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不喜欢兰斯用这种语气说话。

可能不熟悉的其他同学会觉得他这个样子温和有礼，只有如哈利这样了解兰斯的人才明白，这种温柔中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高傲与冷酷。

哈利正有些高兴，却忽然对上兰斯那双沉静的绿眸，原本心中燃烧起来的火苗顿时被熄灭了。

他有些不好预感地问，“你不会……只是来通知我的吧？”

“好啊，主动出击。这是个好主意，但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

看着自己兄长这幅温和耐心、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哈利心头的火焰不仅没被灭掉，反而更旺盛了几分。

这个念头让哈利的心瞬间降到了谷底，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被邓布利多无视的那段糟糕的日子。

邓布利多什么都不肯与他说，兰斯也一样。哈利有一种被他们排除在外的感觉，过去便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和沮丧顿时涌上心头。

兰斯越是对他人这样温柔的时候，也是他决意独权的时刻。

“哈利，校长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也同样。”兰斯缓缓地、温声说，“你是我的兄弟，不然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动态，不是吗？”

哈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代表他已经单方面决定了所有事情，并且要求在他掌控中的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意愿，而完全拒绝对等沟通。

温柔包裹着兰斯冰冷强硬的内心，且绝不会被任何人改变。

哈利的胸膛起伏着，他强忍心中的难受，一字一句地说，“不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我都不喜欢你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为什么？”哈利低声嘟囔道，“你也和邓布利多一样不信任我吗？”

“我们是亲兄弟，这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血亲，我们当然是一类人。”哈利一向警惕兰斯说这种要将自己摘出去的话，一听到他这么话说，便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

“没错，我们是亲兄弟，所以我才会将行动告诉你，为了不让你担心和陷入被动。”兰斯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抓住不放，他继续说，“但这次行动并不是波特兄弟的冒险，这只是我和其他斯莱特林们自己的事情。”

哈利感受到了兰斯话语中排他的感觉，他知道，兰斯是认真的。

是他让兰斯说实话，可真的听到了兰斯这些不断将他推开的话语，还是让哈利难以压抑心中的难过和沮丧。

“我并不是一定要缠着你一起行动，可你不是为了去探查伏地魔的消息吗？这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呢？”他有些低落地问。

“对抗伏地魔是你我的责任，可这次去魔法部不是。”

看到哈利的表情，兰斯放缓了语气，“我可能要去找贵族们和那些斯莱特林官员了解信息，带的人也都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如果与你一起的话，可能会有些突兀。再者说，我可能会用一些你不喜欢的交流方式，所以我才没想过与你一起行动。”

停顿了一下，他又有些缓和气氛地笑道，“如果我想打架的话，一定会叫上你的。”

如果说过去的哈利会百分百相信兰斯，现在的他最多只会相信兰斯话中的百分之七十。

只不过，听到他这样解释，哈利的心情还是好受了一些。

自从兰斯出院之后，他们兄弟二人似乎总是这样：兰斯要开始一些距离，哈利便紧紧跟上，甚至为了一直保持他们之间亲密的距离，哈利对待自己兄长的时候总是在让步。

“好吧。”哈利有些沮丧地嘟囔着，他放弃了和兰斯一起行动的念头，退而求其次地问，“那你要去魔法部都做些什么呢？”

兰斯并没有回答。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哈利，我不想骗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哈利似乎又看到邓布利多不断躲避他的视线，拒绝与他说话的样子。邓布利多和兰斯都有他们要忙的事情，都有各自的秘密。

他甚至还记得，他去找邓布利多，邓布利多却让他去问兰斯，如今连兰斯也要将他排除在外了。

为什么？是因为他很差劲吗？

哈利实在不理解。他想不通，明明伏地魔就要卷土重来了，为什么他们不能互相信任一同并肩作战呢？

不知是不是哈利沉默了太久，兰斯喉结滑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氛围。

“德拉科知道这件事吗？”就在这时，哈利忽然开口道。

兰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潘西、阿斯托利亚、格雷厄姆呢？”哈利又继续问道。

“哈利。”兰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无奈。

“所以，你身边所有斯莱特林都知道这件事情，你却唯独不愿意告诉我？”哈利强压着心头的难过，他有些沮丧而恼火地说，“所有斯莱特林都与你是同类人，只有我不是。”

“出校去魔法部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兰斯低声道，“你留在霍格沃茨并且毫不知情才是最好的。”

哈利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被忽略，被排挤，这些年曾经有过许多不了解他的学生这样做过，可如今这样对待他的却是他的兄长和他最重要的老师。

“你们让我学大脑封闭术，我学得很好。我将其他人的黑魔法防御也教得很好，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事情，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信任我？”

哈利的胸膛起伏着，他的伤疤忽然又开始痛了，这让他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伤疤越痛，血便越向着头顶涌去。

他咬紧牙关，愤怒地说，“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兄弟，可实际上我只是你和邓布利多可以随意摆布的提线木偶而已！你宁愿相信那些普通的斯莱特林，也从来不愿意将这份信任给我，凭什么？”

“哈利。”兰斯叹气道，“好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愿意全盘告知，你愿意以我唯首是瞻吗？”

哈利一梗，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兰斯。

“什么意思？”他蹙起眉毛。

“如果与我同步的代价，是需要你所有的事情来换，你还愿意吗？”兰斯抬起眸子，他沉沉地说，“你愿意割裂与赫敏和罗恩的关系，重要的时刻甚至要为了我站在他们的和格兰芬多的对立面吗？”

哈利来不及开口，兰斯的下一段提问已经到了。

“如果我需要你透露韦斯莱家族所有的底细，甚至有可能波及到你身边所有重要的人的生活，包括韦斯莱一家、赫敏和她的牙医父母，甚至是小天狼星。你有信任我、将这一切都奉献给我的心理准备吗？”

哈利有点发愣，兰斯坚定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德拉科抛下他的家族、自愿成为我钳制卢修斯的武器。他为了我，背叛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家族血统和至亲父母。”

“我身边的斯莱特林，愿意将他们家族的未来全部都赌在我的身上，任由我调遣。格雷厄姆的家族为此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兰斯说，“这才是我要的信任，若是我向你索要，你愿意给我吗？”

哈利呆在原地，兰斯的话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便想明白了一些兰斯从没说出口、却让自己困扰许久的事情。

“所以，你信任利益的钳制，胜过信任我们血缘之间的关系。”哈利喃喃道，“这就是你什么都不和我说的原因。”

“我相信你，但那属于另一种信任。”兰斯缓声道，“对于我的同学，他们要将一切都交给我，我才会信任他们。可是哈利，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便已经足够爱你了。”

哈利木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似乎已经无法全然信任兰斯。

就像兰斯说爱他，可过去他从不提爱这个字，哈利却仍然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兄长的爱。

可如今，哈利却悲哀地发现他竟然在下意识地怀疑，不知道这是否又是兰斯的引导。

怎么会这样呢？

哈利脑子乱糟糟的，他爬出手提箱的时候，看到格雷厄姆还守在外面，对上目光时，格雷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哈利却下意识躲了躲，他的后脖颈一直在冒寒气，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这种感觉。

他只是恍惚地觉得，自己看待兰斯和他周围这些斯莱特林的目光，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哈利本来以为那些整日簇拥在兰斯身边的斯莱特林们是兰斯的朋友，或者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和他的小弟们。

如今他才恍然意识到，斯莱特林贵族学生之间的关系竟然能如此紧密而特殊，在其他学院的学生们还在享受校园生活的时候，斯莱特林却在用身份、血统、利益来互相凝结在一起，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而他们之间的中心人物，就是兰斯。

或许过去那一代又一代的斯莱特林还会互相内斗，分割派系，可兰斯空前凝聚了所有斯莱特林。

所有贵族学生都心甘情愿受他调遣，这不仅仅处于对他的崇拜，背后更是因为利益牵扯而带来的忠心。

哈利似乎是第一次触摸到魔法界中这腐朽又令人窒息厌恶的斯莱特林贵族势力，他只感到危险与反胃。

他想起韦斯莱先生曾经沮丧地说过，欧洲魔法界如此萎靡不振，有很大原因便是各个国家魔法界里根深蒂固的贵族势力们造成的。

他们像是盘卧的恶龙，贪婪地吸取一切可利用的事件来壮大自己。当年福吉能够上台，便是贵族们扶上位的傀儡，以便他们的议题与生意能畅通无阻。

哈利过去并没有对这些了解得太透彻，可他站在韦斯莱先生的角度，甚至仅仅只是站在格兰芬多一个普通学生的角度，便已经潜意识厌恶这一切的官僚做派与斯莱特林贵族势力。

他似乎终于明白兰斯为什么一直说他们不是一类人了。

他以为他们会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会推翻伏地魔和这些肮脏陈旧的势力，让所有巫师都能更好的生活，却从没有想过，或许兰斯是站在对面的。

这个念头让哈利的胃痉挛起来，他有点心慌，害怕兰斯真的会越来越远，让他再也抓不住他们之间的线。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罗恩和赫敏正坐在壁炉旁边看书，看到他的表情，赫敏不由得担心道，“哈利，发生什么事了？”

“天啊，兄弟。”罗恩也说，“你的脸色比我当时吃了鼻涕虫还要难看。”

哈利却一句都没有回答，他木然地上了阶梯，关上了宿舍的门。

罗恩和赫敏互相注视了一眼，表情都变得有些担心起来。

哈利回到宿舍，就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打击太大，他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得浑身乏力，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

昏昏沉沉中，哈利卷入了梦魇里。

另一边，斯莱特林寝舍。

德拉科看着兰斯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白衬衫并不存在褶皱，他蹙眉道，“魔法部都是伏地魔的眼线，你这样做还是有点太冒险了。”

“有眼线不是更好吗？”兰斯侧过脸，他轻轻笑道，“我正需要与他们好好聊聊呢。”

德拉科拿起衣挂上的正装外套，他叹息着走了过去。

“用我替你跟卢修斯打个招呼吗？”

兰斯穿上外套，他伸手轻轻地蹭了蹭德拉科的脸颊，还想亲吻他一下，却被德拉科面无表情地挡住了。

“免了吧，你好好回来比什么都强。”德拉科冷声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下次还什么都不肯与我说便出门，最好就别回来了，听懂了吗？”

兰斯便笑了起来。

他绿色的瞳孔注视着面前的贵族少年，双手扶住他的腰身，又想要索吻，结果又被德拉科用手挡住了。

很明显，德拉科还在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我不是隐瞒你，只不过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兰斯也不介意，他的薄唇轻触德拉科的手心，缓缓地说道，“钓鱼的时候，鱼不上钩，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感受到自己手掌温热微痒的触觉，德拉科其实并没有那么生气，被兰斯弄得还有些想笑。

他只是性格这样，生气的样子都摆上了，当然要继续板着脸，又推了一下兰斯，冷声道，“你快走吧。”

“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兰斯暗示道。

看着黑发青年神情淡然无辜的样子说这句话，德拉科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的力度。

当兰斯走出霍格沃茨外围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辆黑车在等待了，另一边则是是脸色阴沉的乌姆里奇和费尔奇。

看到他出来，乌姆里奇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

兰斯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彬彬有礼地笑道，“校长亲自送我，真是我的荣幸。”

他这次去魔法部是光明正大的，表面上是福吉召见他报告霍格沃茨学生小组的事宜。

乌姆里奇的嘴角的肌肉抽动着，连敷衍的笑容都露不出来。

一想到眼前这个可恶的男孩会在部长的面前搬弄是非，乌姆里奇就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

魔法部的人已经拉开车门，兰斯在进入车厢之前，忽然转过头。

“需要我为您带什么话吗，校长？”他温和地问。

乌姆里奇涂得浓黑的睫毛快速地眨动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笑道，“不用了。”

兰斯这才微微颔首，转身进了车里。

在外人来看，谁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有礼貌又有成绩的好学生呢？

“校长，您别生气。”汽车扬长而去，看着乌姆里奇难看的脸色，费尔奇连忙安慰道，“害群之马走了，我们就可以趁他不在查查其他人了。”

听到费尔奇的话，乌姆里奇转过头，她深深地呼吸着，脸上又露出甜腻的笑容。

“你说得对。”她微笑着，咬牙道，“去找斯内普要药剂，一个一个查，谁都不放过！”

“好吧。”过了半响，兰斯说，“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哈利，早在分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我们不是一类人了。”

他抬起眸子，淡淡地说，“你有你的队伍，我也有我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最好不要互相参与。”

他注视着自己的兄长，表情极其认真，“兰斯，你应该尊重我。”

兰斯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缓缓地消失了。

哈利一愣，但他很快兴奋了起来。

他靠着椅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已经熄灭的烟。兰斯抬起手，缓缓地将自己额上垂下的那缕发梢捋向发顶。

他就这样保持抵着自己额头的姿势，许久未动。

当他不笑的时候，兰斯眉眼间的神情便有些清冷阴郁，危险又显得脆弱。

兰斯甚至都不用说出口，从他的神情中，哈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根本没想与他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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