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麓白抹干眼泪，“你们一定要撑到大哥来。”

临聿红伞飘向天空，露出苍白的面孔与落脚的乌发，额前有明蓝盘形蛇的堕仙印记，“三……”

“一，”临聿抬手，指向人流最密集之处，“二……”

“怎么办？”周红鸥手心手背全是汗。

周红鸥咬着唇，降神结界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撤去降神，他们便被这堕仙玩弄于鼓掌之中。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周红鸥希望是小白，强者保护弱者，小白跟凡人也差不了太多，他身为仙门弟子，死得其所，虽死犹荣。

“周师弟……”

“是我执意要来的，祸也是我闯的，”周红鸥知道常诺要说什么，“我们是好朋友，我不能独独丢下你，霁雪剑可是在仙魔大战战场上显过威风的，我还不至于跟麓白一般，一点忙也帮不上。”

刹那，降神结界的微光散去，周红鸥把隋麓白一推，“快走。”

“那我也不走……”

“不成，”两人异口同声。

“跑？呵，哪里跑？”隋麓白没跑出几步，直觉一股狂风将他身体卷起，还未挣扎就被摔在了地上，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

临聿对降神结界无可奈何，对付眼前三个小辈，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容易，长鞭袭来，他一手接住，汹涌的浊息刹那灌入胆敢与他对招的少年仙骨之中，见少年痛苦形状，笑意渐起，仙门四界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伞柄指向另一个，周红鸥瞬间如千金重量压在身上。

临聿挥袖，紫金铃铛到了他的手中，被捏的粉碎。

留下就是送死，常诺深知，周红鸥也明白。

果然，凡世的人真的很有意思啊。

若不是这几日被仙门弟子搞得烦了，他大概还会住下去。

这几个小子，怀有异宝，出身不凡，或许能让他的生活更有趣一些，他撑起红伞，浊息凝结成索，将三人捆在一处，继而提着锁扣，纵身飞下城墙，消失在层云之间。

……

晓天界与魔域相邻，魔域长城千里延绵，环绕着晓天界一周，巍峨又壮观，越过了一片金黄，就是无边无际的魔域。

燕陌陌带着一队岐山弟子，在魔域长城巡视。因着天问阁忽现天雷，四界界尊在虚浮山而聚，宋翰辰带来消息，有弟子在岐山附近发现了失踪女修的踪迹。杜凤雪提议让她带人去查探一番，毕竟是在她的岐山地界。

女修失踪一事到现在都没有查明白，四界如今是听见哪里有风吹草动，就派弟子去查。

她心里不平，为何每次四界有大事，杜凤雪都会找各种理由将她支开，还什么也不告诉她，若不是孙偲，她或许还不知道灭世之劫的存在。

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是岐山燕家的家主，四界之首晓天界的界尊，岐山在仙魔战场上失去一切，可她用不着怜悯，她定会将岐山带回到父亲在时的荣耀。

回头，见那对双胞胎，早就脱离了小队，爬上一处不高的小山丘，透过魔域长城，迎面是魔域镜湖。

杜凤雪还让她带上了这对双胞胎，天问阁停学期间，他们暂居在岐山。

仙法会盟时她也在结界之中打怪，两组的成绩不相上下，之后她听观战的岐山弟子议论，说他们的实力很强，擅长近战，弯刀起落非常干脆，绝对有过与魔兽搏杀的经验。

想他们是凡世游仙出身，魔域长城补好后这些年，凡世还剩下多少魔兽了？偶尔几个也是温顺无害的，要不早就被仙门给解决了。

燕陌陌知道杜凤雪的意思，他们暂时还没有山门，这是给她机会，与他们亲近，说服他们将来到岐山入燕军。

论近战才能，曾经靠近魔域长城的岐山最是擅长，如今没有魔兽了，燕军的训练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

只是他们一路都沉默不言，气场比其她这个岐山界尊还要高冷。

燕陌陌带队返回去，见双胞胎对镜湖好像很感兴趣，燕左将军自觉找话，“魔域镜湖，湖畔有淮薇，入淮薇鬼陵者杀无赦。岐山弟子偶尔会入魔域寻些灵石，却也不敢靠近，你们还是离着那里远一点为好。”

双胞胎没搭理，全神贯注的望着镜湖上的波光粼粼，燕陌陌也不是擅长聊天的，告诉双胞胎别乱走，自己带队继续巡视。

燕陌陌走后，可乐道，“家里好像在建房子。”

“师父怎么舍得修她的破院子了？”可口看见了些许影子，小骨头们正成群结队搬运木材石子，感觉是个浩大的工程，“好想回家看看。”

“既然答应过师父，就得说到做到。咱们学个半斤八两回去，师父会骂死咱们的，”可乐伸手触碰魔域长城结界，金黄的光芒依旧温暖，他伸手一抓，再伸开，手心生出一点黑气，“哥，你有感觉的到吗，这附近有很浓的浊息。”

“肯定不是墨师伯的，”可口也发现了，“这堕仙很强，但比墨师伯弱一些。”

“那我们也打不过啊，”可乐将手上的黑气吹干，“且这股浊息里，并没有杀意，可能他只是路过，咱们也别多管闲事了。”

……

堕仙仙术踏云而行，比御剑要快上许多，他们从凡世越过长河界，穿过高树界，进入明月界，来到了白雪皑皑旷野之地。

唯有周红鸥，一路都是醒着的。

但他身体沉重，动弹不得，声音也发不出来。临聿这般是想将他们带到魔域，暂时没有杀他们的心思。

可常诺在凡世被这堕仙伤的厉害，浊息入骨，灵力与之在体内撕扯，是何等的折磨，半路就疼的沉沉的晕死过去。周红鸥贴着他的脊背，直觉常诺的气息越来越弱，只是堕仙自顾自的赶路，对他们三个是死是活毫不关心。

到了魔域长城之外，临聿才发现半死不活了一个。

他停下脚步，把三人扔下，静静望着远方。

再向前，就是魔域长城，是他曾几何时生活的魔域。仙乐宫不在，镜湖已物是人非，堕仙下属也魂归冥道，魔兽族群多半也迁徙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倒是多了一座名为淮薇的小院子。

那时匆匆而走，也没去瞧瞧，院子的主人是什么人。

周红鸥猛地眨眼睛，如今他能动的也只有眼皮，想让堕仙看他一眼，仙骨几乎被浊息侵蚀，再放任下去，再多的灵药也救不了常诺。

“哦？你想说话？”

您老人家终于注意到了。

“救他？”

周红鸥继续眨眼，是的是的。

临聿连看没看，一脚踹开昏睡的常诺，“救不了了。”

虽然微弱，还是有气息的，周红鸥使劲儿的眨眼，临聿忽然哈哈大笑，“自身难保，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生死？”

说着，一掌拍向半死不活的身体，“现在，是真的救不了了。”

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他总会感到无比畅快。

比如，仙门弟子的所谓大义，所谓情谊。

周红鸥眼泪涌出来，临聿忽的提起周红鸥的衣领，“你的记忆，被人动过。除了若琊王上，我还头一次见这种堕仙术法，是他吗？想不到，你与他竟还有渊源，他竟然还活着，神智也在，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临聿陷入癫狂，内心中许久未有如此激荡，那堕仙，那个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成长的飞快，屡次与他和牧念交手的那个燕家堕转的家主，竟然修到了紫印之高。

那可是被他拉入了深渊，毁掉一切的的那个燕家曾经璀璨夺目的后辈啊。

淮薇的牌子，可是他立起来的？那座小院，可是他住的地方？如此，便是要绕开那里。这小辈是降神古玉的传人，昙山未来的主人，既然他改了眼前小辈的记忆，定是十分在乎这小辈了，如此，他更不要这小主人的命了。

多么美丽的未来啊。若是毁了这小主人的未来，让他成为与自己一样的堕仙，那岐山界尊，不，是整个四界仙门，生不如死，痛彻骨髓。

就像当年，他把岐山燕家的小辈一个一个的推下高墙。

那时淋漓的畅快，还历历在目。

周红鸥很乱，他还没接受常诺的死去，又被告知他的记忆被人动过，原来他不是失忆，而是被人可以改变了。师父与娘亲可是知道他与小白被抓，铃铛碎了，师父定是知道他们出事了，他一会儿怕师父来，哪怕是师父，也不一定是堕转五层临聿的对手，当年仙魔大战多少人牺牲，一会儿又怕师父不来，若是进了魔域深处，他与小白就算是逃，也不知道逃去哪里，连个尸体都留不下。

那堕仙自己笑了一会儿，拖起他与小白，将要越过魔域长城。

忽然，临聿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有巡山的燕军，近在眼前，还藏匿着两个，隐身术法就算四界的真人境界，也未必用到这般好处，只是，在他眼前，还是太嫩。

可口与可乐身子一紧，这堕仙发现他们了。

周红鸥眼见可口与可乐现身，又开始努力眨眼，快走啊，危险，不要管我，似乎眨眼能代表一切词汇似的。

“岐山的小辈，来的正好，再加上两个，与你们作伴，”临聿打算把眼前兄弟也带去魔域。

可口可乐见堕仙身后红伞第一眼，便知他是谁，师父讲过，世上厉害的堕仙，除了墨师伯，还有三个，赤伞临聿，朱梅牧念、血衣楚环。若哪天除魔时，不幸遇到，立刻抱上大腿哭，他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但真到了这时候，两兄弟别说抱大腿，哭也哭不出来。

他们不想打架，打也打不过，他们本是不会管闲事的，可周红鸥是那晗羽上仙的徒儿，隋麓白是晗羽真人的亲弟弟，师父对晗羽真人那是一片痴情……于是他们决定偷偷看看情况，好给师父报个信儿。

他们的隐身术是墨师伯教的，连虚浮山的几位长老都发现不了，不想还是没躲过眼前的赤伞临聿。

“临聿前辈，”可口先开口，“我们并非敌人，我们出生在仙乐宫，是若琊王上的儿子。”

临聿见两个少年额前朱砂，记忆回到了曾经仙乐宫，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若琊王上与月姑娘的孩儿，你们竟然还活着？”

他留在了天启。

天启城的百姓喜欢他的伞，他常常看见整条街上都是他做的伞。

“这么快就到了，”临聿感知到渐渐靠近的强大的灵力，瞬间构筑起几乎包裹整座天启城的结界，他在凡世不问世事呆的太久了，想不到四界竟有人能做到如此，姓周还是姓隋？像极了魔域长城，是隋家当年那个拔出轻羽剑的界尊吗？

仙门弟子真是迂腐，他释放出如此强大的浊息，小辈们的命都快不保了，还是以保护凡世为先，若不是布置结界而慢了半刻，恐怕他已经与玫山的主人交上手。

130

他也很喜欢天启城。

堕仙灭亡，王上也不在人世，仙乐宫毁灭，连牧念跟楚环，也不知所踪。魔域没有纷争的日子无聊太久，他想起若琊王上曾说，让他有机会去凡世走走看看。可他来了之后发现，他完全无法体会，若琊王上为何会那般喜欢凡世这样无趣的地方。人族哪里来的有趣，弱小又命短，凑在一起，啰啰嗦嗦，每天还重复做着千篇一律的事。直到他经过天启城，被一个凡人拦住去路，小姑娘指着他的伞，“大叔，这伞做的真好看，能告诉我哪里有卖的吗？”

活了这么久，见到他的人会恐惧，会逃跑，会五体拜服，会拿出武器砍向他要他的性命，却从没有人夸赞过他的手艺。

常诺挡在两人身前，“你们先走，我能拖住他一刻是一刻。”

隋麓白最有拖油瓶的自觉，已经预备姿势准备狂跑了，周红鸥霁雪剑出鞘，“咱们两个留下，拖得能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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