异国舞娘的服饰。

不过这是……要检查她的身体吗？花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是要探测她的身体的话，她并不担心这个人会查出什么，她最外围的都是没有受黑鲁夫影响的、本就属于她体内的白鲁夫，而那些黑鲁夫她已经下了屏障，裘达尔都没发觉出什么问题，那这个人应该也不会发现什么。

侍女握住花楹的手腕，用魔力探索她的身体好一会儿，然后才向练红霸禀报道：“大人，她的骨龄，应该是十六岁。”

练红玉很惊讶：“诶，那比我和哥哥都要年长呢。”

侍女恭敬回道：“这其实也不难看出来，这位小姐的发育情况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练红玉上下扫视花楹，尤其是胸口处，小声嘀咕道：“……哪发育了啊，不什么都……没有吗。”

侍女微笑道：“我指的是身高，公主殿下。”

“咳咳……”练红玉尴尬地咳了好几声，她想起了自己与花楹第一次见面时就因两人的身高差而忿忿不平过……不过为什么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

红玉惊疑不定地看着花楹，花楹默默眨着卡姿兰大眼睛。

练红霸摊手：“是吧，这丫头的气质真的很迷惑人。”

练红玉：“小、小花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鞋子里垫了增高的东西？？”

花楹一脸正色：“我本来就比红玉高呀。”

看到红玉备受打击的样子，花楹忍不住一笑。在很久以前她应该也用身高欺负过谁……来着？她不记得了。

练红霸冷静地询问侍女道：“她真的失忆了吗？有没有治愈的办法？”

“失忆之症并没有具体的解决方法，只能靠时间来自己恢复。”侍女有些迟疑，“这位小姐应该是真的失忆了……她的鲁夫，很干净。”可失忆之人的鲁夫都这么干净吗？侍女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附耳轻声向红霸大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练红霸神色不明：“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挥退了侍女。

花楹看着他。

练红玉小心翼翼地扯着花楹的袖子：“你……不要难过，会有办法的。”

练红霸故作轻松道：“抱歉啦，我没有办法治好你的失忆……看来你还是得保持这种状态一段时间呢，花楹。”

花楹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样就够了。她很想将最后那句话也一并说出来，但却止住了口。

“真的没关系吗？”练红霸关心的又问了一遍。

“……嗯。”花楹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样真的就够了吗？她扪心自问，这件事并不难想通，并不需要留着以后再想。但如果要想通，她就得接受她过去的某些错误。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并不快乐……花楹想到了在被组织胁迫时，看到那个陌生国家的惨剧之后，喊得声嘶力竭的自己。

那是她，那又不是她……

练红霸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敲了敲她的脑袋：“那就好。”

他眼中露出淡淡笑意，有种了然于心的体贴：“你先回去吧，我让夏黄文送送你。我和红玉想再聊一些事。”

花楹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真的离开了。

……

花楹离开后。

练红霸望着离去的方向，目光一敛：“红玉，裘达尔，看来我们结识了一个或许身份没那么简单的人呢……”

练红玉小声和哥哥说道：“她的来历……直接去问小裘达尔不就好了吗？”

练红霸摇了摇头：“她可不是裘达尔带来这里的。我相信裘达尔说的，而且这也不像裘达尔的作风。”裘达尔可没好心到捡个人回来养着。

……那小花楹的出现是怎么回事？？练红玉皱眉苦思。

练红霸突然道：“红玉，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封印记忆？”封印到连体内的鲁夫都寻不出一丝记忆片段，落得干干净净……真是冷酷的魔法呢。

“诶？诶？！”练红玉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大脑有些转不过来，“那小花楹她……她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还尚未可知，不过……”练红霸摇头笑道，“这样有趣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练红玉揪着袖子，有些不安：“那她……我，我是不是要和她保持距离呢？”

“裘达尔都不怕，你怕什么呢。”练红霸的回答让原本有些颓靡的练红玉眼神一亮。

练红霸走到窗台前，伸了伸懒腰。

“我们总不能对一个人身上所发生的不幸而加以猜忌、排斥啊，否则和那些对我们所做之事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练红霸望着窗外，有两只玄鸟正好一前一后地落在庭院内的红花栾上，最先落在枝头的那只鸟无情地将聒噪的鸣虫踩在脚下，与后来的鸟分而食之，尸首分离。

母亲的尖叫、宫人的嘲笑、馊臭的食物、黑暗的屋子……在这刹那，练红霸想起了很多事。

练红霸回头看向和他一样陷入往事而萎顿的红玉，看着同父异母却关系亲近的妹妹，不由淡淡一哂。

往事涌上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红玉，你和我本就是同一种不幸的人。

但，我们也足够幸运。

“动手啊……”练红玉的面色也带着一丝兴奋：“啊，我也好久没有和人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了呢，即使对方是小裘达尔我也会不会客气的。”说罢，金簪在她手中汇成一柄霜蓝长剑。

这可使不得！夏黄文急中生智，喊得声嘶力竭：“公主殿下！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普通人呢！你要动手得顾及一下花楹小姐啊！”

撕拉一声——书在双方的拉扯之下裂成两半。这场还没打起来的闹剧就这么快速收场了。

“啊，坏了。”裘达尔直接将另一半丢在了地上，撇嘴，“真可惜，我还想把它弄得丑一点给笨蛋殿下寄过去呢。”

金黄的时间没过穹顶，蓊绿染上一层霜红，自然下了万物渐枯的启示，入秋的凉意悄然扑向了煌国的大地。

“你、你……！”红玉咬牙，怒而拔出头上的金簪。

这回夏黄文立马跳出来抱住了她的腰痛哭道：“万万使不得啊公主殿下！动用金属器的力量的话这间屋子会保不住的！”皇上会罚他的！会被罚俸的！搞不好还会革职的！梦想会破碎的！野心勃勃夏黄文可不能让这种影响他仕途的惨剧发生。

裘达尔挑眉，有些兴奋：“你是想和我动手吗？”

今天似乎是什么节日来临，宫人脸上带着匆忙的喜悦，在宫内挂起了七彩的花灯。霜叶与灯火相互映照，为荒凉的秋宫平添了几分生气。

已经秋天了啊……花楹发觉自己来到这好像有挺长一段时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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