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花浅少见徒弟如此神色，“难道是有堕转的女修逃走了？”

“是那姓常的，发现堕转的女修后，非要回去报告师门与虚浮山，我们拦着他，就跟他打起来了，不小心伤了他，现在他又晕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没醒，”双胞胎很委屈，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师父，我们不是故意的。”

燕陌陌一路回来她都沉默不语，跟在最后，有意无意的避开燕长墨的视线。

淮薇浩大工程已完工，如凡世沿湖的小村落，女修已经住了进去，小骨们排排坐在盖好的房顶上，等着花浅回来验收。

此地不宜久留，燕长墨带众人回到了镜湖边，随后就不见了踪影，多半是对付临聿时受了伤，他素来高傲，更不想在自己亲妹妹与玫山界尊面前丢面子，硬撑着破开虚，空把众人带回淮薇，才找了个犄角旮旯藏着休憩疗伤去。

双胞胎迎上来，面色焦急，“师父，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们是谁啊？”隋麓白指着花浅，总觉得这女子很熟悉。

花浅听小白问话，隋麓白显然并没有回复记忆。

眨眼功夫，隋婴与燕陌陌一前一后，瞬移去到院中。

他知道太多的秘密，还痛恨着自己，在抹去他的记忆之前，决不能让他回去仙门四界。

周红鸥自然而然的圆谎，“也是。”

花浅让两兄弟别担心，让两人去门口守着，有需要可给师兄隋婴帮把手。

隋麓白与周红鸥无事可做，花浅怕两人乱跑又不知被哪家魔兽给叼了去，给他们找了一间新盖好的屋子。

周红鸥有些乏力，刚刚有些头疼，心想可能是记忆被来回改来改去产生的后遗症，隋麓白好奇的数着屋顶上的骨头，再傻也意识到这里便是书里说的淮薇鬼陵。

只有周红鸥一人恢复了吗？

人影缓缓靠近他。

“你又要抹去我的记忆吗？”周红鸥忽然睁开眼。

燕长墨愣了片刻，这孩子竟然假寐骗他，是早知道会再一次抹去他的记忆吗？继而将手落在他的前额。

“你们把我们的记忆当什么了！”周红鸥猛地推开眼前的手，“就算你是紫印堕仙，我也不怕你！”

燕长墨对小屁孩可没花浅有耐心，“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你若不想承受消除记忆的法术，那只有杀了你，才能保守秘密。”

“我爹就是因为知道了花浅没有仙骨的秘密，才被她杀死的吗？”周红鸥心里烦躁难受，“我又杀不了她，她总想着抹去我记忆做什么！她就那么害怕我恨她吗？”

“什么花浅杀死的！”燕长墨脱口而出，“杀你爹的是我！”

继而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没有仙骨？周红鸥什么时候知道花浅没有仙骨的！

怪不得，花浅死缠烂打让他来一趟，抹去周红鸥的记忆。

周红鸥听的清楚，杜掌山告诉他花浅杀了他的父亲，花浅自己也承认了，为何眼前的堕仙说，父亲是他杀的？

“你说是你杀了我爹……”

燕长墨大仇已报，此生没有憾事，他欠周琮的命，也到了可以归还的时候，无意中说出真相仿佛是天意，何必再让花浅背负这孩子的怨恨，“听好了，小子，杀死你爹的人，是我。”

“可花浅明明说是她！她说等着我报仇！”

周红鸥说的大声，吵醒了隋麓白，燕长墨拂袖让隋麓白陷入晕厥，浊息造结界将小屋与世隔绝，让以外的人听不见屋里的声音，“在我刚堕转时，时常陷入疯魔，控制不住自己，花浅建淮薇，一半是为了看住我，不许我求死，也拦着我不让我出魔域祸害人间，那个时候……”

他有家仇未报，也不甘心就这么变成意识全无的堕仙。

“你爹与虚浮山的长老误会花浅，欲要擒住花浅，花浅与他们僵持，我失去意识，突入战圈，杀了战圈里的所有人，虚浮山长老与你爹。花浅是不死之身，被那时六亲不认的我撕扯成了碎片。等她活过来，我恢复了意识之后，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了。”

“燕长墨！我让你来抹去他的记忆，没让你来胡说八道的！”门被推开，花浅人在不远，听见动静不放心来瞧瞧情况，燕长墨竟然说出了当年发生的事。

明明约好了，一起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

燕长墨见着花浅就心虚，却不承认自己违了约定，“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的，你想让四界所有人都知道世上还有个紫印堕仙吗？”花浅恨不能召唤骨头把燕长墨打包抬走。

周红鸥耳边似有什么声音，说什么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报仇，他奋力抓上紫印堕仙的领口，将人推到墙边，“你说是你杀的，有什么证明！你们骗我，所有人都把我当傻子一样骗，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你们说的都不一样！”

天昏地转，头疼欲烈，燕长墨隐约见一股子浊息从孩子身体里涌出来，忽然意识到临聿的图谋。临聿带走周红鸥，没有伤害他，只是恢复了他的记忆，为的难道就是与他相见一战？大可不必这般麻烦。

他另有所图，图的是周红鸥记忆深处的恨意。

灵骨还未被浊息侵蚀，浊息是四周被吸引而来，燕长墨迅速制住周红鸥，将周红鸥扔回床上，花浅明白燕长墨要做什么，指了指自己，燕长墨施展术法，连带花浅神识离体，进入了周红鸥的神识之海。

无论这孩子的恨意有多深，他拼上神识泯灭也要把这孩子，从濒临堕转的深渊拉回来。

他们踏过神识之海的碎片，都是孩子少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有些许被众望宠着无法言说的苦恼，偶尔会刻苦修炼，把晗羽真人当做榜样，拜师时欣喜若狂，交了隋家弟弟与常诺两个好朋友，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

沿着记忆走向神识之海的深处，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只到半身之高，且一模一样。

似乎在吵架。

“报仇不对，”一个身影说，“花浅与那紫印堕仙都是好人，他们救过你很多次。”

“怎么不对，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另一个身影说，“他们是好是坏，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报我自己的仇，杀了他们。”

“不不不，我不能报仇。”

“我必须报仇。”

这孩子，一直挣扎在报仇与不报仇之中。

花浅看着争执不休的两个影子，周少爷一个人在这般矛盾的情感中纠结太久，没有人能诉苦。

两个小孩发现了燕长墨与花浅的存在，还有满地黑色的碎片，其中一个要捡起黑乎乎的碎片。

“不能碰，”燕长墨瞬间把那碎片抢过来，使劲一捏，碎片消失，小孩一扁嘴，“呜呜……你欺负人……”

花浅弯下腰，捡起黑色的碎片。果然，灵骨暂且没事，但神识之海已经被浊息污染了。她弄不清堕转的缘由，但与堕转的女修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能隐隐感觉到，堕转之初的某些变化是什么样子，比如神识之海里的浊息之气。

燕长墨说，“只要毁去这里所有的浊息碎片，周红鸥就不会被浊息侵体而堕转成魔。”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碎片太多了，全部找出来，得有个十年八年。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仙门弟子的神识之海里灵气充沛，堕仙仙术捉襟见肘，仙门的术法用起来就比较顺手了。

算了，记忆里的她没有了仙骨，还是不要让师兄知道。

“你们是谁？”小孩抽抽搭搭，自家院子里来了外人，也顾不上吵架了。

“我知道，他是紫印堕仙，她是花浅，他们都是你的杀父仇人！”另一个小孩回答。

燕长墨说，“人是我杀的，别随便拉扯。”

“没错，你爹是他杀的。”花浅道，“可他姓燕，是燕陌陌的亲哥哥，为堕仙之前，是岐山晓天界前任界尊，仙魔战场上率领燕军决战的燕家家主。”

“燕……”小孩摇头，“怎么可能！”

“如不是因此，我为何要替他担下罪名，因为我想让岐山晓天界清清白白，陌陌也不必背负四界的恨意。”

师兄落过的深渊，走过的那段最艰难的路，花浅不愿陌陌去触碰。

哪怕自己被世人痛恨，哪怕与师兄正邪相隔。

“前任晓天界尊不是死在战场上的吗？”周红鸥记得书里歌功颂德的必背章节，燕长墨这个名字出现的无比之多，他是仙魔大战的大英雄，是小辈们崇拜向往的正直尊上。

“他没有死，书里写的不对。他堕转了，是我瞒着仙门将他藏在了魔域，我任性的相信他一定能获得神智的清醒，自觉有能力拦住他作恶，却不想，酿成了大祸。可我不后悔，纵使长墨失去神智时杀了你爹，杀了虚浮长老，我也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

周红鸥听着小白睡得正香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头疼越来越厉害，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黑暗的洞穴，永远也找不到出路。

有人推门，他猛地惊醒，魂魄仿佛从黑洞里抽了出来。

花浅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一只骨头爬向她，她听小骨说燕长墨的去处，离着不远，果不其然是受伤的重。

想了想，纵使他伤的重，也得请他帮这个忙，还要赶在隋婴带着小辈们离开淮薇之前。

134

……

常诺的伤势没有大碍，隋婴与燕陌陌打算告辞，虚浮山天雷的事还没弄清楚，他们得尽快回去与众人说明临聿掳走小辈之事，自然要省燕堕仙在其中的功劳。

在花浅的一再挽留下，几人等常诺醒过来再走。

隋麓白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湖泊与熟悉的大哥，眼泪十分不争气的流了个昏天黑地。

周红鸥抱着同伴哄着，“我们都活着，师父跟陌陌姐找到了我们，他们还合力杀了那赤伞临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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