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跟着表示同情，实际上却对自己的控制力有着绝对的信心。那个人至少在未来24小时内都不会苏醒，并且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就是这个位置名正言顺的拥有者，也是钱包里ID卡等证件的主人……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口袋，侠客笑得更真挚了。

“终于赶上了——不好意思，能把空调风调大点么？”

打量了一眼说话喘着气的人，侠客确定那只是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很热的中年上班族。于是，他伸手将机舱顶部的出风口对准了对方。

当他看完地理介绍时，一个抓着手帕不停擦汗的男人，在隔壁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是啊，当场就晕过去了，希望他能没事吧。”

“救护车还在？”侠客说着也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哦——你来晚了，所以没看见吧。刚才有个人不小心从登机口的自动扶梯上摔下去了。”

“摔下去了？！”

“唉，就是！着急什么呢，这下不是摔得连飞艇都坐不了了么。”上班族的满头大汗还没擦干净，但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事，“不过，我说——那救护车怎么还不走，载着病人没关系么？”

“这么不小心，真是倒霉啊……”

上班族衷心感叹着，并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个座位，原本应该属于那个倒霉摔下楼梯的人。

“唔，听说这段时间的几场事故让医疗资源也有点紧张，可能是还没找到接收的医院吧。”

“对对，这阵子又是双子塔又是急救中心的，不太平呢。”中年上班族用手帕捂住嘴，刻意压低了声音，“小道消息都在传，说是有一伙强盗潜了进来，想要抢什么萨黑尔塔门外不出的宝贝。”

“哦？这我倒没听过，能具体说说吗？”

“嗯，可能是赶着上飞艇，没留意脚下。”

“我有个朋友是猎人……你知道什么是猎人吗？”

“Hunter？首都这一带没什么山林，也有职业猎人？”

“这个猎人可不是你说的那种。虽然他们也打猎，不过猎的……”上班族故作神秘地靠近了侠客，“可都是跟你我一样的大活人哟。”

对方身上的汗臭味让侠客皱了皱眉，“赏金猎人？”

“嘛……新闻你总有看吧，这几天电视上经常出现的猎人协会。”

“嗯，有印象。协会的……是副会长吧，我记得昨晚好像也有电台采访了他。”

“没错！我朋友就在那个装模作样，花花公子似的副会长手下干活。”上班族在吊足听众—侠客—的胃口后，终于讲到了重点，“他说这几天萨黑尔塔政府和猎人协会走得很近，私下里还委托对方去搜索盗贼呢。”

“真的假的？政府的委托可是大机密，怎么会轻易泄露。”侠客不相信地笑了笑，“你那个朋友不是在吹牛吧？”

“你不信？嘿，讲真我一开始也不信……”

上班族放下手帕，把手伸进西装，拿出了自己的电话。

“呐——这是我朋友发给我的邮件。”他用手指盖住发信、收件人地址，将屏幕转向了侠客，“看到没，这是萨黑尔塔秘密建立的研究室……被大火烧过后留下的残骸。”

侠客盯着手机画面上黑乎乎的照片，神情慢慢凝重了起来。

萨黑尔塔政府内部的权利争斗，每天都在愈演愈烈。为了打击执政党让其下台，野党不计后果地大肆揭发对手的劣行。

包括在和双子塔东馆政府机构遥遥相对的西馆里，入驻有数量可观的暗社会组织。以及在郊区的政府所有地上，有一栋警卫森严，专门用来进行无许可人体实验的房子。甚至尤比安大陆一带频繁发生的人口失踪案，背地里也受到了政府的指示。

但……

全部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真的是那幢研究楼？”侠客凑到了上班族旁边。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知道么，现场被猎人协会和政府的人包围了，记者之类的根本不进去。要是把这张照片私下里卖给新闻媒体，肯定能大赚一笔。”

“那你朋友是怎么弄到手的？”侠客慢吞吞地说道，显得并没有全然信了他的话，“就算拿去电台报社，对方也肯定会这么问。连无孔不入的记者都拍不到，难道是通过什么非合法手段得到的？”

“喂！你可别乱说。犯法的事，我才不会做呢！”

侠客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要是被周围的人听见，引起误会就不好啦。”

“咳，你说的对。”上班族赶紧前后左右的看了看，确认过没人注意他后才松了口气。

“别这么紧张。这是你朋友的照片，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和你无关。”侠客宽慰了两句，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不过，这种非常时候，万一被萨黑尔塔政府知道了你手上有对他们不利的东西，难保不会……”

他举起手掌，在脖子上来回划了一下。

“不、不会吧……？”

“撒——国会听证会的实况转播我也看过一点，政府现在就是狗咬狗的状态。丧失理智的情况下，谁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上班族咽了口口水，“你向我保证过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当然不会说啦。但除我以外，你谁都没提过？还有，你敢肯定你那个朋友也没跟第三个人说过，没把照片给其他人看过？”

“这……我……”

“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这照片你朋友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呃……要不就当我没说过吧。咱们聊点别的？”

“这可不行。我没办法当没听过呢。”侠客冲上班族招招手，示意对方看向自己的掌心，“其实我的工作是这个……”

“新、新闻记者？”

上班族接过侠客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那是张设计很普通的名片，但印在上面的头衔却是萨黑尔塔最大报社的社会版记者。

“不好意思，我没有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身份。”侠客抱歉地摊了摊手，“你别介意啊。”

“那你不会把这件事报道出去吧？！”

“照片在你手里，我又没有。就算写成新闻，光凭几行字也没人会信啊。”

“呼——”

“但按你刚才说的，如果肯给我独家消息……”侠客在自己的手机上输入了一串数字，“作为回报，你觉得这个数字怎么样？”

“个、十、百、千、万……”

上班族还在数数，侠客笑着直接说出了答案，“一千万。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先付给你一半。”

“五、五百万？！”

“唔……不够么……”侠客看了眼窗外，飞行船正穿梭进入云层中，“我个人只能先凑这点，再多就必须先报告上级，批准后才能动用采访经费……你那个朋友肯定告诉了不止你一个人，说不定其他人也在打卖消息的主意。要是被别家媒体抢先得手了，到时候这个新闻就一文不值了呢。”

“一分都没有吗？”

“是啊，新闻就是要第一家播报才有价值。后面的都是跟风，过期的报纸谁还会想买？”

“五百万变成零么……”

“不是五百万哦，是一千万。”侠客推波助澜地劝道，“而且你想想，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就算告诉了我，报道出来也没人会想到是你说的。消息来源会匿名，我也保证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

“慢、慢着！我可没跟你说过自己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这太简单了。我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行李被你误拿了之类的，向飞艇运营公司打听刚才航班上坐在旁边的是谁就好了。哪怕个人信息不能透露，等我亮出记者的身份，邮件地址之类间接的联系方式，还是能到手的。呵呵，拿到邮件地址……再要查你是谁还不容易么。”

侠客越说上班族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直接冒起了冷汗。

“别、别！要是让政府那帮人知道了……”

“我也不希望看到认识的人出现在刑事版面上。”侠客递过去张纸巾，“所以嘛，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揭穿现政府的假面，让他们早日下台……拿到一千万后，你想做什么？”

“去……大吃一顿？”

“那可是一千万，还有呢？”

“还、还要买……对！我还要买辆好车，再换块新表。”

“真是不错的主意。有一千万可以买不少东西呢。”

“是啊——”上班族也沉浸在了幻想出来的喜悦中，“也许可以买两辆，一台跑车，一台……”

“那么请告诉我，你的银行账号吧。”侠客按着电话键盘，对上钩的鱼施予了最后一击，“哦呀？信号有点不稳哎，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顺利汇款。”

“等等！我的号码是……”上班族紧张地看着侠客，“行、行了吗？”

“嗯……啊！”

“失、失败了？！”

“送金成功。”侠客举起手机，屏幕正停在萨黑尔塔某家知名度相当高的银行的取引页面上，“你也检查下账户余额吧。五百万应该已经到账了。”

“好！好！”上班族忙不迭地操作起了还挂着照片的电话，但才过了几秒就失望地叹了口气，“收不到信号了。”

“没来得及么？不过我这里显示送过去了呢。”

上班族几乎快要贴到侠客的手机上了，“真的哎！这是我的账户没错……”

“那怎么办呢？不如这样吧……”侠客有点困扰地挠了挠头，“等信号恢复，你确认收到钱后再把照片发给我，我拿到照片则支付剩下的五百万。”

“你、你不会收了照片毁约吧？”

“我才不会呢！你有我的名片，真出了问题来报社找我都可以……算了，算了，我退让一步吧。你先告诉我照片的来历，有了信号我就把后续金额付清，然后你再发照片，这总可以了吧？”

侠客的提议对上班族一点不利的地方都没有，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侠客时不时地提问一两句，很快就弄清楚了让自己在意的来龙去脉。

首先是自称在帕里斯通手下干活的猎人。根据上班族的描述，基本能确定那多半只是临时聘请的案内役。

在飞坦杀回去掳走包围实验栋的猎人后，不知哪方面的命令系统出了问题，居然让他带路去现场应援，因此才有机会浑水摸鱼拍下照片。

“不过，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有强盗要抢萨黑尔塔的宝贝，又是如何知晓猎人协会收到的委托内容的？”

“我不清楚，但听他说起来……感觉猎人协会内部对这些事不怎么保密。那个副会长的桌子上各种资料就随便乱堆着，打电话也不会特地避开人。”

也就是说……

侠客沉吟着一个可能性——那只协会里的狐狸果然在故意泄露情报。

“啊，飞行船好像穿出云层了？快看看信号来了没有……！”

上班族说到一半握着电话的手慢慢松开，侠客接住掉落的手机，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歪斜的身体按在了座位上。

而与此同时，飞艇的舱内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各位乘客请注意，现在播报一则寻人启事。洛可可小姐，如果您正在本架航班上，请立刻联络最近的机组人员。再重复一遍，现在播报一则寻人启事。洛可可小姐……’

“我们坐在一起也算有缘，而且我和你又不认识，等下了飞艇就各走各的了。只不过是路上闲聊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态度很诚恳，上班族在犹豫了一下后，将说话声压得更低了。

在飞艇升空的震动中，侠客合上了旅游杂志。他满脸都挂着感兴趣的微笑，上班族却露出了说漏嘴的懊恼表情。

“哎呀，就、就是些传言，没什么好说的啦。”

侠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翻着一本萨黑尔塔西部纪行。

“真的？”侠客眨了眨一只眼睛，“那我就当听故事呗，保证不告诉别人。”

“可这……”

看出上班族憋着自以为’没人知道’的大新闻不能说也很难受，侠客亮出了他一贯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

“这样可以吗？”

“啊啊，太帮忙了。”上班族连连点头道谢，可目光越过侠客，望向他背后时又皱起了眉头，“哎，停机坪上为什么会停着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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