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如果我这么做了，那我与那些伤害我的人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不这么做，又要怎么才能成功？”

“爱丽丝，这不一样，临床试验的受试者都是自愿的。”

自从两个月前从澳洲返回到纽约后，她就开始深刻的反省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想不明白原因就不去想，从现在开始努力就行了，于是她现在终于完成了对小白鼠的首次治愈工作，并且后者没有再长出第五条腿或是奇怪的翅膀了。

真是感人肺腑可喜可贺……所以为了庆祝，她买了五百斤南瓜。

今天是10月26日，是挪威独立五十八周年纪念日，更重要的是截止到今日，爱丽丝已经在这座大房子里蹉跎一年时光了。

“人类。”他说道，“临床试验必须在人体上进行研究，这无可避免。”

“几个？”汉克微微睁大眼睛，这屋子里至少堆着大大小小几百个南瓜！

“马上就是冬天了，这些南瓜卖不出去就只能烂在地里，我就都买了。”

“自愿或是被自愿的差别很大吗？上了手术台就是一件物品了，谁还会管一件物品是不是自愿呢？”

“爱心？”她自讽的轻笑了一下，垂眼看着自己右手，修长手指上沾黏的橘黄色果肉快速褪去，化为看不见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了。

她没有抬头，所以汉克看不见她的眼神，只能听见她幽幽的声音：“天才，小白鼠已经无法满足我的实验了。我必须去找更多的大型脊椎动物进行实验，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哺乳类，但最终只能回归到一种生物上……”

汉克站在那里实在是太高了，所以他干脆也坐在了地上：“爱丽丝，我知道你很排斥人体实验，但它的意义是重大的。那些受试者选择了这条道路，他们有的是走投无路的病人、有的是甘愿奉献的健康者，但没有人会强迫他们，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像早餐选择吃麦片而不吃面包一样。”说到这里他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好吧，这个比喻很差劲……可你知道肺结核吗？仅仅在二十年前，它都还几乎是一种绝症。我想你阅读过《简·爱》，它的作者勃朗特女士就是死于肺结核，年纪三十九岁，还有她年龄更小的两个妹妹。如果不是链霉素的发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因此而丧命。”

“听起来真伟大啊。”她仍看着自己的手，“当年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说用我的基因可以拯救很多人，听上去我好像应该答应他。”

“那只是敷衍你的谎言。”汉克很快否决了，“何况如果你真的不情愿，谁也不应该强迫你。受试者需要自愿，医生也需要自愿。而且我想查尔斯让你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让你治好他，他对你……你是他的朋友。”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

时间到了十一月，眼看又要圣诞节了。汉克还清晰的记得去年爱丽丝抓来的那头白尾鹿，后来被她放回了森林，不知道今年她又会搞什么幺蛾子——也许她会抓一头耗牛，他这么想到。

一个天气晴朗的中午，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满地积雪上反射着一片白茫茫的光，房子内爱丽丝一个人待在一楼的会客室内看着电影恐怖走廊，剧情正发展到最紧张的地方时突然画面一闪——新闻主播那布满皱纹的大脸就这么出现在屏幕上。

爱丽丝是怒由心中起，语调阴沉：“谁干的？”

“遥控器在你手里呢。”刚走进来的汉克说道，“出事了，快看新闻。”

她垂眼看了看遥控器，又抬眼看向电视，所以说这是电视台自己调转的画面？

事实上在这时美国所有的电视台都紧急插播了同一条新闻：总统肯尼迪遇刺。

标题越短事情越大，新闻里回放着当时的画面：总统肯尼迪本计划在今日于德克萨斯州的达拉斯为了下一任总统的选举进行演讲，但他的车队途径埃尔姆街道时突然遭遇枪击，第一枪打中了动脉，鲜血飙飞；第二枪打中后脑，炸飞头盖骨，光天化日在沿街五十万人的注视下肯尼迪死亡。

——虽然主播没有说明当事人已死，但就这个伤势来看除非他是金刚狼，否则是必死无疑。

几分钟后，爱丽丝了解了大概，一脸平静的看向汉克：“哦，然后呢？”

她的脸上只写着四个大字：关我屁事。

汉克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她要真能关心总统才是见鬼了，但重点不是这个：“你仔细看。”

新闻里反复播放着总统遇刺的画面，甚至还有慢镜头，资本家这人血馒头吃得连自己的总统都不放过，当然民众也很关心这个。汉克指着电视说道：“你看子弹，杀手打了几枪？”

“三枪啊，第一枪打中肯尼迪的脖子、第二枪打中后脑、第三枪打中前排那个倒霉的州长。”

“不不，这不可能。”汉克语速飞快的说道，“从总统颈部中弹到州长中弹之间只有2秒的间隔，而杀手使用的□□至少需要2.3秒的换弹时间，他根本做不到。”

“你想表达什么？”

汉克深吸了一口气，“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打中他们的只有一颗子弹，子弹打中肯尼迪后神奇的转了个弯，又打中了州长。”

爱丽丝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是我干的，他死的时候我还在看电视。”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汉克坐在了她旁边，那叫一个吞吞吐吐：“……是艾瑞克。”

她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在美国刺杀总统的罪名还要连坐前女友吗？”

她看起来全然不在乎万磁王的死活，倒是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连累，这么无情。

见她这样，汉克欲言又止：“……算了，你能这么想也好。他既然敢做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他早就不需要我们了，”

爱丽丝无动于衷，换了几个台全都是同样的新闻，她关了电视，靠在沙发上，半垂的眼中目光幽幽，汉克见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

肯尼迪遇刺两天之后杀手却又遭人枪杀，这一次的凶手并不神秘，他只是一家酒吧的老板，被捕之后言语颠三倒四，随即入狱。这件事就此打下了一个问号，就如同大洋隔壁的开手杰克之谜一样成为了永远的谜团。

而在爱丽丝他们看来，这个结果基本就是坐实了有变种人参与，政府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而压下了消息。至于动手的人真的是万磁王吗？好像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毕竟在古巴沙滩上时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

傍晚时分，在吃过简单的晚餐之后三人各自散去，却有一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书房，打开书架上的机关，一扇隐秘的金属门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就是通往地下的通道，那里沉寂着查尔斯的主脑。

金属门再次打开之时，属于地底的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以及数月未曾打扫所积累的灰尘。爱丽丝缓步走向通道尽头的大门，漫天灰尘随着她的逼近而烟消云散，她的脚步没有受瞳孔扫描解锁的大门而影响，破坏是如此的易如反掌，门向两边拉开了。

呈巨大球形的控制室内只有一条通道连接着大门，通向中心区域的主脑，她看向操作台上乱七八糟的线与按钮，又拿起脑波扩散器看了看，这里的建设甚至有她一份，但悲哀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戴上再按下开关就行了吧……她正要动手之际忽闻一声呼喊从背后传来，在空旷的地下延续出久久的回声：“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这人只能是汉克。

他复杂的心情完全通过脸上而体现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想找到艾瑞克，但以你的精神力根本无法承受主脑带来的影响，你会因精神崩溃而脑死亡。”

他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爱丽丝并不怀疑他的话，她确实会脑死亡，但如果死亡后能重塑呢……要赌吗？

赌她这幅身体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短暂的沉默后，她继续了手上的动作，汉克见状又喊道：“你想找到他，找到他之后你能做什么，他不会回头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了过来，他只是不想看她冒险，如果这个理由还无法说服她，那——“而且查尔斯还需要你。”

她的动作停下了，一声轻叹，她摘下了增幅器，一张雪白的脸转向他，黑色的碎钻在眼下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点，“他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找他也不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但这件事后他很难脱身，不要小看人类，他们自身虽弱小却最善于利用力量。”

汉克怎么会小看人类呢？一个普通人赤手空拳的遭遇一匹野狼都难逃被吃的后果，但一个普通人按下一个按钮就能释放核武器轻松毁灭一座城市。

“所以你是觉得……”

“我不能让他落在政府的手里。”她将增幅器放回原位，神色平静。

“应该会有其它办法。”汉克说道。

“比如抓住副总统暴打一顿？”她半开玩笑的说道，在见到他有些紧张的神情时她笑了下：“放心，这件事我一个人处理，不会连累你们。”

“如果你需要我……”

“不需要。”她打断了他的话，“照顾好查尔斯。”

汉克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有给他一点儿挣扎的机会。她还会回来吗？

他看向脑波增幅器，应该会吧……她还是在乎查尔斯的，对吗？

……

金属门打开的时候，伴随着书卷气而来的还有坐在壁炉前的一道白色身影，金发的女人依旧穿着低胸的白衣，本该合身的衣物因为她过于丰满的上围而有些紧绷，她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正玩味的看向紫发的女人。

“我看不到你的思想了。”白皇后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本想跟你开个玩笑。”

“制造出艾瑞克的幻境想看我失态吗？”爱丽丝走了过来。

“不，亲爱的。重逢无法令你热泪盈眶，但如果是他与魔形女做/爱的场面也许会为我带来一点乐趣。”

“那倒不如让他和查尔斯做/爱，也能给我带来点乐趣。”爱丽丝居高临下的看向她，“有话快说。”

白皇后无趣的扁了扁嘴，进入正题：“可靠消息，万磁王被政府所擒。”

“地点。”

“不明，但我在首府发现了魔形女的踪迹。”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我和他又不熟。”白皇后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再说这不是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我相信你没有阴谋，但这不是理由。”

“唉……好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做，这段忙完我会去找你，无论你成功与否。”

爱丽丝没再追问，她从来不是会刨根问底的人，离开之际她说道：“话带到就快点离开，被他们发现，你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响起笑声，白皇后很自信：“我知道，你的小教授没了能力。你说我扮成你的模样陪他玩玩儿如何？”

“最后提醒你一句，我给他们留了隔绝精神控制的东西，你可以去赌他们有没有带在身上。”

白皇后哑然，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之后她喝光了杯中的红酒，喃喃道：“真无趣……”

另一边，爱丽丝欲从后门离开，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在此等候的查尔斯——

“艾瑞克被擒，我去把他捞出来。”她没有隐瞒，其实他也猜到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听见的时候他还是怒了：“救他？他是因为什么被擒？他是一个杀人犯！”

“我也是一个杀人犯！”她一瞬间拔高的声音又很快回落了下去，她耐着性子去维持平和的语气对他说道：“查尔斯，我知道很多大道理，但是那些都不重要。我的心告诉我，无论是非对错，我都不能放任他遭受伤害——我爱他。”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有分量呢？三个字胜过千军万马，三个字碾压一切道德与法律，这三个字是目不识丁的人也能完成的深奥论文，它既是论点、亦是论据。

只因为我爱你。

鸦雀无声，短暂的沉默后她迈步与他擦肩而过：“圣诞节之前我会回来，如果我没回来就是我死了。”

风雪从缝隙间涌入，在厚重的橡木房门再次被关上之前的这几秒钟里查尔斯还来得及说一句话，比如“要滚就滚远点儿，别再回来”，又或者“死在外面更好，省得给你收尸了”，但这些尖酸刻薄的话他终究是说不出口的，可连那一句关心也如鲠在喉。

爱丽丝走进漫漫雪夜里，在因为惯性摩擦出的酸涩声响消失之际，房门关上了。首发 www..

他垂下眼，有些落寞，也有些疲惫。

爱从不讲道理。

他说话间一把小刀就被递了过来，是爱丽丝把自己的刀给了她，而转眼间她的手中就又出现了一把刀。

“哦，谢谢。”汉克接过，他没说的是，这变戏法一样的操作无论看多少次都是这么的……神奇。

话说到嘴边却临时改了口，尽管情商大于二十都该看得出查尔斯对她的感情，但既然她没有看出而他本人选择隐瞒那就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别人不应该插手。

爱丽丝果然没有意识到什么，她沉默半晌，继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恢复轻松的神情：“你说得对，是我陷入误区了。他们抓我从来都是为了研制武器，我很清楚。”

春困秋乏夏打盹，眼看又该冬眠了。

她看向汉克：“至于我没什么不自愿的，我没那么伟大要拯救千千万万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我的承诺。”脱口而出的话显然不合时宜，目光闪烁间她立刻补充了一句，好在他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她笑了笑：“谢谢，说出来之后好多了。”

汉克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能帮上她的忙，毕竟大家都是朋友，他想要帮助朋友。

“嗯……我帮你一起雕刻南瓜吧。”他抄起一只小南瓜又四下看了看，“我应该去找一把刀……”

“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汉克的纠结全都从那皱起的眉头还有困惑的眼神中体现出来了，鬼知道他在听见一楼会客室内传来响动就拉开房门时看见爱丽丝坐在堆了一地的南瓜中间是什么心情？

“南瓜，一种重要的食物，在人类古往今来上下几千年间的发展历史里都占有重要地位，它代表着丰收的喜悦……好吧，我编不下去了。”爱丽丝随手把小刀扔在地上，她正在雕刻南瓜，“这不过几天就是万圣节了，所以我提前弄几个南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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