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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京子

  • 作者:李诚明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8-01 13:17:06
  • 字数:9974字

她听见了一个陌生的人名。倒不是吃醋或猜疑,主要是她上星期来时都没见过这个人,现在就突然和沢田家打成一片了。

“啊,”沢田奈奈说,“他是……”

不同于常日中在校园中的装扮,她特意穿上了方便行动的裤子,把散碎的短发别在耳后。待出门时,京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对这件事很娴熟了,但每次临近,还是有种心惊胆战的复杂。

她想了想,拐进厨房从冰箱中拿了一个昨日刚买的芝士起司蛋糕。

笹川京子在清晨就离开了家中。

“里包恩君?”京子疑惑地问。

她站在沢田宅的院子里和沢田奈奈搭话。

昨夜有雨,更夹杂着大风。庭院中的冬青树被雷击雨打,却未造成一地残雕;红色的果实稀稀朗朗,却依旧粘在枝头屹立不倒。

沢田奈奈一句话还没说完,楼上就出现了乒乒乓乓的响声,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惨呼。接着没过多久,更是一阵巨大的轰鸣,从二楼的卧室内爆发出了刺目的光,连清晨间的白昼都更亮了几分。

“我不知道呢。”沢田奈奈轻快地说,像是抛开了一个大麻烦,“以后我都让里包恩君叫纲君起床了。”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她把昨日的衣服撑起来,挂在阳台下。庭院里不能晒衣,据说今天还有雨。

再过几秒,硝烟散去,尘埃已落定。沢田宅的一角被凭空开了天窗,生生塌陷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巨洞。

“……他是纲君的家庭教师哦。”沢田奈奈在爆炸后的音效中慢慢地补充道。

原来这就是男孩子们的起床方式吗?

春日的天气总是这样,不算好也不算糟。天虽然是晴着,但云层却总是笼罩成一团,像是被空气所捏着,汇聚于顶,朦朦胧胧,沉沉压压。

京子才有了些惊慌,她比较天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没事的哟。”黑豆豆眼的小婴儿善解人意地用着软糯可爱的嗓音解释,“这是我和阿纲玩的游戏。”

他用一种极不相称的力量把纲吉的一根手指反向后折,抵住唇舌,“对吧,阿纲?”

棕发男孩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极其扭曲的神色,那是迫于淫威不敢反抗的哀怨,不过他也确实活了过来,表情十分生动。

“他说他玩得很高兴。”里包恩煞有其事地说道。

是……吗?

京子好像看见了他故作深沉地点头。

“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笹川京子问,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听得懂纲吉君说话吗?”

“是哟,”里包恩跳了起来,踩在纲吉的肚子上来回踏步,“我是阿纲的家庭教师,当然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这个孩子原来就是里包恩君,笹川京子感到有些惊奇。

“你真厉害。”京子诚心实意地说道。

“当然,我可是家庭教师杀手里包恩。”里包恩好像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了什么可怕的话,很快他又掩饰似的踢了阿纲一脚,“快点起来,京子来了。”

“没关系的。”

京子蹲了下来,却没有使用任何正常人都该吐露的语言——她握住了纲吉的手,带着他抚摸自己的五官——早上好,她在说。

纲吉的表情立刻松懈了下来,像是呼出了好一大口气。他朝着京子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京子忍不住微笑,她也朝纲吉眨了眨眼。

无形间气氛温和了许多。

笹川京子总有这个本事——好像只要看见她,心中最温暖的地方就会软成一汪水。

“京子今天来家里是做什么的?”里包恩忽然说。

她是为什么来的?

乍然间被问到这个问题,就算是笹川京子她自己也不能对答如流。

每个放假的周末来到沢田家帮忙,仿佛也变成了一种习惯。可要追溯到最初的原因,那就要跨越很长一段时光了。

笹川京子曾在二年级的一次作文中写到:她长大以后要当一个警察。

这本来是个从电视剧中抄下来的无心之语,却被好友黑川花当了真。于是顺理成章的,有一天小花似乎是不经意地问她,要不要试试做个志愿者。

京子记得她那时候很惊讶,因为在年幼的她心中,“志愿者”是个很时髦的词。她连忙追问小花想干什么。

小花倒是支支吾吾地应了,说,给她准备了个惊喜:隔壁的沢田太太家的孩子是个残疾人,他们家又只有一个大人,做事常常力不从心,很需要好心人的帮助。

“是需要我的帮助吗?”京子疑惑地问。

她不算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但遇到困境中的人,她还是愿意多陪一段路程。

“不算是,我在志愿者协会看到了沢田太太的求助,就帮你留心下来了。”小花大大咧咧地说,“放心,我实地考察过,他们家大人人很好,不会故意找事。只不过他家还有个小孩子——你知道的,我讨厌小鬼,我就不陪你去了。”

——小花不会一起去。

京子刚想拒绝,可心底却冒出了一个声音:为什么不去呢?

虽然说起来警察这个梦想是胡乱抄下来的,但又有哪个孩子没有英雄梦呢?拯救世界,帮扶弱小,成为被仰慕的救世主,想想就怦然心动。

京子不能说没有被诱惑到,她可耻地沉默了,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小花神神秘秘地说,“时间告诉你了,要记得去哦!”

结果就是不知怎的,等待日期来临的那一刻时,她已经站到沢田宅门口了。

“是志愿者小姐吗?”

沢田宅。已经剪了短发的女主人难掩疲惫,但还是维持着温暖的微笑。

“啊、嗯……是的,我叫笹川京子。”京子恍然回神,“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说到最后京子有些赧然,她的家政分尚可,可以做些小蛋糕,也会帮妈妈打扫些屋子,但她对护理病人一窍不通,之前竟也没想过查些资料。

“我确实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沢田奈奈看着京子立刻紧张起来的脸,不由得轻笑,“京子酱,我能这样叫你吗?”京子在她的话语中连连点头。

“现在,上楼,去二楼的卧室,帮我看一下纲君。不过我的孩子长年待在家里,久不见外人,行为可能有些奇怪,还要请你见谅。”

这样就够了吗?

京子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却又在心底中涌起一阵淡淡的失望。

直到京子初次见到沢田太太的儿子时,她才明白小花口中的小孩子有多少水分——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蹒跚学步的幼儿,而是一个和她同龄的男孩。

这个男孩坐在地上,呆呆地看向窗外。他或许比京子还要高,蓬松而炸毛的棕发为他的身高加了不少分。

他看起来四肢健全,容貌灼灼,他生了什么病?

笹川京子回忆了一下之前看过的资料,试探地说道:“沢田君,你好。很抱歉打扰了,我是社区的志愿者笹川京子,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

“……沢田君?”京子疑问。

沢田纲吉还是没有回答。

笹川京子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声音太小,沢田君没有听见;又或是他想热络下气氛,为他们的初次见面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她踟蹰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步走上前,却被吓了一跳——沢田纲吉突然间跳了起来,皱着眉看着她,反倒像是他才受到了惊吓。

“我没有恶意的。”京子有些紧张,她的语速不禁微微加快,“你想做什么吗?我可以帮你。”

沢田纲吉的表情依旧没变化,非但如此,他还戒备地退后了一步,又退后一步,贴在了墙角。

笹川京子感到了久违的挫败。她原来长得很凶恶吗?

她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跨了一步。

糟糕。

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了。

“呜——”纲吉从喉咙处发出一声小兽似的呜咽,他的双手无措地推拒着面前的空气,好像就能抵御未知的危险。

“你怎么了?我、我不过去,”京子感到惊慌,但还是强制镇定下来,试图安慰道,“你别怕。”

沢田君是发病了吗?他在说什么?

京子正犹豫着是否要下楼询问沢田奈奈,却突然间福灵心至,心底莫名地升出了一种十分荒谬的猜测。

“你这里,”笹川京子认真地看向他,近乎冒昧地指着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不见?”

“……”

果然,沢田纲吉没有回答。

原来沢田君是聋哑人。京子不由得唾弃了一下自己的粗心大意,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京子立刻想到切换手语来表达,可知识用时才捉襟见肘。

“你好”该怎么打出来?她不知道。京子能想到的只是在爱情偶像剧中偷偷学到的“我喜欢你”,但初次见面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用出来。

但没关系,她还有其他办法。京子很庆幸自己居然带了笔,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提笔写字。

「对不起」

京子写在了手上,展示了出来。

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沢田纲吉依然焦躁不安,发着一些她听不懂的字音。

这让京子感到十分沮丧,屡屡碰壁的她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份工作,她和沢田君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做到。

要加油啊,京子!她暗暗为自己鼓劲。

笹川京子沉下心来,没有再做出什么刺激他的举动。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纲吉的眉眼,很快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沢田君的双眼……没有聚焦。

笹川京子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她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他很可能……也看不见?

京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晃了晃手臂,理所当然地,沢田纲吉的视线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地转移。她的猜想又一次被证实了。

可怖的谜底被解开,京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释然。她只感觉沉甸甸地难受。

沢田纲吉没有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拥有的声音与画面。

这绝不是偶像剧。京子想起了海伦·凯勒。

儿时的她曾经一度以为《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部童话书,就像仙度瑞拉一样。此前的苦难不要紧,她已经收获成功;过去的委屈不必说,她已经赢得了幸福。

可京子从来都没有细想过她们的日常生活是怎么过的,她不是不知道盲聋哑人,她在电视里看到过,他们带着助听器,用着导盲杖,勉强说出来的话语也像外国人一样带着奇怪的口音。

“盲聋哑者”这个词一度离她的世界很远很远,远到京子从未切切实实地正视过。

她知道,他们是弱势群体,他们需要帮助。但她所见过的,最多也只是隔壁邻居家耳背的老奶奶,中气十足地骂人。

但是沢田纲吉不同,沢田纲吉不同。他的存在迫使京子认清了现实。

他不是贝多芬,他不是聪明的海伦,他只是孤岛上的囚徒、被豢养的囚鸟。

如果只是失去了听力和视力该有多好,但他还不得不忍受许多附加的刑罚。他失去了为人的基本能力,他丧失了想象力,他不能思考。

眼睛隔绝了人与物,耳朵隔绝了人与人,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

连“沢田纲吉”这个名字,他很可能都不知道。

笹川京子没有哪一刻如此感谢自己身体的健康。

因为京子突然意识到,她所看见的每一样东西,对她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她饱览着万花筒般五光十色的景象,一个美丽的世界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她可以聆听乐曲的妙音、鸟儿的歌唱、管弦乐队的雄浑而铿锵有力的曲调;她可以阅读优美的文字、欣赏诱人的蛋糕、四顾壮丽而数不胜数的奇峰逸景——她是如此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的生命。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笹川京子心有余悸地想。一只知更鸟身在樊笼,整个天堂陷入狂怒之中。她不能因为它们的不知世事,就欺骗它们徒增欢喜。

如果她对这可怖的现实无能为力。至少,现在,她应该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去和沢田君打个招呼。

那么,就让她抛去语言学这一定义的局限性,以及变幻多端的历史沉淀,用最朴素、最诚实、最简单的动作来表达她的善意。

笹川京子怀揣着感激与敬意,向着伤痛者深深地鞠躬。

结束了回忆的笹川京子微笑了起来,她看着长大些许的男孩,和颗亘久不变的赤子之心。

“我来找纲吉君玩。”

所谓志愿者,绝不是给予了他们帮助,而是为了让自己有所收获。

笹川京子迟疑地跨过了门板,果然看到了满脸灰黑的男孩生死不知地趴在地上。像只被拎出壳的小乌龟。

纲吉君……他没事吧?

京子在心中惊叹。

“是这样啊,”笹川京子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听起来明显就很天方夜谭的设定,“那我上去和纲吉君打个招呼?”

——她是个志愿者。

她歪着头看向奈奈。

“请吧。”沢田奈奈微笑道。

初踏入的客厅与往常一般无二,可走到了木质楼梯时就显出了非同一般的刺激。地板是碳化后的焦黑,昭示着危险与脆弱,鞋子踩过去,蹭下一地污秽。

笹川京子得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从小学四年级时就延续下来的习惯,催促着她的良心使她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伯母早上好,”京子笑得温婉,“纲吉君还没有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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