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琳琅揉了揉不大舒适的鼻子。

“那它迟早得饿死，救它上来不是多此一举。”

小狗一身湿漉漉，重获自由，急速抖去身上的水。令楚目光扫了一眼她的动作，站在原地，被溅了一身水。

他见某人得逞背影透着愉悦，嘴角抑住不上扬，小声说了一句幼稚鬼，大步跟上她的步子。

琳琅只当是他编的话，上前一把抱过小狗，一脚撤后一步，小心地放在他的脚边，轻巧起来负手转身离开。

“欸，那狗你就这样扔它在这啊？”令楚追上问道。

“隔壁不就是你的宅子，翻墙过去不就行了。”

“对呀，你为什么偏要兜一个圈呢？”

“我只是觉得它不该现在死了。”

院内假山莲池竹林一应俱全，左右两条三尺宽的鹅卵石道延伸至莲池，汇聚成一。路途杂草丛生，枯枝败叶散落，唯独这莲池水尚清，龟鱼游戏其中。

想是这里人家搬走没几个年头，庭院布局令她舒适，只是一旁住的是令楚师徒。

令楚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轮廓深邃带着一丝看不透猜不透，两人间气氛静止有些尴尬。

他虽住在隔壁院落数年，只来过一次此邻居宅院。昔日热闹人气，如今清冷得紧，“倒比我的小院要精致一些，姑娘觉得此处如何？”

琳琅三步作两步，一跃跃出了外墙，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

“放着大门不走，偏要去做那不速之客。”琳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武业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琳琅，瞥了一眼扶正，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紧闭的嘴唇挪动着。

“想说什么便说，这位姑娘又不会吃了你。”令楚打趣道。

武业磕磕巴巴地说，“她...脸黑了。”说罢，人已经跑得没影。

琳琅挑眉，想起令楚说的一句你脸脏了，抬手要摸。

令楚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本来就像一只野猫，“你这么擦不得弄得更像狸花猫。”

只见令楚从她的袖口扯出一角里衣，托着她的手肘，轻柔地用洁白的衣布仔细擦拭。三下五除二，抹去大半的灰尘，光洁的脸还留着个印记。

忽然他凑近了看，嘴里小声嘟哝怎么擦不干净，呼吸喷到她的脸上。

琳琅突地头后仰，他一手护在她的后脑勺，“别害羞，还有一点没擦干净。”

好不容易，琳琅脱离魔爪，瞥了两眼那蹭黑的一角袖口，“大可告诉我哪脏了，离得近还动作如此不利索。”

令楚不认为她会说感激的话，半张着嘴倒喝两口凉气静心，这嘴用不少刀石磨出来的吧。“嗯，应该大力些擦破皮才对。”

琳琅上了台阶，站在禁闭的大门前，抱臂睨了他一眼。

“走吧，君子不计小女子过。”令楚刚巧离近瞧得清楚，她后颈的红印不见消散愈发清晰。

大厅---

这局，师凡被司木杀得落花流水。正懊恼着，不应该先走马的。

瞥见自己的两个徒弟进门来，一个沾了灰的小脸干净了却鬓发微湿，一个衣摆上有繁星点点的小水晕，不对劲不对劲。

司木亦是回头看，“哟，你们这是怎么了？”

令楚接过话头，“姑娘救了一只落水狗。”

司木似乎发现了什么猫腻似的，表情略微夸张，“噢，那狗呢？”

“走了。”琳琅语调平淡，不理会她的揄揶。

“我记得前几日听见大狗在隔壁嗷嗷叫唤，像是吃错东西死了。”师凡朝琳琅说到，言外之意那小狗在荒废宅子没母狗带着。

“哟，这。”轮到令楚看戏了，要知道那小狗才两三月大模样，没了母狗...

琳琅挑了挑眉，不言语，在司木一旁坐下。

司木指尖把玩着白棋，“怎么样？听师凡说这带就这座院落宽敞舒适。若都不行，今天就空手而归了哦。”

如今已然申时。

“尚在考虑。”司木听她这话，便知这宅院是得她心水了。

“行，也不着急。得住得舒服才是王道。”司木一颗一颗地将白子捡回棋盅，棋子清脆的碰撞声撞进其余人的耳朵。

这突如其来的一时静默，莫名其妙。

已是申时三刻，凉山庙庙会的游行才迎来第二次的高潮。

文兰一家近午时分才登山进庙，拜了佛。夫人提议留在寺庙用膳吃斋，巧的是，在膳房门口遇见北亲王王妃，同行伴在左右的还有世子、郡主。

亲家见面格外欢喜，文兰低了头，郡主亦是低了头。

郡主喜欢那古荃府的三公子，只是王府觉无与镇南府结亲的第二桩亲事。

用了膳，王妃看着一众年轻人笑道，“孩子们不如下山逛逛庙会，无需陪他们老人家干坐在寺庙参佛。”

得了王妃应允，晚辈纷纷出去逛庙会。文兰顺利地被几位哥哥甩在后头，无奈只能和世子一同。

好在庙会兴趣多多，文兰沉浸在凑热闹和吃东西，一时不觉得跟世子难相处。

文兰目不转睛看着胸口碎大石的惊险好戏，一手伸进糖炒栗子的袋子，摸寻半日不见一颗，不得已低头再次确认，真的没了。

她嘟了嘟嘴，抬头看戏，发觉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一旁有一道声音喊道，“冰糖葫芦~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

凌萧瞧见那突地转过去的小脑袋，忍不住笑出声，戏谑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还没吃饱？”

“没感觉。”文兰不大好意思地皱了皱脸，世子毕竟不是她的哥哥，让他出钱总是不大好意思的。可是，好想吃。

凌萧笑了笑，他还没吃过这种街头的东西，“真的好吃么？”

文兰点头如捣蒜，猛地眨眼。

“跟着我，别走丢了。”凌萧叮嘱一句，看戏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寸步难行。

他走了一步，不大放心，回头拉住她的手穿越人海，到了外围。

“怎么卖？”凌萧问那扛着冰糖葫芦杆的小贩。

“客官，十文钱一串。又甜又脆，十分可口。”

凌萧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这个能买下这全部吗？”

那小贩定定地看着发着光的银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呢，讷讷地说，“能，能，能。”

文兰扯了扯他的衣袖，“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小贩虽然见钱眼开，尚留一丝理智，这两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免得惹事，“是呀，一两便够了。”

“身上没有碎银，便这样吧。”凌萧将银子扔给小贩，身后的侍卫上前接过冰糖葫芦桩。

“谢谢。”文兰咬着嘴唇答谢，有些羞涩。

凌萧觉着那小手软软的，一直没放开，一手拿过一支冰糖葫芦。“给。”

文兰松开了他的手，双手接过，一口咬一个，口中的甜溢到脸上。日光下，她扬着小脸笑得明媚。

凌萧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听得她一句，“世子快尝尝。”

手便拿起了一支，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觉。他并不喜欢吃甜食，貌似因为她的渲染，竟觉得不错。

“世子，不是这样吃的。”文兰见他在一颗果子上咬了半颗，忙向他展示正确吃法。

她举着竹签，指了指第二颗果子，张开小嘴，一口咬一颗果子含在口中。“这样吃，才不会觉得糖腻牙。”

凌霄见她把他当小孩子教吃饭一样，再说她那鼓起的腮帮子好似凉山庙后院的小松鼠，哑笑，“好。”

学做她的模样，小心按照她的步骤，咬下一颗含在嘴里，“果然文兰诚不欺我。”

文兰嘿嘿一笑，抬起头看街道，有一处人堆传出不少叫好声，“世子，不如我们去那里看一看吧。”

凌霄点了点头，“人多，不要乱跑。”

她乖乖点头，挪了一步跟在他的身后，低头吃着冰糖葫芦，时不时看着那侍卫手中的糖桩。

两人一前一后，人群明明里里外外几圈人，文兰顺利进到了里圈。

原来是耍猴的，那人将手中绑着红布的棍子一挥，猴子便跟着空中旋转一圈。

那人横着往前指，前方是蹿着高高火苗的铁圈，紧密连着三个。

是时，风一吹，火燃得更猛。一尺半的铁圈，只余两寸的空隙，猴子在火圈前顿了顿。

耍猴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手中的鞭已经就位。猴子手挠了挠腮，后撅了撅红扑扑的屁股，双腿蓄力一蹬，穿越熊熊火苗，稳当落地，胜利性地围着火圈跺步。

围观者毫不吝啬地大力鼓掌，叫好，扔铜板到地板上。

文兰也不例外，含着圆滚滚的东东，激动鼓着小手，上下蹦了蹦。“好厉害。”

她比别人叫好晚了几刻，因为她还在瞪着眼看猴子皮毛有无烧着。确认真的没有，才迟迟鼓掌。

一时旁人投来怪异的眼神，好好的一姑娘，反应迟钝了些。

对面有一位白衣公子手扇着折扇，生风吹起他两鬓的秀发，许是扇出的风是凉的，给人一种绝尘清漠的感觉，他望着对面的冰糖葫芦小姑娘。

凌霄发觉对面那人，旁边的人儿在张合着小嘴，说个不停，时而兴奋时而懊恼，面上十分精彩。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与一个是他的未来妻子，他自然选择细听旁边的人儿究竟在说什么。

“猴子一蹬蹬好远啊，这么多个火圈一根毛也没烧到。”不知她说如何确定一根毛也没烧着的。

“它竟然还不怕，换是我，早就吓死了。”不知是什么让她有自己会被逼着跳火圈的错觉。

“可是它好瘦啊，其实刚刚它跳之前也很害怕吧。只是它不跳，就会有人打它，回去还会没饭吃。”怜悯心泛起，她竟然有种指着耍猴人的鼻子说教一顿。

“现在它只用考虑温饱，而人远远不止。兽比人好生存。”凌霄想得有些深，不过事实的确如此。

人的出身便是一个不可跨越的门槛，所谓的权贵不依旧是活在皇帝的心情脸色下。因为权一个字，血浓于水的亲情不过尔尔。

而他如今游手好闲，看似逍遥，盯着他的人还多着呢。

文兰听了一个大道理，却听不懂。是吧，但人是以兽为食，不应该兽更难活吗？

她抬头想要陈述自己的观点，想了想，还是兽可怜，不可反驳。转眼周围看了一圈，扫见那抹身影，瞳孔一放。是他！

文兰猛地往凌萧身后一躲，拍着心口，怎么跳得这么快？他应该没有看到她吧。

凌萧刚刚走了神，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她在拍自己心口，“不舒服？”

“啊？”文兰惊得抬头，撞到他的下巴，“什么？没有。啊，对不起。”

她看着凌萧有些红的下巴，手足无措，完了，她得罪了世子。

凌萧摸了摸下巴，还好，多年身手尚在，怕面前的小姑娘被刚才甩出的冷脸吓哭，“没事，只是磕到了一点。”

“世子，站得有些累了。不如回府吧？”文兰怕自己再看见那人，她是要嫁给世子的，不可多生心思。

对，不要再看见他。

“也好，这日头着实烈，再待下去恐怕中暑。”凌萧天生有种察觉敌人的敏锐，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着白衣的男人。

文兰本只是看着凌萧，想迫切在他脸上得到答案可以逃离这里，可见他回头看了一眼。

该不会是世子注意到了，天呐。她顾不得其他一把牵住他的手，欲走出外围。

令楚看了他抱了个满怀的那两大坛酒，“拿进去吧。”

其实府内西南侧梅树下埋有几坛酒，是上等的梨花酿，等哪个大喜之日再启出吧。

令楚也不尴尬，又问了一句，“姑娘的事大致有个章程。你在此住下，诸事好办一些。”

“还需得考虑一二，此事日后再细谈。”琳琅伸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与令楚合作一事的细则她尚在拟稿。

“还有，它见你的脸脏了，想给你一点水洗一洗。”他含情眸里一汪秋水，眼波泛溢笑意。

令楚业大，只护她人身周全实着浪费，手里有几桩买卖得与他谈上一谈。

“也对，不急。”令楚走快一两步，刚好将她拢在影子里。

“师父！”武业打远跑来，大声嚷嚷着，“酒买回来了。”

“跟着我作甚？”

“我不认识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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