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今生终于放弃了，不执着那车，对电话里回：“车牌号是……啊不好意思啊天太黑我看花眼了，没车牌那是辆自行车。”

董今生挂了电话，瞅见代月似笑非笑，憋屈了句：“我惹不起你们鹰潭大院行了吧？！”

代月见红灯倒数，手回到方向盘上。卡着红灯变绿的档，他旁边的车道上，“嗖”地一声，一个蓝色的暗影呼啸着消失在车流中。

代月的车子这时启动，这车比他们在鹰潭开的轻巧，车在路况不佳的空间，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遥遥领先。

代月来上京这些天基本住在李重开家。李重开家在丰台区，和玄武区挨着，离上京中心不远。还没到下班高峰期，绕城高速刚下来，代月在红灯堵了一会。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满街的旧风景。

电话里警察以为出了什么情况，赶紧问：“喂发生什么事了么？车牌号能看清么？”

那边警察跟着问：“什么车？车牌号能看清么？”

董今生头探了下，更能看清那车牌，说：“是……”

代月眉角一挑，方向盘半打转了道。

董今生不明所以，此时代月加速几个码，稍和那辆老皮卡并上，只是没多久，就又被轻松甩下了。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董今生瞬间看清那是谁，扬手指着那车道：“哎他……那是……”

“哎你去哪？”董今生忙问，“这不是去局里的路！”

“小京门，吃饭。”代月说，“省得你说鹰潭大院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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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月嘴角一动，问：“你想被扔在边境线上么？”

董今生的目光前一秒都能将李重开筷子上的羊蝎子刺穿，后一秒，他还是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拨通李重开的电话，免提放在餐桌上。

李重开右手的筷子正夹着片牛肚放锅里，左手放下可乐杯，一根手指头按下接听键，肩膀抵着凑到耳边，大声道：“喂？！董处啊，啥事儿我这正忙着呢！”

代月抬头看了眼董今生，点了点菜单，董今生做了个“你决定”的手势，清了清嗓子，问：“你不是请假去结婚么？”

代月手点着下巴，貌似对菜单还没拿定主意，但也对这俩人的无聊飙戏毫无兴趣。

那边李重开眼睛就没离开过锅里的毛肚，信手拈来答：“啊是啊，这不是因为家暴刚离了么？哎谁吃了我的毛肚……”

其实宋灵杨和杭天本没打算抢，只是见对面这位来蹭饭的大爷满嘴火车跑一个不小心给夹错了，李重开硬是从俩人筷子上把毛肚给扫荡了下来。

董今生扭头穿过烟雾，看着那个和对面年轻人抢毛肚的人，问：“刚离婚……吃毛肚？”

李重开吃的心满意足，草稿都没打的说：“对啊奔丧吃白席！哎你说巧不巧我这刚离婚回来，还准备找个荒无人烟的地儿喝两杯借个小酒消个大愁呢，这不是刚好遇到我那短命的二大爷死了么，哎呦我老妈那个哭的心肝疼的啊还一天催我八百遍，我这愁都没顾得上消就赶来奔丧了……哎我不说了该出殡了董处拜拜嘞～”

接着董今生就看到那边的李重开，在杭天和宋灵杨俩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火急火燎的下了盘牛肉……

董今生特地调查过李家族谱：除了远房的一个堂叔，李家八代单传，到现在就李重开这一根茁壮成长的独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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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月在俩人飙戏的空，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人，代月出来趁着会儿点了根烟--其实是觉得可能李重开还得和董今生飙一会戏，香烟的烟雾和浓郁火锅味混合，代月这烟也是抽的岔了气。

他再抬头见，看到洗手池的另一边，贺忱像是刚在里面出来，看手上的档案袋，应该是趁下班的空档回了趟警局又被杭天给喊过来的。

贺忱的假还有七八天，从上次在酒吧分开后，俩人这几天都没见过面。而贺忱迎面过来，似乎也没有打声招呼的意思。

代月吐口烟，低下了头--他们已经是，迎面连招呼都不用打的地步了么？

他的面前，贺忱已经走了过去。

“那个……”代月忽然开口说，可能烟劲大了……

贺忱闻声停住，原地回头问：“有事么？”

代月一时失语，张张嘴说了句：“休假那事，我……我给忘了……”

--代月没有撒谎，当时是想要给贺忱休假来着，可是后面白头岛下来到和高索交易，他真的没顾得上撤回。代月也知道贺忱为了高索的案子忙了很久，现在正是扫线的关头……

贺忱：“哦。还有事么？”

“就是，那天在酒吧……抱歉了……”代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贺忱看着他，好一阵说了句：“那算上白头岛那次，我们扯平了？”

代月：“……？”

“我不会自毁前程，代局。”贺忱瞅他一眼，抬手一摆进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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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月回了大堂，见董今生终于断了电话，将菜单递给他说：“我点好了。”

董今生接过来菜单，招手示意了下服务员，见代月对刚才的一切毫无反应，问：“就这人，你以前怎么收了的？”

代月：“省心，好用。”

董今生摇摇头，本想看代月点什么来双份，但是实际上代月就点了杯水……董今生早就该想到，他这辈子怎么可能吃得上鹰潭大院的人请的饭！但是边上服务员已经到了，董今生也就那么想省事，就指着李重开那座要个了一样的。

其实那服务员本来想提醒两句，但是董今生就直接没打算改变主意的意思，服务员也就作罢了--也许长得特别好看的人，胃口也是特别好呢。

董今生喝了口水，说：“还省心？我就没一次稳稳当当收到过报告的！”

但是口气中远没有斥责的意思，这反倒让代月觉得有点奇怪。在他印象里，董今生对李重开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早在李重开是队长的时候，就被董今生特地登门到代月办公室投诉过无数次。

董今生倒是坦然，李重开的报告虽然从不准时，但也最终都会定在董今生的办公桌上。那纸上或是恢弘放肆，更多的是一个旁观者，对事情的态度惜字如金；他可以长篇大论高谈阔论，也可以聊聊几笔，利刃袭人，写穿真相。

他至今记得李重开那毫不在意的点睛之笔：“我辈有幸生于和平年代，不畏奸佞狼豺，敢以血肉之躯，为万世开太平。但留鸿业于身后，闲来说与山鬼听。”

他以前以为李重开是个“巧舌吃天下，脸皮挡子弹”的，可是没想到，他手里那笔中装的是鹰潭热血，大笔一挥，写的那是一个盛世平安。

但是董今生还是在看到账单的时候，本着为荷包负责的态度，诚心诚意地骂了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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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小京门出来已是傍晚，春天的夕阳都是少女腮红，拌了一壶盎然的青葱岁月，抹的半边天娇惹醉人。

秦湾河畔（注：南京秦淮河），老福特皮卡顶，一个嘴里叼着烟的男人，正低头认真地织着手上的红毛衣。那是李重开。

而那老皮卡车上塞的满满，无非“辣条瓜子老干妈，泡面啤酒火腿肠”这几样。这也是李重开特地挑老皮卡的原因--耐撞，耐装。

鹰潭那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平日里吃啥都是看天上落啥地上长啥或者芦苇荡里跑出来啥，食堂里那就看掌勺的心情了。至于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嘴里馋的几样，可是一个也没有。上面也是明令禁止不可以见光的，往来大院的快递都有记录在案，更没有人胆敢触犯红线貌似解馋了。www.)

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李重开--一是因为他进出鹰潭的权利自由度大（那辆大G就是证据）；二来是因为，李重开是仅有的一个专程挑18手猛禽和交警比赛的“英雄”；这三嘛，就是他运气好。

李重开每次都趁来上京的便易，扫荡各大超市和小卖铺，然后再开着他这辆老福特亲自押运回鹰潭。毫不夸张的说，一包辣条足以对一个大队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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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开见代月过来，双手熟练的收了针，三两下一绕毛衣带线地揣进兜里，接着单手撑车顶，一个翻身下车落地，扬声就喊：“月哥！”

代月已经走上前，接着李重开对一旁的董今生招呼：“董处我那毛线还在店里，红色儿的，帮忙取一下呗？”

董今生知道这是故意支开他，也是识趣的，就转身去旁边的店里了。

董今生走远后，李重开先开了口，道出他本次来的主要目的：“月哥，长生榜的事……”

“这事我正好找你……”代月说着，低头取出钱包来。

李重开早就准备好了道：“咱们是要一个军过来，还是……”

代月打开钱包，直接说：“刚办了张卡，我平时没什么用的着钱的地方，以前都是他管这事儿，也没让我操过心。安防部这十多年薪水基本都在里面，临来的时候庄部先预支了两年年薪。要是不够的话，你就把我们上京那房子卖了吧，市中心那地段估摸着应该还值些钱，要是还不够，你就认倒霉当一回冤大头，给我凑点儿……”

李重开听得一愣一愣的，赶忙问：“不是月哥，你这……几个意思？”

代月把卡取出来，认真道：“这卡你拿着，哪天我死透了，你费心找点儿路子，买我根手指头，最好是无名指。”

他稍稍低下头，痴痴念叨：“……他心眼儿小，我总得留根手指头戴着戒指下去，不然怕他生气，再不肯见我……”

李重开见他那魔怔样儿，忧心问：“你，你玩儿真的？”

代月抬手将那卡塞在李重开口袋里，刚好瞧见正过来的董今生，马上变了脸色，不耐烦地说：“这人烦，你处理下，我先走了。”

李重开掏出口袋那卡，看着代月远去的背影，这要是没上下文的话，在局里李重开听到这指令，真能把这人给办了。

董今生见这情况也是一脸迷茫，问：“你们这是……？什么交易？”

李重开说：“托我替他张罗冥婚。”

董今生吃个一个大惊，堪比得知代月上了长生榜，话都不利索了问：“他……有，有结婚对象了？”

李重开一愣，这话还真把他给问住了。

董今生在安防部也有小十年了，一直以来跟着魏轻臣负责安防部的事儿。这监察部里的人精儿们不说事事无巨细无所不知，但队级的谁恋爱结婚生男生女，局级里谁家隔壁邻居二大爷哪天八十大寿这种事儿，还是了如指掌的，更别说代月这样儿的人物了。

估计代月深更半夜看大院儿里母蛾子一眼一大早都能登上京建安长三角报纸头条，还肯定是加急加印都供不应求的那种，曝光度速度连迫击炮都追不上。这十多年了整个监察部就没听说过代月恋过爱，更别说准备结婚之类的了。别说蛛丝马迹了，就连个谣言都没得传过。

李重开嘿嘿一笑没说话。心想，魏轻臣可把他这个心尖尖儿藏得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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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开把那毛衣赶紧补了几针收个尾，完事儿还在董今生身上比划比划。这本是给他们下面那个受了重伤的小伙子穿的，队里都觉得李重开运气好，本命年穿他亲手织的红毛衣可以沾沾运气。

但是那个受了重伤的小伙子不是本命年，他也穿不上了……李重开只是想把这原本送给那孩子的毛衣织完。

“那孩子最近瘦了好多，估计是穿不了了。”李重开把毛衣三两下一团，塞到董今生怀里，嘿嘿笑道：“董处，我看你穿着合适，就当是晚了报告贿赂你行不？”

董今生抱着那一团毛衣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李重开已经上了老皮卡准备逃之大吉了。可是董今生也是被逃惯了练出本事了，一个反应过来拉门上了车。

李重开估计没见这个慢条斯理的处长那么麻溜过，也不想多惹他，忙说：“哎呀董处，报告下午已经送您办公室了，您这刚接了我的贿赂，再逮人回去不太好吧？”

董今生也是稳如泰山的系上安全带：“那就多贿赂贿赂，送我回部里，正好验证下那报告到底在不在。要不在，你人给我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写完，我看着你写。”

李重开车一启动，发动机轰隆隆响，咂嘴道：“得嘞您嘞～”

老皮卡迈起步子，老态龙钟的身体在城区老道上健步如飞。开到宽敞点儿的地方，李重开不知哪来的兴头儿，瞅了眼董今生问：“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

董今生说：“开火锅店或者小卖铺？”

李重开笑着：“是开洒水车！”

董今生：“……？”

李重开懒洋洋的：“这工作多好，成天就开着车放着歌满大街晃荡，看谁不顺眼就呲他两下。那时候觉得啊，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工作～”

“那现在呢？”董今生问。

李重开看着他，抬手按下了音乐播放键，车中音乐声响起：

“……所有的花都为你开……”此时李重开咧嘴一笑，牙缝中挤出一个不成音气儿：“呲～”

董今生一皱眉，反应了老半天，扭头看着窗外，霓虹灯五光十色，每次闪烁都在欢迎夜归人。他们耳边音乐继续：

“——所有的景物也为了你安排

我们是如此的不同

肯定前世就已经深爱过

讲好了这一辈子

再度重相逢……”

……半晌，董今生弯起嘴角，轻声说了句：“幼稚！”

小京门是李重开的心头好，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上京人，祖上十八代都是上京的，对这小京门也是情有独钟嘴巴贼的紧。以前代月来送报告，李重开就好几次死缠烂打的跟着过来就为一口火锅。他们鹰潭几个偶尔休假的聚会也基本都在小京门。

代月见那老福特的尾巴，就知道它往哪跑。京A99999的车牌号更是独此一家。

小京门火锅店（注：南京京门火锅店）在丰台区中心商业街那，那边挨着秦湾河，原本是上京的老城区，河边建筑也都是古色古香的味道。周边学校也多，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

这小京门火锅店开了好几十年了，实打实的料也是传承的手艺，功夫都在这下料和选材上，老板都是头天晚上十一二点起来熬料的。据说当初动乱打仗的将军路过都特地来一饱口福。

几天后，上京丰台区。

代月和董今生进了店里，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满屋子也是云雾缭绕的热闹。他们选了个靠里的双人座坐下，隔了两个过道三个大桌，董今生见李重开正在那儿吃的不亦乐乎。

代月也没管他，坐下后开始认真地翻菜单。

李重开原来是来监察局例行报告，大杨有东西要带给宋灵杨，也是顺道送监察部的，这不是刚好碰上宋灵杨为答谢杭天帮忙选约会地点来请客。李重开本来也是不愿意蹭小孩儿们的局，但是一听吃饭的地儿是小京门，一言不合就驾着他那辆十八手的老福特皮卡猛禽杀过来了。刚才在红灯那也是提速的快了（主要是怕俩小孩不懂事把鸭肠煮老了），但是绝对是没有被监控拍到的。他这在上京十八手后喷了个宝蓝色烤漆就是新车的宝驾，还是很□□的，至少开在路上警车都让三分。

他的旁边，董今生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喂110么？丰台绕城下来这里，对，有人超速驾驶，额，不对，是飙车……”

代月手指点点方向盘，看着前面那辆蓝色的老福特皮卡（注：原型为福特猛禽，蓝色皮卡），不紧不慢的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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