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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残兽拖行

  • 作者:风乐闻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8-01 08:18:47
  • 字数:6622字

金不戮没有去找爨莫扬。也没有去找俄里。

温旻做了这个苍白的判断,却并未因此有丝毫轻松。他在心底微微地怕着另外一些东西。

温旻摸索着出去找了一圈,毫无收获。拄着探路的树枝,大喊他的名字。空留回响。

苏梨并未因听见这喊叫回来。俄里也没有因为这呼喊袭来。

从屋前到屋后都没有他的声响。

晚饭照例回来帮忙热了次饭,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不肯理温旻,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温旻站在偌大的草屋前,沉浸在黑暗里。

心已经沉入谷底,只觉得身如落叶,不知未来在哪,希望在哪。

天黑不黑,他不知道。只知道草虫叫了,鸟儿歇了。有风吹来,树叶落了。

先听着有个人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好一阵响。听得温旻心惊肉条。直到热好的饭菜咔哒一声放在桌上,才明白来人是金不戮。

但还没说上一句话,他又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离开了。

金不戮一夜没回来。

他坐在门前喝了口雪蕊清露。然后便两眼空空地瞪着。最后在榻上睡了一宿,以便屋外有声响可以第一时间起来。

知道是一宿,因为第二天一早金不戮又送来了早饭——留下的食物已经吃完。早饭是若干考软的果子。午饭是烤果子和菌子。晚饭热了午饭。

可是到了中午,金不戮居然回来了。

温旻心存如此想法,既自信又忐忑地摸进厨房。可厨房空空如也。

铺天盖地的水声,溺毙了什么。

西湖水底被他抓住了手。孤山梅屿的挺身而出。黑暗里如羽毛拂过伤口的手。尴尴尬尬磨蹭着说“我来吧”……

黑暗水底送来的救命稻草。

铺天盖地的记忆袭来,比雨水更容易渗透。毡子的水滴成线,跌落在地,是被攥紧了的证明。

温旻在空荡荡的厨房席地而坐。觉得一种无明的感受和大水一样细密粘稠,无孔不入。

漫天水声里,突然传来一记沉闷声响。

他立刻蹦起来,贴墙站立。片刻之后见无其他异动,尝试着向门外探究。

最先感知到什么的是探路的树枝。拨到地上一个物件,滴溜溜转开了。蹲下身去摸——

野果子。

撒了一地的野果子。

温旻心沉了下去。马上向前摸索。

摸到了一个人。

倒在雨中,侧头磕出一个大包。倔强的鼻梁和秀气的眉棱骨,以及有疤的下颏与唇线分明的嘴。

是金不戮。

离开时已经轻微发烧,这两天幕天席地不知睡在什么鬼地方,又倔着在雨里泡了一整天。落手处,雨水冰冷但金不戮身如火炭。

他捧着一手野果子,难道是仍想带病做饭,做完就走?

“蠢材!”

心底的担心变成了真的。温旻破天荒大骂脏话,丢了树枝和毡子去扶他。

可人已烧晕,金不戮根本站不起来。

只好摸黑将他扛在肩上,冒着大雨往回走。雨水劈头盖脸,世界浇成混沌。黑暗里只能感知到粘稠,透不过气,头脸都被袭击。

脚下湿滑,却没法看见。走了两步便滚倒在泥水里。一起摔了的还有金不戮。

又不得不去摸回毡子,把他裹住,尽量护住头脸。又塞了几枚湿透了的果子进去,然后摸到树枝。狼狈如一只丧家狗,拖着自己受伤残肢般,连滚带爬地将他拖回了草屋。

草屋里也开始漏雨。漏水处出现在厅堂,榻已经湿了一半。

温旻一边继续大骂蠢材,一边扯下榻上半干的单子,把浑身泥泞的金不戮和自己剥光擦干,又拖着他进了卧房,用一床被子牢牢裹住。

自己则坐在床边呼哧呼哧恶喘起来。

金不戮高烧不退,过了约摸两个时辰,开始打颤。

温旻摸了他的金创药出来,也不知道有效没效,在他额头大包上涂了一遍。又摸黑涂在他手臂的伤口上。触感黏腻,想是因为缺乏调养又泡了雨水,有些溃烂。接着喂了一口雪蕊清露,喂得艰难,流出一半。

又摸了水来,他也喝不下。食物只有两个早晨冒雨拿回来的果子可选,一颗病人无法下咽,另一颗病人下咽无法。

被子里的家伙只是一味地打着寒战,身上滚烫半点没退。一改往日倔强,如初生的小鸡,一根手指就可以被碾死的脆弱。

温旻恶狠狠地啃着冷果子,非常艰难地给自己后背涂了一些伤药,大部分糊歪了位置。

一番冷静,却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讨厌失去掌控,更厌烦看不清前路的徒劳。眼看着金不戮似乎要烧坏了,离苏梨回来还有两天半。

他撑不撑得过两天半?

温旻突然发现,自己害怕这个估算。

他不想去计较得失,也不想去计算日子。心头一紧,一把抱住了金不戮。

“你可不准死!”他勒紧手臂,仿佛如此就能压制恶寒。

金不戮回以哼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那种无明却雨般粘稠的感觉再次袭来,如一柄小刀,随着金不戮的轻哼,一下一下,割着温旻的心头。他自己没发烧,却觉得难受到窒息。

温旻的字典里没有坐以待毙。

他要克制这道折磨。

掀开被子,把金不戮箍在怀里,再把两人盖好。接着,把手掌抵在金不戮后心,催动内力传过去。

他虽有伤,毕竟是经过魔宗右护法亲传的得意弟子,罗手素心经练得不差。输送内力源源不断,这一贴上手掌就没有放开。

真气在金不戮体内转了一个小周天,温热地沉淀。一圈之后再运气,又是一个温暖的轮回。如金泉,从温旻手中汩汩流出,沉在金不戮丹田里。

一连如此十多遍转下来,过了大半天。只觉得怀里的身体后背渐渐潮湿,有汗渗出,体内寒气被逼出了许多。

摸了把怀里人的额头,大汗淋漓。

发汗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

温旻觉得脸上湿热,擦了一把,自己也是汗如雨下。

他这才觉得头晕——一番急救要耗尽了他的内力修为,整个人几乎虚脱,胳膊再也抬不起来。便喘着粗气摊在床上。

一边粗喘一边后怕:刚才自己怎能如此奋不顾身。万一耗尽内力岂不死在这里。

金不戮安静下来,哼声也少了许多。手脚开始活动。似乎在昏迷中感受到温旻身体的温暖,尝试把脸埋在他胸口。

温旻马上推他一把。金不戮又轻声哼了两句。因为离得近,这次听得清楚,又在叫娘亲。

温旻是捡来的孩子。

听师父说,当年杭州桂子飘香,日头东升。自己就在桂花树下吸着手指。秋日净空澄澈,风景好得正当时。

温旻这个名字便是这样来的。

所以他不知道思念爹娘的感觉。

逢年过节,师兄弟们纷纷被爹娘接走或下山探亲,他只能站在山门口默默看着。

稍微大些,学会微微一笑,藏下所有心事。

每当此时,沈知行都会怜惜揉着他的头顶,摩挲着他的后背,说声,苦了你,旻儿。

温旻在回忆中睡着。太累了。

依稀又有谁缩手缩脚靠过来。他动了动手指,却没再推开。手臂一捞,另一只手一扣,把一具瘦削的身体揽在怀里。

&&&

金不戮终于安静下来。呼吸平稳,渐入梦乡。

意识里阴晴明灭,似真似幻。片刻落入西湖,寒冰刺骨。片刻又落入火窖,浑身炽热。

最后落入一片云里,温柔地将自己包裹。风过水面,流云荡开。

那片云落在额头上,而后摩挲着自己的后背和头顶。有个清凉的声音自云里飘来,在耳边说:“一切都好了。退烧了,不怕。不怕。”

不知这个梦做了多久,一个声音从天而降:“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睁开眼睛,却又被人轻轻拍着后背。依旧是那清凉柔云,安抚的力道安心平和。

若有若无的几声耳语,之后身体一轻,再没了知觉。

许是第三天清早,也许是黑夜未果。温旻决定出去找一找。把榻上的一块毡子拿来顶在头上,走进寒气渐涨的秋雨。

金不戮虽然不肯进屋,但总是要避雨的。既然他常去厨房做饭,一定留在那里。雨声太大,掩盖了脚步声罢了。

金不戮就这样沉默地出现。照顾他一日三餐,却不着一词。更不喝药。如一架沉默的小小器械,按照自己的准则一味运转。拒绝了交流,拒绝了道歉,拒绝了一切可能。

如此两天。

金不戮消失了。

第二天晚饭后刮起狂风。飞沙走石,打在脸上生疼。温旻坐在门口,擦着脸上的沙土,仍然听不见金不戮的声响。

紧接着下起了急雨。噼里啪啦碎玉般的狂响,到夜里转为绵长。

但急风骤雨的一夜,那台沉默的小小器械还是没有回来。

更没有金不戮。

他是去找爨莫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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