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把头凑过去，封头掀开酒香瞬间蒸腾，顺着呼吸直直钻进鼻孔，“好香！”她不禁叹道。

卫庄丢给她一坛，说了句“跟上”，转身便往山门处走去。阿瑶会意，也迈开小腿跟了过去。

还想抱...

阿瑶感觉自己这样想很卑鄙，怎么可以因为抱着很舒服，就总是胡思乱想呢！

原先没什么感觉的，现在却只要一靠近，那天被他抱住的感觉便立刻传导到四肢百骸。

秋分之日，卫庄提了两壶酒来找阿瑶。她眼尖，立刻看出了时三年前埋下的桃花酿。

三年之期已过了整一个月。

因为临时伤及心脉，再者流沙那边传来消息，说在一个月前，秦王嬴政的加冠礼时太后一党的嫪毐起兵叛乱。

天色渐晚，夕阳仅剩一缕余晖，天边从火红渐渐变成靛蓝。月亮在天的另一头露出淡淡的轮廓。

嬴政的家务事，没什么意思。那群王室贵族就爱玩这些张冠李戴的鬼把戏，说到底一个个都是对权力红眼，沦为了皇权角逐的奴隶。

在云梦泽待了个把月，暑气也渐渐散了。

阿瑶与卫庄靠着擎天木席地而坐。

阿瑶极少饮酒，原先卫庄盖聂与鬼谷子都在时，她忙里忙外的没有时间培养如此雅兴，加之她对那种入口辛辣的东西也没什么热情。所以，她不会喝，更不会品。

她双手抱起比她脑袋还大一圈的酒坛，像喝水一样仰头就是一口，“嘶...好辣好辣”，吐出舌头往外吐气降温。

阿瑶得知后，便取消了前去秦国的计划。

卫庄期待这场对决，这连她都看得出。这次二人若是错过，恐怕就要多年之后才能再相见了。

卫庄没说话，只饮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晶莹剔透地流下来，被他抬手以袖口擦干。

阿瑶不似卫庄这般豁达，她是有些舍不得的。

“那我也明日启程罢，你走了，这鬼谷里也没什么人了。”

酒喝得快了，她嘴唇有些发麻，“聂哥哥若是能回来该有多好，我们三个一人一坛的桃花酿，剩下那一坛不知要埋到何年何月了。”

她单手抓着坛口送到嘴边，倒了两下才发现这一坛快被她喝光了，只能悻悻将酒坛放在一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阿瑶好想他啊...”阿瑶靠着身后擎天木的树干，脑海中回想着他们三人在鬼谷时的过往。

“先生最后也没回来...”她皱了皱眉，“或许你们下次回来之日，便是继承鬼谷子衣钵之时。”

阿瑶不愿再等了，鬼谷子的甩手掌柜或许也是个结束，一个以他为名的前任鬼谷子时代的结束。

“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这天下就要靠你二人掌控了。”

卫庄闻言挑眉，“这种事情，也是能凭你擅自决定的？”

阿瑶心道，这还真是她可以决定的。

“其实..先生从很久以前就将鬼谷子的印信交到我手上保管了。”

这句话有些掷地有声，即便是卫庄也有些惊讶，他未想到师傅他老人家竟然一早就有此打算。

“从聂哥哥入谷的那日开始，纵横剑谱和鬼谷印信就已经在我手里了。先生他...如今离开鬼谷也是因为原本三年之约过后，你们之间胜出的那个...便是下一任鬼谷子。”

阿瑶拄着脸看着卫庄，“现在看来，把东西交给你们还是太早了些。”

她做不了这个决定，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二人的实力，而是倘若得到了纵横剑谱，必须阅后即毁。这剑谱一毁，鬼谷子便换代，上一个时代也结束了。

只有鬼谷子一人才有资格撰写纵横剑谱，此后便会有新的鬼谷子，再有新的纵与横。

“卫庄，想不想要鬼谷印信？你哄哄我，说不定我就交给你了呢？”阿瑶调笑地看着卫庄。

“哼，不过是个代号罢了，你以为我很想要？”卫庄显然不为所动。

“那...百步飞剑的剑谱如何？”

“......”

阿瑶一见他沉吟，立刻意识到了剑谱对一个剑客的吸引力有多可怕。她连忙摆手，“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切莫当真啊。”

卫庄斜了她一眼，宠辱不惊地喝了口酒，“无聊。”

虽然看似无所谓，但阿瑶心里清楚，卫庄当真了。

卫庄啊卫庄，我若是将百步飞剑给了你，那聂哥哥以后还如何胜你了？

阿瑶心里对这两个人并非不偏不倚，她向着盖聂多一些，也是因为自己更喜他的性子。

卫庄总是给她一种不敢对这个男人放心的感觉，他干的每一件事都对她的承受能力是个考验。

两人喝到很晚，卫庄饮酒并不图那股辛辣滋味，但阿瑶恰恰相反，见卫庄还没喝完她便把原本留给聂哥哥的那一坛也挖了出来喝了。

卫庄这才发现，这小丫头是个千杯不倒的主儿。

一坛陈年桃花酿，就连他喝到最后晚风吹拂下也有些微醺。阿瑶喝了他两个多还一脸意犹未尽的。

最后也不知谁熬过了谁，第二天早上卫庄起来时在自己房间，而阿瑶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床榻旁...的地板上。

好可怕的酒量。

卫庄太阳穴抽了抽，庆幸自己昨晚没意气风发地和她斗酒，他却不知自己喝到最后都做了些什么。

昨夜。

阿瑶靠在卫庄肩上，双颊红扑扑的，第二坛酒也见了底。边上的卫庄显然喝多了，双眼没有聚焦地看着天空。

阿瑶不仅腹诽，怎么有人喝多了还这么安静，无趣。

这不能够，小姑娘一肚子鬼主意立刻有了发泄之地。

她从正面跨过卫庄的双腿坐在他身上，伸手捏住他的脸，揪起来打圈。

卫庄已然是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了，面对笑得花丛乱颤的阿瑶依然保持一张镇静沉稳的面孔。

熟不知...阿瑶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鬼谷都回荡着小丫头猖狂的笑声。

“卫庄，我也算是任劳任怨地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嗯？”

卫庄被她掐着脸蛋，被迫点了点头。阿瑶激动地搓了搓手开始问他。

“你是不是讨厌聂哥哥？”

点头。

“你是不是尊敬师傅？”

点头。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安静。

嗯？

阿瑶没想到，卫庄都喝得这么多了怎么还有力气自我保护？虽说八成是红莲公主，或者紫兰山庄的紫女姑娘也有可能，不过她还是想听卫庄亲口承认，挖点边角料。

“卫庄你还醒着吗，回答我啊...”

她双手抓住卫庄的肩膀，轻轻地前后摇晃。

她本不想这么温柔，她是怕卫庄酒品不佳吐她一身。自己又没跟他喝过，万一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兆呢？

可惜，阿瑶显然也高估了自己酒后的实力，她原本抓着卫庄的肩膀来回晃，结果喝的太多了手有点不听使唤，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却没抓住他。

“啊！...唔。”

待她回过神来，小嘴立刻上传来软软凉凉的触感。仿佛后山的甘泉，清清凉凉的。

她立刻要伸手推开卫庄，结果对方不知怎么想的，还张嘴在她的下唇上啃了一口。

“嘶...你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阿瑶舔了舔下唇有股腥甜的味道。

嗯...出血了。不行，要报复回来！

阿瑶把不醒人事的卫庄按到擎天木上，对着这张俊俏的脸端详了半晌，想来想去没舍得下嘴。

她叹了口气，低头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双手环住卫庄，整个人靠在卫庄怀里。

舒服。

晚风微凉，阿瑶侧耳靠在卫庄的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

擎天木下，卫庄坐在草地上靠着擎天木的树干已经睡着，小他很多的女孩跨坐在他身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后来阿瑶自认占尽了便宜了，才起身开始收拾残局，顺便把那个早已睡过去的人拖回房间。

半月之后，血衣堡。

“回来了？”

白亦非打量着风尘仆仆背着包袱，还没落脚就先跑进他房间的女孩。

怎么还瘦了？他微微一蹙眉，如此来回折腾不如待在血衣堡。

阿瑶朝站在窗边的白亦非跑过去，包袱都没解开，就一把环住了侯爷的腰，小脑袋靠在对方胸膛上。

“哥，我回来了！”

白亦非一怔，小妮子什么时候跟他这般亲近过？

他倒是没躲，以血衣侯的身手要躲肯定是能躲开的。

他抬手在她发顶轻抚了两下，小丫头自以为得了肯定，立刻开始得寸进尺地在他腰间摸来摸去。

白亦非的太阳穴抽了抽，她倒底跟那个卫庄去干什么了！

趁着白亦非黑脸之前，阿瑶吐了吐舌头，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回自己房间里了。

“嘿嘿嘿嘿”

阿瑶一边沐浴一边满足地笑出声来，多亏了卫庄之前喝多了让她有机会尝试了一下，才叫她发现了自己原来这么喜欢和他人亲近。

于是回来便拿自家亲哥做了试验，收效甚佳。

沐浴过后，阿瑶便同白亦非一起用了饭，顺便问了问最近韩国的形势。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糖葫芦，卖糖葫芦——”

走在人潮攒动的新郑城大街上，阿瑶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心里盘算着。

将军府现下人员不足，姬无夜亲手折了墨鸦，白凤也已经归顺流沙，无异于是失去了左膀右臂。儿子与红莲公主的婚事似乎也成了梦幻泡影。

将军府怕是要休息一会了。

流沙那边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张良公子远赴齐鲁之地求学，卫庄也不在流沙之中。弄玉姑娘也...

提起弄玉，阿瑶心中便有些痛苦。

听说她明明可以活下来，却为了将白凤从将军府的牢笼中解救出来而服毒自尽。

看来，有空她要去紫兰山庄见一见这位白凤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弄玉那即便面对自家兄长也毫不褪却的姑娘搏命相救？

站到皇宫外时，阿瑶才回过神来，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但她想着来都来了，也该去看看红莲公主的，便轻身翻进宫墙之中。

果不其然，在那片冷宫湖心岛上，阿瑶看到了那抹藕粉色的身影。

阿瑶今日没带惊鸿，怀中正巧揣着之前看到很配红莲的雕花银簪，她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点水登岛，翻上樱树坐在枝桠上看着下面小公主练剑。

不得不说，小美人连练武都风姿翩翩。

红莲练完一套剑法，喘息之际只听身后樱树上传来鼓掌的声音。

她转身抬头一看，花间坐着个身穿樱色衣裙的少女，“是你？”

阿瑶轻身落下来，“一年不见，公主殿下的剑法很有长进。”

红莲手中握紧了链剑，“长进有什么用，庄他...还不是走了...”，神色中多出几分落寞。

阿瑶不忍，从树上折了根带几朵樱花小枝，“不如，我先替他考一考公主殿下最近有没有偷懒，如何？”她微微一笑，站到了红莲对面。

那个站姿与红莲的记忆缓缓重叠，红莲神情微动，“好啊，本公主也来试试你的实力好了！”说罢，挥起链剑便攻了过去。

她与阿瑶虽然见过几面，不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手，这还是第一次。

红莲一向自信，面对阿瑶有些轻敌，不小心忘记了一年前在紫兰山庄，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跟卫庄可是打了个平手。

链剑脱手而出，被阿瑶用樱树枝勾回来掉在地上。

红莲喘着气，她没想到阿瑶的水平又有所精进。且与庄不同，她丝毫没有教学，只是在实战。因此，自己也以前所未有速度落败了。

阿瑶捡起地上的链剑。

缓缓注入内力，链剑立刻一节节地如蛇一般一圈圈绕在身侧。她用左手碰了碰链剑的尖端，指尖传来的触感确实有些像自己那小白蛇。

玩够了她便收了内力，将链剑递过去。

“以公主殿下的眼光，我的实力可还值得一看啊？”

她用另一只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红莲，“殿下很有天赋，从这个年纪开始习武，能有如此进步已经是属于不易了。”

红莲掸了掸裙子上的土，接过链剑，“那是自然！要我看嘛...你比我师傅厉害，要不我以后就....马马虎虎拜你为师好了！”

阿瑶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前半句上，“原来你的师傅不是卫庄啊？”她一直以为卫庄在亲力亲为的教，看来教人果然还是不符合他的性子。

“庄他，只是指导一二...”

一提到卫庄，红莲的目光就柔和下来，搞得阿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说不是滋味儿，其实是有些感觉对不起她。

小公主朝思暮想的人，竟然被自己趁着醉酒占尽了便宜。虽说这事情除了她天知地知，但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现在罗网退出韩国，她也算是可以死而复生。

但她的事迹，还是不要通过红莲传到韩王耳朵里的好。对于红莲的要求，她也不置可否地搁置了。

她想着转移红莲的注意，便掏出雕花银簪，“我此次游历楚地，见着小玩意有些与众不同想着很配殿下便买下了，殿下可喜欢？”

到底是寻常女孩，红莲立刻被精致的小东西吸引了注意，接过手中仔细欣赏，“你眼光不错嘛！本公主就收下了！”

“那我替公主殿下戴上？”她伸手将发簪插进红莲脑后的发髻中，正所谓鲜花配美人，红莲的一头秀发乌黑亮泽，银簪在其中更显精巧可人，“很美”她赞叹道。

之后无事阿瑶便转身要离开，方一抬脚就听红莲在后面叫住她，。

“你下次来...可以叫我名字。”

“...好。”

回归新政有数日了，阿瑶过的也算充实。

她去过了紫兰山庄，结果那个叫白凤的不在山庄中。阿瑶过去一趟倒是被紫女邀请听了一天的曲。琴

姬不是弄玉，见紫女眼中落寞，她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思。现下紫兰轩中除了焰灵姬，也没剩下别的女子了。

那之后，阿瑶便常常将外面集市上好吃的好玩的带进宫中，红莲便在冷宫的樱树下等她。

之前将军府攀高枝的意图太过明显，现在韩王陛下严令红莲不得出宫恐再生事端。她整日无聊，有些个风吹草动都够她观赏一阵。

有一次阿瑶过去时，正好快赶上红莲练功的时间，百般推辞还是被她拉着去见了那位女剑术教师。

那个很温柔的女子，生在韩王宫能有如此武艺实属不一般了。

她待红莲很好，红莲曾说那是除了父王待她最好的人。这两个人的年纪相差不小，在阿瑶眼中就宛若一对母女。

红莲不想练剑，她便不教，红莲练功时的一切点心茶水都是她提前准备好。

能有这样的人相伴，阿瑶很羡慕她。

这种生活介于上流权贵与江湖散人之间，阿瑶随性而为也从未给白颐非惹过什么麻烦，这么潇潇洒洒了一年半载。

直到一年以后，有一日白亦非竟突然同她说了一句无异于晴天霹雳的话。

“罗网回到新郑了。”

“什么！”

阿瑶不敢忘记，两年前，新郑的一场场腥风血雨被背后都是罗网的影子。

日子过的□□逸了，她这才想起来，自文信侯饮鸩自尽已经过了许久了，他手下的罗网怕是早已被人重新组织了起来。

“他们想做什么？”阿瑶没有想到如今的韩国还有什么值得觊觎。

白亦非薄唇轻启，“李斯来使，向韩国要一个人。”

“什么人？”

“公子，韩非。”

阿瑶被这句话搞得心中欣慰，兴致却散了大半，抱着酒坛子双眼有些朦胧地看着山下人间。

“你...不等聂哥哥了么。”

等辛辣入腹，内力周转之下化作暖意蒸腾到体外，小姑娘又举起酒坛来了一大口。

桃花酿入口还算柔和，但是照阿瑶这么个喝法可着实是太浪费了。卫庄盘膝坐在边上，看得有些肉疼。

那日之后，阿瑶便有些避讳和卫庄肢体接触。

“我明日一早启程，你不必准备吃食了。”卫庄饮了口酒，语气中没有留恋，亦没有不舍。

阿瑶本来喝的正高兴，卫庄一开口她立刻清醒了，“你要走？”

不是没想过卫庄会启程离开，只是，她以为卫庄就算走...也不会与自己辞行。

从前聂哥哥宠她得紧，她也常常说抱就抱，小脑袋还抵在人家胸口像只猫儿一样蹭来蹭去的。

现在想想...从前自己对聂哥哥整日揩油实在是太恶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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