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南夏拖腔拿调地，鸦羽似的睫毛一抖，似逗弄一样地哼笑一声：“姜翘同学，赶着过来当我儿子啊——”

姜翘从不敢相信中回神，就看见迟南夏一脸揶揄，定着眸子，看笑话似的撑着手臂看她。

她脱了校服外套，叠成小方块，放在课桌上。

多功能教室很大，红色丝绒布窗帘挂在窗户边厚重，空气中飘散着许久没有被开启的灰尘因子。

姜翘拉着顾瑶找了个偏后排的位置，对于姜翘这种没有美术细胞的人来，这节课就是睡觉课。

那一球结束后，姜翘像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恬不知耻地挥拍，整个人愣在原地，浑身弥漫着不敢相信。

很熟悉，透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于是姜翘放任自己在九月的梦境睡去，梦轻得像一株柔韧的小草，风托着她……

为什么她的青梅竹马会是这么个狗东西？！！！

如果姜翘睡醒看见又是他，估计会炸毛吧。

他莫名好笑似的想起了少女不情不愿地叫他爸爸的场景。

但是自己说的赌注，不能不说吧，好像她很会耍赖一样，她输了就毁约。

姜翘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

小小声：“爸爸……”

迟南夏过来时就看见姜翘睡得一脸满足，十班这节也是美术课，和一班一起。

美术老师在讲台上播放着PPT，讲的是浪漫主义画家，情感热烈奔放的浪漫主义画家用色浓烈，迟南夏在轻柔的声音中缓缓入眠，鼻尖是姜翘身上的味道。

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挺好闻的。

姜翘从小身上有一种果香，姜翘妈妈高兰是个风风火火的麻利女士，家里家务一手包揽，孩子的衣服也是，总是洗得香香的。

迟南夏幼年和姜翘住在一栋小区里，老小区邻里之间很熟悉，迟奶奶拉着她的小孙子一步一蹒跚下楼，姜妈妈则领着小姜翘步履矫健地上楼。

两家人家正好在狭窄的楼梯间遇见。

两个大人遇见了自然要唠唠家常，剩下两个小豆丁互相望着。

小姜翘被高兰收拾得很干净，小脸素白，那时是在冬季，她穿着红色的小棉袄，细细软软的头发被高兰缠成了两个荷包头。

像一个软软糯糯的雪团子，红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

大人们说完话，想起来还有两个年岁相近的孩子。

迟奶奶推了推迟南夏，示意和姜翘打个招呼。

高兰嘴里也道：“小翘，快和小迟说声你好。”

小姜翘个性温吞又害羞，被妈妈一催，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妈妈身后，留出一只亮亮的眼睛偷看这个陌生的小哥哥。

小迟南夏却很热情，“噔噔瞪”跑了几步，在姜翘面前停下，伸出一只小手，咧嘴笑：“你好，我叫迟南夏。”

他的手悬在半空，笑容阳光亲切，看着很亲人。

高兰也无声地拍着姜翘的小肩膀，示意她要勇敢。

小姜翘抿抿唇，小小迈出一步，犹豫伸出了手。

将放未放之际，男孩儿一把扯过她的手，搭到自己手上。

软软的，热热的，小姜翘想。

她准备也回报给小迟南夏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想到男孩儿用右手和姜翘握手，空下来的左手却向上伸，摸到了她右边的荷包头上。

似乎触觉不错，他松了松手，又收紧，捏了好几下。

“……”

早上妈妈花了半个小时给她打理的头发被这么一捏，原地散了一半的架。

蓬蓬的飘在右边脑袋上。

小姜翘愣了好久，一丝发丝被风吹过来打在脸上，她反应过来，一个激灵，猛地嚎啕大哭。

迟奶奶慌忙地给小姜翘道歉，姜妈妈也安慰小姜翘，说回去再给她扎一个更好看的。

反倒是罪魁祸首迟南夏没人搭理，他呆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五岁小女孩的发丝是何等的柔软，像幼小的猫咪蹭了蹭他的掌心，惹人怜爱。

他有些想再感受一下，于是手在空中虚抓了抓。

而被安慰着，眼睛红红的，连小小的鼻头也是红的姜翘是他年幼生命中对女孩儿的唯一印象。

两个大人轮番安慰，小姜翘已经好得差不多，哽咽着抬起头。

一直关注着她的男孩儿见她抬头，非但不道歉，还给她一个龇牙咧嘴的笑，笑容大大的，透着毫不忏悔的劲头。

刚抓过她荷包头的左手抓紧又放开，似乎还想继续抓她左边残存的荷包头。

“……”

姜翘实在受不了了，仰头扑到了妈妈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姜妈妈抱着小姜翘从小迟南夏身边经过时，小男孩儿从愣然中回了神，他暂时还不懂，为什么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女孩儿又被自己惹哭了，于是往着母女俩上楼的方向直愣愣地看。

就在这时，一阵清浅的果香，若有若无地钻进了他的鼻尖……

姜翘醒过来就看见男生枕着胳膊睡在她身边，蓝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隐约露出修长苍白的手腕，眼窝深邃，纤长卷翘的睫毛盖住了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呼吸很轻。

睡得很熟。

讲台上的美术老师一直自己讲，底下静悄悄的，她知道也没多少人听，干脆布置个任务。

每个人交一幅绘画作品，主题不限。

姜翘抓了只笔，抬手在A4纸上画了几笔。

顾瑶见她没有叫迟南夏的打算，低声问：“你不把他叫起来画画吗？”

姜翘摇摇头，一脸神秘莫测地朝她比了个嘘。

临近下课时，老师也批改完了绘画作品。

她关掉播放的视频，站上讲台，表情不算好，直直地摊了一张画。

画笔粗糙，画工几乎没有。

“谁是迟南夏？站起来一下。”

附中是百年名校，虽然美术课不重要，但是像这样的敷衍美术老师也没见过，之前带过的学生最少也能花个半张纸，结果这个叫迟南夏的学生，偌大的A4纸张上只有一个旺仔牛奶的简笔画。

就在最角落，小得可怜。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人站了起来，站得笔直，口齿清晰。

“老师，我是。”

迟南夏隐约听见一阵喧哗，皱了皱眉，鼻尖又隐约闻到了一阵果香味。

教室内还是黑蒙蒙的，唯有多媒体的光亮着，迟南夏眼睛乍一下看见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适应了光。

这时喧哗声越来越明显，很多人扭头看过来。

迟南夏不喜别人的视线，他皱了皱眉，神色晦涩不明。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清越，煞有其事的。

“老师，我是迟南夏。”

迟南夏？

他扭头一看，一双隐隐蕴着笑意的眼睛在他眼前绽开，亮亮的，像洒满了星星。

姜翘面对着黑板，神色坦然，模样乖巧又无害，除开她胡说八道自己是迟南夏的行为。

美术老师板着脸，向她走了几步，估计是想近距离教导她何为好好对待每一节课。

真正的迟南夏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美术老师走到姜翘面前，姜翘开口了，她面不改色的，唯有嘴角噙着一丝坏笑。

她说：“老师，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该这样对待美术课。请您好好地处罚我，二十张绘画作品完全不是问题！”

“大喇叭倒是不用，我有认识的校广播台的，给你个机会？”

姜翘：……

迟南夏：“哎……你在说什么，我没听到。”

姜翘本来就压着火，叫他一声爸爸已经仁至义尽，结果这人还嫌弃声音小。

下午第一节是美术课，在四楼的多功能教室。

“你想怎么样？我整个大喇叭给你叫爸爸吗？！！”

迟南夏眉头一挑，一脸“你玩这么大”的惊讶表情。

“你还想这样啊……”

同学的讲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姜翘很喜欢这种黑蒙蒙的环境，窗帘一拉起来，谁也看不见谁，除非老师有透视眼，否则绝对不会知道是谁在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身侧似乎有人轻轻地压下坐凳，湿润的森林味气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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