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个主题。”

里包恩拿出一顶学士帽戴上，板起脸来cos科学家。

他们一起席地而坐。

京子拖了一张没有被炸毁的凳子当餐桌，把特意带来的起司蛋糕分成三份。

屋顶盖上，洁白的墙面粉刷，家具分毫不差，一个个微小的细节快速重构——有人弄虚作假，把所有的黑暗混乱皆粉饰太平，再裹上糖霜，送入女人和孩子的口中。

“听起来很有趣，”京子双手一拍，脸上洋溢起笑容，显然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我们该怎么做？”

他对待无关紧要的女士们总是有种优雅有礼的绅士风度。这神奇的反差感。

“对了，要不我们来玩点什么吧？”里包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教鞭，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地朝纲吉的脑袋挥了过去，“玩这个怎么样？”

“沢田纲吉需要学会什么语言。”

纲吉茫然地转过头，委屈地瘪了瘪嘴。

他好像逐渐接受了里包恩的暴力，根本没想过反抗了。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诶——”京子拖长语调，“难道不学国语吗？”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不——不！”里包恩压低声音怒斥，“国语是普通人类才学习的语言，可沢田纲吉是吗？他不是！他可是立派的黑手党首领！”

坐在一旁的纲吉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打了个喷嚏。

“我们来教阿纲‘说话’。”

“一个不论什么语言什么语境，都必须先介绍出来的词语。”里包恩谆谆教诲，站在一旁补充提醒。

一个词语……一个词语……一个在初次见面时就可以说出来的词语……

排除“你好”等问候语，和音节过多的词汇，那只有——

“我知道了！”京子双手撑在桌子上，兴奋得脸颊都浮上一层粉意了，“是纲吉君他自己的名字！”

“孺子可教也。”里包恩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开始教学。”

这是一个无边无际、一无所有的空间。它的形状不可描述，只有卡俄斯。

他在漂浮。一开始，他以为他在做梦，就像那场事件中夜夜复盘的最后一刻，后来他又觉得不止如此，他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便抬起头来确认：

我。

生命的本源，智慧的母亲，区分人与动物的唯一办法。

人们说——“我爱你”，亲昵如窃窃私语，却代表着欲望与渴求；人们说——“我是个男人”，坚毅如顶天立地，却代表着对社会的妥协；人们说——“我们是世界的主人”，伟大如殚智竭力，却代表着无知与虚荣。

剖析自我的感觉是如此地令人作呕，但必须得忍受。只有当人能够查看自己的内心深处时，他的视野才会变得清晰起来。向外看的人是在梦中，向内看的人才是清醒的。

而在心理动力论中，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提出了精神的三大部分：本我、自我与超我。

本我。里包恩在心中想。

混沌的图像随之出现。脚下出现虚幻而透明的屏障，阻挡住了数不清的明黄色块向上浮涌。他像个自我意识还未形成的胚胎，漂浮在大海里。

本我是欲望之主，贪婪是它的正体。智力障碍者，初生的婴儿，连身体内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具备着本我。它是享乐主义，是不会枯竭的动力之源，亦为人类最为原始的程序。

本我是避免痛苦的本能，无知是它的养料。本我是在潜意识形态下的思想，它不具备思维，是无意识、非理性、非社会化和混乱无序的原始力量，亦为人格结构的基础。

本我是如此的霸道，但它不可能事事如意。蛋糕就是那么大，不够它无休无止地吃下去。于是现实原则不得不遏制了享乐主义。

每当本我的欲求无法实现，不得不选择妥协时，个体为了解决利益矛盾，自我顺应而生。

所以，自我是从本我中逐渐分化出来的，位于人格结构的中间层。

也就是这里，荒芜又孤寂的虚无。里包恩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意识渐渐上浮，思想变得澄澈。溺水者被海浪抛上了沙滩。

在这里，个体将诞生思想，学会区分。或许可以用社会学中的差序格局这个词来理解。

无数的本我把世间万物给区分，以自己为中心像水波纹一样推及开，愈推愈远，愈推愈薄且能放能收，能伸能缩——不好控制的，如吮吸着的母亲的乳.头，本我将把它排除在外；可以控制的，即使是不含有任何神经的头发，也会被本我认作自己。

在身体内部无数个本我自我整合后，就形成了自我。最后，一个个体内只会存在一个思想，这就是自己意识的存在和觉醒——自我。

最后是超我。

里包恩看向驳杂的天空。虚幻交杂着现实，让人神迷目眩，诱惑着他前进。

孤独的我，博爱的我，信仰中的我，完善的我——以及，永不可及的我。

超我是群居生物中不可避免地进化出的一种特性。它位于人格结构的最高层，是道德化的自我，由社会规范、伦理道德、价值观念内化而来，是社会化的必然结果。它用罪恶感惩戒个体良心，用高尚感奖励个体的理想。

自我的催眠也好，道德的规劝也罢，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得上是洗脑——社会与权威无疑接管了超我。超我凌驾于自我之上，仿佛是社会道德训条、社会禁戒、和高尚道德的代表。

如果想要说得好听些，超我即神，超我是无数个自我融合后的产物。

从此，本我、自我、与超我便构成了人的完整的人格。本我提供力量，自我调和矛盾，超我展示未来。

人的一切心理活动都可以从它们之间的联系中得到合理的解释，或者说，只要确立了三我，他的一切行为轨迹都可得到预判。

例如抑制自我的幻术师根本不可信任，他们是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结局只有被毁灭，无法被救赎。再比如他，超我已经崩塌。

里包恩勾起唇笑了起来，仰着头，看向不知隐藏在何处又无处不在的我。

我是什么？

我是io，是I，是r；我是“私”，是“仆”，是“俺”；是四十公分的小婴儿，cosplay爱好者，变色龙列恩的主人；是彭格列未来十代目的家庭教师，晴之阿尔克巴雷诺，世界第一杀手。

里包恩。

一个面目全非的生命。

一个贪婪与懦弱不断妥协的产物。

一个完美无缺的、生生不息的存在。

我。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京子绞尽脑汁地想。

“原来如此！”京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刻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受教了，请先生教我！”

“这才对，”里包恩摸了一把莫须有的胡子，缓和了神情，“沢田纲吉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他必须学习更加深奥的语言才行——比如和列恩说话。”

他们说话间，被炸毁的屋子已经焕然一新。

他把脑袋上的变色龙揪了下来，递给京子看。

“……难道要和这孩子说话？”京子沉默了半晌，脸上浮现出的是难得的羞愧，“很抱歉，我也不会。”

“愚蠢，”里包恩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的知识面太窄了。不过还有办法补救，仔细想想，你还是有一个词可以教他的。”

“那么里包恩君要一起用些糕点吗，作为早餐？”她推了一份蛋糕过去。

“谢谢。”里包恩礼貌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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