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突然坐起双手合十，猛然一发力，吐出嘴里的荒草，扭头冲着墨小白一本正经地笑道。

“小僧，法号花两生，拜见墨施主，竹施主！”

一座荒废的宅院，墨小白、寂空、竹馀三人躺在草垛上，目光落在屋顶上的漏洞，仰望星空残月，每个人嘴里吊着一根野草。

那是先前从身下草垛上揪的来，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尖，为何是这样？

“落梅古镇”十里外，“桃山旧居”。

和尚拍着光溜溜的脑瓜子，微微沉吟片刻，‘彼岸两生花，佛魔一念间’突然冒了出来，乐呵道:“有了！”

蓝色僧衣的光头和尚闻言一怔，目光依旧落在那边星空，“嗯”了一声，诧异道。

“二哥，你是在叫我吗？寂空这个法号可不怎么好听啊。”

“德性！嗯不错，是比原来的好听多了。”

墨小白心说既然记不得了，也是好事，喃喃道:“和尚，你想取什么法号？”

“嗯……”

说着话，墨小白一抬腿，将他抽了回去，咂嘴道。

“花和尚，啧啧啧！这个妙啊，若是哪天上街，调戏了谁家的小姑娘，那姑娘即使受了委屈，怕是也说不出一二，只得泪眼婆娑，谁叫你是名副其实的花和尚呢。”

“小僧，为何自找没趣！”

“哦！我听这法号还可以啊！”

花两生仅仅是瞟了一眼那柄剑，猛然坐起，歪着身子，伸长手臂将那根野草捡起，递到眼前，屈指弹了几下，放到嘴里，啐了两口唾沫，这才意味深长地道。

“其实这灰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要不白二哥，你也来点尝尝鲜。”

“去去去……还吃上一番风味来了。”

墨小白枕着手，笑骂道:“花和尚，什么味？说道说道。”

“还真不好说道，嗯……”

花两生眯着眼，忽然脑海闪过，一个小和尚从秋千上跌落下来，啃了一嘴泥的喜人画面，呵呵一笑道。

“腥味极重，有点像烂菜叶那味，吃起来比较涩，归根究底什么味，四个字而已。”

“耐人寻味！”

“啊这……”墨小白暗暗纳闷，讶然道。

“这就是你从那根沾着丁点灰的野草上品出来的？听你这话的意思，感觉你不是吃一嘴土，话说不到这份上。”

“……”花两生哑然，白了他一眼。

瞧着墨小白颇有深意地眼神，嘴角勾起的坏笑，索性撇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一袭素衣的竹馀双手交叉，扣在肚子上，斜过头，听着哑然失笑。

心说这和尚也是有趣的人，灰是什么味道，他倒是没吃过，不过土，儿时他倒是吃过。

当然了并非为了吃土而吃土，而是生活所迫，很小他就丧父，父亲竹秀读过不少圣贤书，可惜脾气却又臭、又硬的很，认死理的主。

早年一个地主听闻他一手字写的好，便想让他写一幅字，为他祝寿，竹秀哪肯为那鱼肉百姓的地主，写一些阿谀奉承的字画，被上门的恶仆一言不合，羞辱一番不说，又打了一顿，结果没挺的过去，死了。

他这一死，你也没处说理去，你谁啊？谁管的着你？他这一去，可苦了竹氏母子二人，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掺不得半点假，竹氏夜深人静没少抹泪，可再看看才记事的孩子，也就一咬牙的事。

那几年久逢干旱，交不上多少粮食不说，家里口粮都被搜刮走了，她一妇道人家，哪里有本事去捉那些野味，只得吃树皮，挖树根充饥度日。

过了不少年头，直到竹馀一天天长起来，这样紧巴巴的日子才见起色，一念至此，竹馀悄摸着歪过头，抹去眼角的水渍。

墨小白见他不搭理自己，扭过头冲着竹馀先是一怔，嘿嘿笑道。

“馀老弟，你搁这偷摸憋笑，都给自己笑哭了，可不地道啊。”

“……”竹馀微微红着眼，被他逮个正着，哑然失笑。

“没错，竹施主可不地道了。”

花两生转过身，左手撑着身子，望向竹馀打趣道:“届时把肚子憋大了，跟弥勒佛似的，可就喜庆了。”

竹馀眼神跳过墨小白，落在花两生的身上，看着他躺着模样，肚子再大些，倒是与弥勒佛有些相像，挠头笑道。

“有么？倒是寂……花三哥像极了。”

“嗯，馀老弟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墨小白接着话茬，脱口道:“花和尚，你以后有何打算？”

花两生一笑而过，闻言想了想，喃喃道:“没想过，白二哥你呢？”

“我啊……”墨小白看着屋顶的洞，却只见一抹残月，悠悠地道:“先在“落梅古镇”待上一阵子，随后出去闯荡江湖。”

“竹施主你呢？”花两生闻言，“嗯”了一声又道。

竹馀想都没想，脱口道:“我是要跟着白二哥的，他去哪，我就去哪！”

花两生似乎带着钢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了句。

“竹施主，你怎这般没主见，你这想法可要不得啊。”

竹馀摇头苦笑道:“我这，怎么就没主见了。”

“听说春天的江南风光不错。”墨小白不理会他俩，径自言语道。

“而且好看的不光是景，哪里的姑娘，啧啧啧……俊俏的紧，晃得人眼花缭乱。”

“此话当真？”花两生两眼放光，猛地抓住墨小白的手臂，侧着身子，很是激动地笑道。

“不如带上小僧一同前去，路上也热闹些不是？”

“你可是个和尚……”墨小白顿时愣住了，心中诧异，白他一眼，稍许恍然过来，嘿嘿一笑道。

“也对，毕竟是花和尚么？没毛病。”

竹馀也是吃了一惊，应声附和道:“我想着不太对劲，却没挑出刺来。”

“咳咳……”花两生瞧着那二人自以为心中猜测的眼神，差点没被一口水呛过气，极力辩解道。

“小僧说的是风光，不是姑娘，小僧可不是那等和尚，你等怎可妄自揣测，怀疑品行不端……”

“我信你，花和尚。”墨小白见他要急眼，入口敷衍道。

竹馀出于严谨的态度，绝无他意，冷不丁的冒了句:“白二哥，这话是不是说的太满了。”

“嗯……”墨小白这么一听，暗暗称赞，正色道:“言之有理。”

“……”花两生只觉两眼一黑，没法说理去了。

心说这竹馀一副书生气，社畜无害的面相，没想到也是一个记仇的主，嘴上的功夫着实不浅，小僧竟是看走了眼。

“既然要闯荡江湖，怎么也得起个响亮的名头，届时名扬江湖之日，别管遇到敌手是谁，仅仅是报上名头，也好镇的他们人仰马翻，嗯……”

花两生沉吟半晌，笑道:“玉面邪佛，花两生在此，喝酒吃肉饮人血，谁敢挡我，小僧便弑魔杀神，渡尔等往生净土。”

“呵，呵。”墨小白闻言嘴角微微抽了两下。

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瞧着他炽热的眼神，也不忍心打击他，曾几何时，他对江湖也是这般神往。

旋即，不露痕迹的咧嘴硬是挤出一抹笑意，提高嗓子称赞道。

“好，够霸气，够唬人，以后就用这个。”

“嗯……霸气的紧！”竹馀重重地“嗯”了一声，还不忘竖起大拇指给与补充道。

“有点长了哈？”花两生自嘲了一句，却又一本正经地傲然道。

“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说来小僧听上一听，小僧不渡无名小卒。”

墨小白极为配合的敷衍道:“打更人，墨小白，不争高下，但求一死。”

竹馀闻言也是一愣，顺着话茬嘟囔道:“落魄书生，竹馀，不争高下，但求一死。”

花两生这个花和尚乍一听，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可砸吧嘴微微一琢磨，这后劲还挺大。

这打更人何许人也？那是白天不见人，摸黑敲响锣的苦差事，这营生大多数不被人待见，觉得那是没出息的活计，是个人都能干好的差事。

那落魄书生也是个潦倒失意的穷书生，书生自然没什么，若加上落魄二字，这味可就不对了。

再听听这‘不争高下，但求一死’，他日江湖遇上，狭路相逢，报上名来，定是够唬人，俗话说的好，光脚不怕穿鞋的。

两人一对上，谁也不认识，上来就一嗓子，搁谁谁不犯怵，若是被人打死也就罢了，被打残，打废，哪天再被人提及此事，你是被何人所伤。

打更人、落魄书生甭管哪个提上一嘴，你要死不死，还活不活了？即使咬着后槽牙，能挤出一句来？脸面不要了？

墨小白要是知晓随口一句话，竟让花和尚如此异想，怎么也得说一句，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花两生倏然觉得，方才说了一串看似霸气的名头，暗暗咀嚼一番竟是索然无味了，径自岔开话题，随口一说。

“竹施主，也读过不少圣贤书？”

“没……”竹馀支支吾吾半晌，才讪讪地吐了句:“没读过两天书。”

“哈？”花两生见他微微涨红的脸，不似作假，张嘴秃噜道:“那是几天？”

“就是两天啊！”竹馀也没藏掖噎着，毫不避讳回道。

“哈哈……”墨小白笑的合不拢嘴。

“……”花两生只是撇撇嘴，旋即，身子猛然挪动几下，嘴里叼着那根带味的野草躺好，也没敢吐出去。

毕竟要给那柄剑留点薄面不是，闭上眼睛默然不语，心里却念叨着:“就这，你不落魄，谁落魄。”

一时无言，废旧宅院的破屋内，墨小白仰头望去，已然不是方才的星空，径自出神。

下一瞬，却听到耳边传来不小地打呼声，心底腹诽心谤道:“睡觉打呼噜无口厚非，你这二人闭目就睡的主不说了，我也忍了。”

“可这鼾声此起彼伏，似是敲锣打鼓，这就过分了啊，怎么地，这是要‘不争高下，但求一死’？合着我夹在中间多余的呗，要不我给二位挪挪地……造孽啊，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啊！”

“沾灰了是吧，说的好有道理，竟然说服了我，花和尚，你觉的这柄剑怎么样啊？”

“善！”

光溜溜的脑瓜子，眼神何等无辜，顿时嘴角一抽抽，喃喃低语道:“突然觉得这法号不妙了，还是改改吧……”

“花和尚，没必要，改了反而不美，这法号多喜庆。”

残月高悬，星罗棋布。

墨小白嘴里哼哼着，又笑道:“去，把那根草捡回来，叼上。”

撇过头的花两生，脸色一黑，嫌弃道:“这都沾上灰了。”

“哦……”墨小白咧嘴一笑，右手从脑袋后面抽出，摸了摸身旁的“春来”剑，淡淡地道。

自然是在墨小白的“威逼利诱下”，不得已而为之，要说这里头有何说道，墨小白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没有。

墨小白双手枕着头，此歪过头冲着一人，随口狐疑道:“喂，寂空，你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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