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阴暗的房间，外面干燥闷热，里面却阴冷的厉害，房间内漆黑一片，刚才打开门，才有一点昏暗的光进来，慢慢的蔓延开。

房间内对着门的角落，代月半跪在地上，头斜垂着，左手烤在裸着的钢铁水管上，手铐的位置磨出的血已经凝固了，右手无力的垂下，听到动静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动。

谢知南这十几年，用的是另一个名字：狄龙。

贺忱和杭天先一步赶到上关，几个月前被大火烧掉一切的仓库，此刻已经成另一副模样，裸露的水泥，看得见的钢筋，看不见外面的光。

可是李重开短短的几句话，让贺忱明白了，为什么李重开和庄闫会连夜从鹰潭赶来上京，为什么李重开会担心代月出事。

贺忱已经踹开那扇门。

贺忱大步上前，扫了一眼四周，简易的桌子上有些照片和资料，还有一些监控设备，再往里，那有一扇关着的但是没有上锁的门。

崔自群上前拦人，大声制止：“贺忱，你不该来这里！”

“代月！”贺忱急切地大声喊，飞快的上前，跪在地上，左手架着他，右手慌乱的去解开手铐。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贺忱靠近桌子一步，凛冽的盯住那几个对他举枪的人，手扫过桌子抓了上面的钥匙，大声说：“你们自己和鹰潭的人解释吧！”

几人皆是一惊，靠窗的人更是惊讶的看到，一辆车正飞驰到仓库门口。屋内的人互相看看彼此，都没有轻举妄动。

“代月，代月，我是贺忱！代月！”

“啪”的一声，手铐开了，代月的手落下来，嘴角动了动，干涩暗哑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忱哥，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贺忱慌乱的应着，双手托住他，飞快的检查他的身上。

贺忱抬手一挡，崔自群被掀到一边，那几个人扶住他。

落地后的庄闫没有来仓库，他去了监察部。方颂凯的办公室在五楼，从庄闫进监察部起，没有人敢上前说一句话，监察部安静下来，没有窃窃私语，只剩下庄闫沉重紧急的脚步声。

电梯门打开，原本从地下乘车上楼的人，看到是庄闫，都赶紧点头下了电梯。路过的几层原本是要上电梯的，也都没敢进来。

庄闫出了电梯，直奔方颂凯办公室。此时办公室内，监察部的几人正在汇报工作，见庄闫没敲门直接进来，没有说话，站在办公桌面前，直视着方颂凯。

刚才还在讨论的几个人，顷刻之间噤声。方颂凯脸色阴下来，做了个手势，几个人很快撤了出去，小心的带上办公室的门。

庄闫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压着的愤怒和担忧，全数带到这里，带到方颂凯面前：

“方！颂！凯！方部长！人他妈是你从我这借的，你可是答应过我，还回来时，一根毫毛都不能少！你把我的人怎么样了阿？关起来？！为什么关他？！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否则，你当我这庄阎王是白叫的！”

方颂开一拍桌子站起来，注视着人，眼中的疲惫和怒气丝毫不亚于对面的人：

“你问我为什么关他？你以为我为什么关他？你不放心，所以连夜赶过来，来我这里兴师问罪！？我除了关他我还能怎么办？不关那里关哪里？！监察部还是监狱？你觉得你这张王牌他多长时间能从监狱出来？！你知道我怎么才把他请来的么？！我他么用的是魏轻臣的证件！”

庄闫狠狠的咬紧牙关，硬是没有说话，直到他眼中的愤怒渐渐褪去。

许久的沉默，庄闫再次开口，他沉沉的说：“一年前，魏轻臣死了……”

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相视一眼，他们都不敢提及。

庄闫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现在谢知南也死了，他和易朝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我是怕他警服一脱，不想活了。”

他们再一次沉默，又过了很久，庄闫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方颂凯说：“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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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小时前。

代月在那个仓库，见到了方颂凯。上次他们见面，是在鹰潭。当时代月刚醒来，面对监察部的审问。

代月站在方颂凯几步外的地方，看到了他手上的证件，只是平静说：“您找我？”

方颂凯转过身，看着代月，叹了一息，说：“谢知南死了。”

代月一瞬间定住了，眼中不着痕迹的升起狠戾，他极力克制着，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方颂凯一眼就看穿了，他厉声喝止：“你站住！”

代月继续向门外走去。

方颂凯咬牙，大声说：“你想过魏轻臣要是在，会同意你胡来么？！”

代月一下子停住了，他站在原地，看得出来身体有点发颤，可是很微小，几乎看不出来。几秒钟后，代月转过身，远远的注视着方颂凯。

那眼神，方颂凯第一次看到。不似在现场的冷峻和从容，不是在被监察部审问的冷漠和抗拒，也不是刚才听到消息的愤怒和狠戾。

那眼中万分悲伤，没有一点光，深不见底。

方颂凯心中一阵触动，像是被感染的一样，隐藏在心底的哀伤和痛惜也被唤醒了……

他们都从未想过失去魏轻臣。

悲伤过后，代月眼中重新换上了冷漠和抗拒。

“你想说什么？”方颂凯向他走了几步，注视着那双眼睛，满是不信任的眼睛，犀利的问：“你还在怀疑监察部？！”

代月没有说话，他并不否认这点。

方颂凯冷笑一声，说：“你还在怀疑我？怀疑监察部？！

呵，你每天在边境那边看水深火热，就以为线这边也是么？！你见着那些人为了钱为了活命无恶不作，就以为监察部的人也是么？你知道国家给我们什么保障么？你见过哪个国家对毒品的打击力度有中国大，你知道什么叫国耻难忘么？！

在中国贩毒5克就是死刑，一个混吃等死的警察扇在毒枭脸上他都得笑着！稍微活得久点的毒贩子都是见了就跑的绝对不会招惹警察！

我们为什么铤而走险，钱？稍微有点脑子的谁会为了钱去给毒贩子撑□□？好好活着不行么？”

代月攒紧拳头，一年多的隐忍和悲痛，此刻换做他压着嗓子低吼：“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方颂凯注视着那张脸，满是不甘心的质问。方颂凯不得不承认，他少有的激动了，他控制不住一年多来的悲痛，痛惜道：

“为什么？！怎么，你以为就你难受么？！你知道失去一个魏轻臣是多大代价么？！庄闫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我他妈的就在魏轻臣身上花了上千倍上万倍！”

“十五年啊，魏轻臣是我亲自挑出来的，他什么人我比你小子清楚！

他是身体没你们这些特警强健甚至连枪都没拿过，但是他那满腔赤诚比你们个个都要强烈坚定，在我眼里你们他妈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魏轻臣！

你以为这十年他就在办公室改改报告，然后回你们那个小房子给你做饭哄你睡觉过家家么，啊？！”

代月嘴唇发白，微微微颤，双眼发红，注视着方颂凯。

方颂凯心中隐忍叹息，决心开口：

“我告诉你，十五年前，从魏轻臣进监察部的那一刻起，他就逐步接管整个云镜计划！

也是他，魏、轻、臣，从十一年前开始，就力排众议启动“召回”计划，让那些在黑暗中战斗的同志们安全回家！

我们和金王朝那帮人的战争持续了二十年多年了！

二十多年啊，那时候多少同志不计生死去那阎罗殿做卧底，二十多年捣毁多少黑金线，这背后庞大的网络和链条，钱权势利人性，人性的复杂和黑暗现实，卧底反水叛变，每一个环节的小失误对整个计划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召回计划十一年啊，我们哪次不是一边作战一边殚精竭力周密计划！接他们回家再加上回来后的一系列档案手续资料的谋划，多少卧底逐步重回家园。

大街上买报纸的大叔，店里做拉面的师傅，或者某个办公室看起来混吃等死的职员。那是他们死里逃生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的所选择的生活，有的甚至无法接受猝然的安静至今在疗养院里！”首发l https://www. https://m.

“魏轻臣所有的计划，都是保证他们的平安回家，保障你的平安回家！你恨我们不告诉你？这十一年魏轻臣做了什么，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说得清！”

此刻，方颂凯清楚的知道，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拦得住这个人，那只有把事实告诉他。

方颂凯是有顾虑的，他的顾虑在于，他不知道代月这个人，对他们的计划知晓多少。

一年前代月死里逃生回来，一个字都不说。却比说了更让他们担心，和忌惮。

“一年前他去救你，魏轻臣他只相信自己去救你，他那时候只相信他自己！

魏轻臣能无条件相信你能用命来换你活着的一线生机，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无条件的决定去换！但是我们不能！

我们不能对你和盘托出所有，我们不能无条件相信你！我们得对魏轻臣的心血负责，得对那些尚在一线九死一生的同志负责！因为两个字：责任。

责任大于天，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魏轻臣，对得起所有人的付出和牺牲，所以我们不敢也绝对不可以冒万分之一的险！”

方颂凯继续说，此刻气势稍减，更多的是责备和容忍：

“可你说了什么？啊？你什么都不说！你那时候在心里想什么？骂了我们千万遍，自以为是的鄙视我们监察部？还是在盘算着把我们怎么整死？！

我告诉你代月，我当时杀了朱星汉的心比你更狠！剥皮抽筋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让他碎尸万段都不能解我心头一分恨！”

代月终于低下头，不再敢看方颂凯，眼中噙着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他没资格流泪。

漫长的静默，一如一年前的审讯室。

方颂凯最后说，像一个年迈的长辈，见过沧桑，回忆往昔，低声簌簌：

“我没毕业就跟着魏老，轻臣他，他的字还是我教的。他，他叫了我二十六年的方叔叔……”

方颂凯此刻想起来，一年前庄闫问自己的话——

“你是真的不信他？”

老凯当时看着那个年轻人，只是说：

“生死关头，在魏轻臣的命和一条消息之间，我不敢赌他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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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月一年前没有说，一年后也不会说。

方颂凯说的没错，他一年来都在怀疑监察部。

但是有一点，方颂凯错了。

代月从未轻看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敬重他的赤诚，欣赏他的谋略，尊重他的信仰。

魏轻臣运筹帷幄十几年，于无声处杀伐决断，他们相伴十年，又怎会不知道！

他首先是魏轻臣，再是他的爱人。

此时李重开和杭天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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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代月的右手忽然动了动，缓缓抬起来，小心翼翼的张开，那是一只老鼠，没有死，但是已经叫不出声音，就在那手心里抖动着。

贺忱一下子惊呆了！

谢知南是谁？贺忱不知道。那段被易朝带走为做卧底训练的过往，代月只是几句带过。

“忱哥，对不起，我杀了只老鼠。”代月在他肩上说，声音很虚弱，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要是再晚点来，我恐怕得把它吃了……”

贺忱再次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他呼吸都在颤抖，抓起那老鼠扔到地上。肩头的代月倒下来，已经没有意识了。

贺忱抱起他，发疯似的对外面喊：“杭天，叫救护车！”

真是个关押人的好地方！

贺忱踹开仓库的门，里面的几个人震惊的举起枪，崔自群见是贺忱，抬手让大家不要开枪，立刻上前来：“贺忱，你为什么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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