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约半个世纪那么久，姜翘快忍不住了，她想说，不用了，如果为难就不来了。

迟南夏却说话了，声音低又沉，眼睛望着天空的印记：“好的，我去。”

果然迟南夏沉默了，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似之前的吊儿郎当。

姜翘觉得没有希望了，迟南夏是个对隐私特别注意的人，除了和他是初中同学的赵辞以及她，姜翘很少看到有人和迟南夏交流。

姜翘只知道，迟南夏住在离她家不远的金家别墅群里，他们时常能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

迟南夏只盯着走廊外的飞机，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印记，像被划破的布匹。

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空气静默，姜翘的心不经意间“咚咚”地跳起来，她看着男生，卷翘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颤动，嘴角抿着，下颚的线收得紧紧的，手似有似无地握成拳。

他很懂礼貌，末了还说了句谢谢你邀请我。

姜翘呼吸都快停了，果然还是不太好，迟南夏应该不想去。

他离开老小区时，明明是个天真又调皮的孩子，过了一个暑假，似乎世界都变了，小小的迟南夏绷着小脸，书被黑色墨水笔画了无数道划痕，他却不吵也不闹，黑黝黝的眼睛像沉了碎屑，就那么用了一个学期。

姜翘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往教室走，她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一大早上，高兰张罗着买菜，各种大补的菜一点一点往厨房搬。

过了早上九点，她看姜翘房里还没有一点动静，眉头一皱，上前准备敲她的门。

一幅压抑的静默的画面。

姜翘也没想他会回复得那么快，而且回复的还是你家楼下。

一口包子呛在嗓子眼，要上不下的，卡得很难受，她灌了几口水，把嗓子眼的包子吞下去。

“妈，迟南夏已经在楼下了，我去接他。”

说完，她穿了鞋，“哒哒哒”地往下跑。边跑边给迟南夏发消息说，她马上下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的，老小区的隔音不好，落脚的声音在水泥墙壁里回响得很远很远。

待她下来时，狠狠喘了口气，抬头，朗朗天空下，男生推着车，看着她，表情淡淡，没有平时刻意逗她时的吊儿郎当。

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向外。

姜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他们小区的五星幼儿园。老小区的人大概都没什么孩子要赢在起跑线的思想，就近把孩子往五星幼儿园送。

因为今天是周末，幼儿园被一把大锁锁着了，蓝色的栅栏围起来，竖得高高的，红色的滑滑梯在阳光下闪着光。

姜翘瞥了瞥男生的神色，男生的表情复杂，盯着滑滑梯，手紧紧地握着山地车把手，青筋都崩出来了。

姜翘没说话，拍了拍迟南夏，示意他找个地方把车锁好，跟着她上楼。

小区和迟南夏记忆中很像，只是比之前更显老旧，涂漆扶手因为长年被人触摸，露出铁质的内部，墙壁被贴满了小广告。

但这么个老小区却并不显腐朽，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香味道。姜翘在前面带路，似乎怕他不记得地方了。

但是其实，这里是他印象最深的地方，他甚至还记得四层楼层墙头一点点随风长出的草。

姜翘家是五楼，再上一层是迟奶奶幼年带迟南夏住的地方。

姜翘拍了拍门。没想到是姜海开的门。

“我今天没什么活，就提前回来了。正好可以好好看看南夏。”姜海边说边拍了拍迟南夏，俯身给他找了双新拖鞋，然后带着他进了门。

“谢谢叔叔。”

“谢什么，好孩子！”

姜翘简直了，她爸从迟南夏进门的那一瞬间开始，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高兰听见动静，从厨房跑出来，好好地拉着迟南夏打量一番。

“长大了，真的是长大了，以前多小一小孩儿。”

迟南夏由着她把自己翻来覆去地看，目光不经意间打量着姜翘家。

姜翘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昨晚三四点都还没睡着，早上更是六点多醒了。

想着姜翘可能都还没醒，他也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迟南夏绕着江滩跑了三四个来回，看出日出从地平线升起，一点点笼罩整个大地。

跑步时，他有想过姜翘家会是什么样的，但是由于没有经验，他想了又想，猜测可能是个洒满果香的果园。

事实也果然，姜翘家不大，大概□□十平米，被高兰收拾得井井有条，窗帘和屋里装修的风格很搭，浅浅的天蓝色，应该是才洗过，被风一吹，空气中满是浅淡的果香。

姜海拍了拍迟南夏的肩膀，问“你是想和姜翘说说话，还是和我一起下象棋？”

姜翘还没想好该和迟南夏说什么，迟南夏已经迅速做了回答：“和叔叔下象棋吧。”

姜海很高兴，忙趿着拖鞋，找他的象棋盘去了。

“我爸他棋品很差的。”姜翘趁着姜海走，小声给迟南夏科普。

姜海拿棋盘，正好看见姜翘说小话。喝了一声：“姜翘，你说谁棋品差呢？你爸我可是一代棋王！”

“你是棋王！你琪臭差不多！”

此时正好有风起，淡蓝色的窗帘笼罩着平凡又快活的一家人，迟南夏悬着的心也放松了。

姜海态度很自然，高兰眼底则是毫不掩饰的感叹，谁都没有摆出让他难堪的同情神色，好像他只是一个可爱的他们看着长大的小辈，没有其他的。

他想，他很喜欢这果园。

姜翘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掏出手机，问：你到哪里啦？

没想到平时周末一定赖床的姜翘正好开了门。也不用她说，自己去洗漱了。

姜敲显然是记得迟南夏要来她家做客的事，毕竟哪怕在幼年他们同住这一栋，迟南夏也没到她家来过。

姜翘问时也没做指望，迟南夏固然和她是青梅竹马，但是自从他小学三年级搬家离开，他们就再也没串过门。

迟奶奶是一个温和而倔强的人，没什么事一定不想麻烦别人，平时也没什么往别人家跑的习惯，所以虽然迟南夏和她家是一栋楼，他也没来过她家。

姜翘洗漱好，把客厅收拾了一下，她有个坏习惯，会随手乱放东西。

“姜翘，你问问迟南夏那孩子到哪里了？”

上厕所、吃饭都是一个人。偶尔会有和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人给他打招呼，他淡淡点个头，也没什么话。

男生似乎生来冷淡，黑眸清凌凌的，眼底有融化不了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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