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遇见时，他发现她在偷拍，他不高兴地过去抢过她相机时，她说了句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很英俊，而且你很像我一个朋友，所以……想拍了让他看一看。”

莫止原地又站了会, 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挡开身后半关起来的门, 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有很多事情, 在刚刚那一场邂逅里被迫找到答案。

莫止一直看着她, 她也看着莫止，彼此之间明明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般, 让所有心事都暴露在这个炙热的午后。

……特别像一个人。

她也是用这样氤氲着盈盈水气的清亮的眼睛深深看他，那时候他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他，现在才觉得疑惑，她是不是正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她对他的事情向来都不过问，听到孟怀瑾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 她几乎是立刻就问:“你们很熟？”

原来都是真的，原来她没有说谎，是他一直会错了意，以为那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的搭讪，而就在他把她认做是另一个人的时候，她也把他当成是另一个人。

——“这就免了吧。”

也会在他控诉为什么专门抓拍他同一角度的侧面时，避重就轻道:“你这个角度最好看嘛。你觉不觉得你这个角度特别像一个人？”

所以。

——“想我吗？”

——“不想。”

——“他算是我一个远房的表亲吧，他出国深造的时候曾暂住在我那儿，我们俩关系因而一直不错……下次约他一起吃顿饭？”

她曾经对他那么好，他却从头到尾都辜负了她。

是应该这样才对，而不是在孟怀瑾提到她今天要来时，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然后正好遇见他心里的女孩向着另一个男人笑得那么满足。

莫止精神涣散，几乎是飘着走下楼梯，踉跄着要从玻璃门出大楼的时候，才从光洁得发亮的玻璃上看见跟在后面的时晴。

对视的一刹那，两双眼睛都下意识逃避着，莫止莫名觉得想笑，玻璃门上的一张脸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一点都没有耽搁，将头往下一埋，径直往门外走。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这么一会儿功夫天就暗了下来，带着丰富水汽的大风吹得地上沙石滚动，一场阵雨看起来不可避免。

时晴走在路上，不止一次被沙子迷了眼睛，却丝毫没有折返的意思，揉着眼睛跟在莫止身后，其实连自己都弄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途中几个脸生的校友在身边经过，看清她是谁后又追了上来，其中一个高声嚷嚷着:“你怎么还有脸来学校？”

他们那群人里有人问:“这是谁啊？”

“光影家的千金嘛，她爸爸就是那个组织女明星性`贿赂官员的浑蛋。有没有搞错啊，娱乐圈已经够挣钱了，怎么还能这么贪心地想要更多呢？”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钱这种东西也是多多益善。但最可恨的是他为了一己私欲，还胁迫了一些不想跟他合流的女性，这可

真是罪大恶极。”

“自己生的是女儿却还这么不尊重女性，但凡他能换位思考一下，也不会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了！”

“这种人没有良心的，说不定为了金钱权势，连女儿都可以一起出卖了。这案子影响这么坏，能不能判死刑的，这种人连地狱都不收的。”

时文清被抓了有多久，时晴就被网暴了多久，跟着梁佩仪到处找人时，还受尽了无数人的冷言冷语。

这短短数天，她算是把前二十年未曾经历的恶都经历了一遍，针对她的一般的小打小闹，她现在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当这帮人用恶毒话语来攻击时文清的时候，她却忍不住要为爸爸辩驳几句:“警方还没有调查清楚，法院还没有给他最后定罪，你们怎么就能这么迫不及待地给他钉上耻辱架了？”

“我爸爸就算是再罪大恶极，对于我而言，他也是一直爱我养我的父亲。你们来我这里找不到共同点，只会让我觉得你们幼稚得可笑！”

“我们幼稚？”有人推时晴的肩膀:“我们本来觉得你要是跟他划清界限还有救，谁想到你这么是非不分，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拽！”

时晴没想到这人会动手，一时没能站稳差点摔地上，幸好有人群里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手腕。

时晴疑惑看过去，莫止刚好从这帮人后面走出来。

他一张脸冷着，满身的低气压比这场阵雨前的劲风还要让人觉得不舒服。方才还在叽叽歪歪的一群人都立刻消了音，面面相觑里相互嘟囔几声来化解尴尬。

莫止等时晴站稳后就第一时间松开了她的手，向着这群人冷嗤道:“你们到底是来念书的，还是特地来为难一个女人的？”

“她是主犯还是从犯，现在的状况是她愿意见到的吗？是不是家里有人出点什么事的，就应该从此躲进深山老林，一辈子都不要出来了？”

“二十多岁的人了，大学生，该稍微成熟一点了吧，麻烦你们以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多用用脑子行不行？”

一群人本来就不占理，被人当中戳穿后，很快就悻悻散开。

又只留下时晴和莫止两个人面对面，她不自然地揉了揉自己刚刚被他抓过的手腕，向

着他轻轻说了句:“谢谢。”

没有找麻烦的讨厌鬼，莫止又对她恢复了刚刚的漠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反应，像是走路途中遇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意外结束，也便无所谓地继续往前走了。

时晴抿了抿唇，又继续跟着。

直到莫止取到车子，无声地钻进车里，时晴跟他隔着一道门，看着他将车子发动，这才说了与他碰面后的第二句话:“对不起。”

短短的三个字，像是给一切做好的注脚。在此之前，莫止若是还有一分一毫的幻想，到这种时候也该被彻底的打破在这三个字之后。

他动作一顿，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直到千言万语在脑子里被一遍遍过过，他才像是准备好一切的看向她。

“是他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时晴没有回答。

莫止却已经从她的沉默里找出答案，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自嘲地笑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咱们俩扯平了。”

刮了许久的风终于小了一些，乌压压的密云中却传来轰轰隆隆的雷声，不多会儿大雨倾盆而下，时晴几乎是立刻就被淋湿了。

莫止从车里递出一把伞，交到她的手里，说:“早点回去吧，换件衣服，要不然一会儿该感冒了。”

时晴怔了怔才接过来，莫止却没有立刻松开手。她俯身往车里看过去，那双亮而精致的眼睛像浸在凉水里的玉石，看得让人忍不住揪了下心。

暴雨打在时晴身上，水流顺着她纤细的胳膊一直淌到他手上，他声音也仿佛被这雨淋得湿漉漉的:“时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有没有？”

时晴抹了抹脸上的水，仍旧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时晴淋成落汤鸡地回了家，梁佩仪看见后吓了一跳，说:“你就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吗，赶紧去换个衣服洗吧澡，小心一会儿又要感冒了！”

时晴答应着，从佣人手里接过毛巾擦拭头发。客厅里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乱丢的东西和打碎的玻璃，她疑惑:“这怎么回事？”

“洛樱来过。”梁佩仪板着脸说

时晴听着也板下脸，冷嗤道:“她又来发什么疯？”

“来要钱啊，不然呢？”梁佩仪说:“原来她跟文清结婚就是抓的他行贿的小辫子，谁想到时太太这个位置还没坐热乎，就这么被拉了下来，心里肯定不爽极了。”

“爸爸的事她都知道？”时晴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她知道还会一门心思地要嫁给爸爸，傻了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觉得人家傻，人家还觉得你憨呢。”

“现在不是人财两失了？”

“那也只是得到的没设想里那么多而已，总不会亏的。当演员才能挣多点儿，还成天累死累活的，现在有了点本钱，等以后一离，再嫁个其他有钱人继续坑呗。”

时晴摇头:“钱有那么好吗？”

“大小姐，你这就说错了。你因为一直只吃过钱的好处，没吃过钱的坏处，所以才觉得钱无关紧要。我看洛樱简历，她家境贫寒，很小就出来打工，当然是一切向钱看了。”

时晴还是带着不屑:“那也要取之有道。”

梁佩仪过来搂着她肩，带她往楼上走，说:“行了，一身的水，赶紧去洗澡吧。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阿姨会好好解决的。”

“阿姨已经帮你爸爸物色了一个好律师，他对这方面的官司特别的擅长，只要能争取到他的协助，相信他一定能让法官给文清判得轻一些。”

“阿姨还帮你看好了一所国外的学校，等手续办下来你就走吧，避避风头也好，散散心也好，省得总在这里耗着。”

“谢谢你，梁阿姨。”时晴忽然就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一颗颗落到胸口:“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梁佩仪捏了捏她肩:“说什么呢，我答应你妈妈要照顾你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收益一直在涨，怎么这两天评论没了？今天来做法涨评论。明天上部写完yeah。

帮我收一下预收和作收，我准备开成其他文了，元朗小盆友的最近想不出来。

莫止忍不住笑了笑，是啊，如果早知道真相背后是这样的痛楚，那他宁可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好让他在以后无数孤独的岁月里不停懊恼，他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女孩，清纯的，甜美的，活泼的，时而又满是心事，楚楚可怜的女孩。

——“骗人的。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不想我？”

——“不想。

霎时间仿佛连空气也凝滞住, 时间都停止, 时晴只觉得耳边嗡嗡在响，这一刻除了自己的心跳，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他在朝夕相处里一点点被她吸引，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那抹小小的影子早就改头换面，成了一个略微笨拙却拥有天真笑脸的女孩。

但现在突然有个人跳出来，狠狠给了他脑袋一拳，告诉他，一切不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如果这场游戏是谁先当真谁就输了，那他完全一败涂地。

——“那你能不能给我最后一点温柔和体贴……什么的，我真的不想让彼此觉得那么的……难堪。”

房间里阳光正好, 年轻的女孩子表情投入又深情地看着面前的人，不需要亲昵的动作, 不需要柔情的话语，只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的传递便轻易让人看到她的心。

诸如这样的表情，在过去的日子里，莫止曾经不止一次在时晴的脸上看见过, 他在床上把她欺负狠了的时候, 他讨到她欢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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