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冷酷如同冰山一样的闫山娘，心疼得热泪盈眶，无视当下众人的存在。俯身摸着吕师囊的脸，用少有的温存柔声地说：“又把你打疼了吗？都怪我性情不好。”

吕师囊笑着说：“打在公子脸上，疼在娘子心头。”

此时成闵也带队赶了过来。枢密副使说：“不用保护我，我的身份没有被识破，快去挡住那边俩人。”

数十骑兵蜂拥而上，分成两队一队冲向吕师囊，一队冲向倭寇。山本大佑不久前被叶晓艺斩断手臂，失血过多，自然不能应战。哇哇大叫道：“我们的复国也是没多大希望了！”

叶晓艺说：“你是金人的话，别说大展手脚，就是给我当皇帝，也不会跟你走。”

闫山娘从昨晚开始，与几大高手历经数战，已是筋疲力竭，而且身负重伤。一把狙击弓箭斜挂肩上，一手持着仙帚，另一手却是一巴掌打向吕师囊。眼见身负重伤的吕师囊，不闪不避，任凭一巴掌打在脸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一队骑兵，冲向身受重伤的吕师囊。吕师囊持剑，笑道：“以侠盗给予的胡马，踏灭侠盗。好一队智勇双全的大宋骑士。”

领头之人，听了此言，勒住马蹄。定睛一看，原来是王赫等人，说道：“从前年发现倪端，奉命一路追查，到了大漠塞北。后来又一直跟踪回到江浙，才露出马脚。方腊最后一位大反贼、鼎鼎大名的吕师囊，果真没死？”

闫山娘不觉得热泪夺眶而出，不知有多少往事，在一刹那之间涌上心头。

吕师囊怆然笑道：“多谢挂念。不是我不说，其实真得无可奉告。你们禁宫掌握的资料，比我们还要多。你们也看到了，我的方腊故国，到了此时，真得完全是国破山河在，不像你们大宋朝廷，依靠长江天险，还留有半壁江山，既可以重头收拾旧江山，也可以享乐千万年。”

听了此言，估计多说无益。王赫等人挥刀正想前冲。突然一声厉叫，几点阴阳暗器，迎面射来，好几人中招落马。方腊第一狙击手女魅闫山娘，从山本大佑等人突围的缺口中，反冲了进来，一个利落的空翻，落到吕师囊的前面。

吕师囊伸手拭着闫山娘的眼泪，说：“你的眼泪，就像铁树开花，百年难得。可梨花带露，才是你本来应有的美丽。”

闫山娘推开他的手，埋怨说：“还有功夫贫嘴。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这、这穷酸鬼，据然还活着。这么多年了，也不告之我一下，害得人家、人家日夜牵挂，伤心裂肺。”

闫山娘接着说：“还有一事，对你非常有意见，说你鬼灵机警也对，说你愚忠死脑筋更妥；当年决别之前，对我也不肯透露，哪个是真的方大小姐。害得我们白白折腾，断送了金童玉女的性命。刚才这一巴掌，是对你不信任我的回敬。”

王赫接着说：“与你交往也有些时日了，敬重你是条有骨气的汉子。只要好好配合，老实交待，如有立功表现，不但可以免你死罪，还可以加封进爵。”

闫山娘轻轻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放进干裂发白的嘴唇里，香甜可口的咀嚼、吞咽着。

说来长久，其实不过两三分种。包围着的官兵们都忌惮，闫山娘神出鬼没的狙击，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铁柱等人走了过来，朗声问道：“托本寺主持遗言，敢问吕将军，本寺之中，可有一个千佛洞？此间世人多有传说，一位六国高僧，想模仿敦煌莫高窟修建的；本想在此山修建上百个佛洞，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只修建了一个。”

铁柱接着说：“霓雪儿刚才寻到的书籍中，也有些蛛丝马迹的记载。此洞窟之中，有上百个佛像，都是同一位神的模样。据说非常的巧合，跟史实中陈硕真的相貌一模一样。年代久远，洞口封埋。有人说你知道这个入口，以及进出的机关。”

吕师囊抬眼看了看伊娅，正色说道：“这女孩子，根本不是方大小姐，而且年龄差距也太大了一点。不过，仔细看，这女娃子、‘田螺姑娘’确实像女祸娘娘的造像。不信，就请打开传说是我们方腊义军，雕琢的用来窝藏宝物的石洞，就完全可以真相大白。”

接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天机泄告，只望你们放过寺院之中所有的人员。入口地点，主塔侧北方，道坛下方，在离地面一丈高的石壁之中。机关密码，取八卦乾、坤、震、巽四卦之爻，以其四项组合中的第十组序列算术矩阵，就可以开启之。”

吕师囊说罢。猛然挥剑前冲，叫道：“山娘，你这又何苦呢。我做掩护，快快逃走。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光，溪边悬崖上集训、野外求生的情景，历历在目，其中有句鼓励你的话：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要放弃。是的，快快逃走，来日方长，自回相见。”

挡住前方射来的箭阵标枪。身后，却被金节居高临下射来的一支冷箭，正中背颈。闫山娘哭道：“同你吕将军、大小姐，死在一处，也是心甘情愿，共赴天国；得偿所愿，死而无憾。摩尼教主在上，且容我诛杀了这个金节大叛徒！”

虚拉一弓，嘣得一声，金节一闪躲到了伊娅身后。金节前面军士高举盾牌。有校尉叫道，在北边山路上与婺州府大都头、四大班直大战，“救驾”中，她的暗器、驽箭就几乎用光了，大家不用怕，蜂拥剁杀之。

闫山娘哈哈悲笑：“我除内奸，与你们无关。没镖就杀不了人吗。”

用力拉满长弓，一声爆喝，一端弓弦断裂，两手脱开，整把弓箭带着万斤冲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蹦向抵挡在金节前面的盾牌。俩位盾牌手被冲开。闫山娘一抹胸襟，两粒纽扣，射向金节，金节痛叫一声，一粒正中面门。

边上观战的枢密院特使，厉声催促岳飞说：“岳将军，还愣着干嘛。快快出手。”

岳将军拉起铁弓，一箭射穿前面骑兵高举的盾牌，箭势仍然，射中起跃冲向金节的闫山娘的腿部。闫山娘一声惨叫，一脚踮着山岩，一个侧旋翻身，头发甩开，别在发髻上的一杖不起眼的、曾经初恋的人儿送给她的小银钗，混和着漫天白茫茫的飞雪，用一道无影无息、猝不及防的光点，穿过正在合拢中的盾牌间隙，射中金节的要害。虽然用发头甩出，力道不足，但是正中要害，这“叛徒”大叫一声，生死不明。

王赫大叫一声：“果然名不虚传，一位武装到了牙齿的狙击杀手，好毒辣！”

闫山娘冷冷一笑，跌回到殊慧神尼（方大小姐）和吕师囊的尸身之间。抱着吕师囊渐渐后仰的身体，对殊慧神尼做参拜状，说：“方大小姐，请恕在下救驾来迟！”

说罢，拿过吕师囊的宝剑，一抹脖颈自杀身亡，斜插在肩的佛帚，沾着点点白雪和鲜血，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好一对气壮山河的无名英雄啊！如果大宋所有的将士都能如此英勇，收复中原，攻破贺兰山阙，指日可待！

死后还在尽忠，在参拜她的公主，那个传说中不会辜负贫苦大众、只为人民谋福的善良的公主！“曾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刀箭不离、长满硬茧的双手”。

她在参拜公主，这遁入空门的公主（殊慧神尼），仍在做最后的礼佛状，向一位默默无闻的“地下工作者”致敬，盧澈。

一位受尽折磨和欺辱，被关囚笼活活困死饿死、渴死冻死的无名英雄。

是的，盧秀的父亲，盧澈不见了。

随同的军医仵作以及有经验的军士，都曾细心探看过，盧澈的气脉断尽，早已死去多时了。可他还会活着吗？

是的，饿了。马不停蹄，一天一夜的斗法和激战之后，说真得，饿极了，如果不是用强大的意志做支撑，那么肯定是头昏眼花、手脚酸软、浑身乏力了。闫山娘脸色微微发红，为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大的饭量含羞带涩。

吕师囊从怀中取出一块带有体温的条块饼干，说：“这是从北方带回来的肉饼，青稞粉加牛肉干、蜂蜜汁，非常好吃，耐饥。”

吕师囊说：“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只是你才傻呢，为何要来救我呢。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闫山娘一时无语。从做为一名狙击手来说，此刻现身，是犯了大忌。

此人又说：“你我俩人，合力拼杀，幸许能救下她。然后，不如随我们北上，也别以为就你们‘中土’地大物博。到了塞北，往西走，更是天大地大，幅原辽阔，无边无垠，而且地广人稀。正是像我们这样被族人忽视或者逼迫、消损的天才英雄，大展手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名垂青史的好去处。”

吕师囊笑着说：“我口渴着呢。再喂我吃一次雪水，好吗。”

闫山娘颤微微地，在没有被血水和硝烟沾污的地方，捧了一把洁净的白雪，凑近身负重伤已经行动不便的战友面前。

吕师囊像一位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的笑容，轻轻吃了一口雪水，说：“山娘，估计你又饿了吧。”

山本大佑对叶晓艺也是恨之入骨，只是距离太近，不能使用大炮。就咬牙切齿地一炮打向寺院深处，加上不久之前王寅私下动用法罾的机关，引爆起的烟火，尽管此刻漫天大雪，仍然有烈火燃烧，尤其是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又发了一炮之后，山本大佑命令倭寇集中突围，手抱炸药，趁包围圈还没有完全收拢之前，冒死拼杀，仓皇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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