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金灵被别人的眼神刺到。

后来才知道，那个节目组叫《复形记》，是一档以城市娇气少年少女们和农村的野孩子短暂的交换身份为噱头的综艺节目。

奶奶重男轻女，只爱在外的大孙子，对她这个孙女谈不上多喜欢，每天给她一口饭吃，心情不好的时候打骂两句，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

也谈不上虐·待，因为他们那里的女孩子都是这个待遇，谁也不比谁好。

她是土生土长的大山里的泥孩子，父母带着弟弟在外打工，她在大山里当着留守儿童，和七十几岁的奶奶相依为命。

跟她比起来，穿着补丁灰裤子，背着猪草篓子，顶着日头晒的皮肤黝黑，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回来的金灵简直就像是一株枯萎发黄的野草。

日子就这么艰难但有奔头的持续着。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她上高一的那一年。

而那个叫做金晓璐的漂亮小姑娘，就是这期节目的主角，而她，则是即将和她交换身份的农村野孩子。

那是金灵第一次见到大山之外的人，他们穿的光鲜亮丽，每个人都斯文儒雅有礼貌，和大山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那个小姑娘，对方长着一张像洋娃娃一般的脸，穿的像个公主，神色骄矜，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神带着嫌恶。

节目组给了她奶奶一笔钱，于是老太太笑得眼睛都不见的把人迎了进去，顺便敲定了金灵去大城市体验对方人生的大决定。

于是金灵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城里。

那是她第一次走出大山，那是她第一次坐上四个轮子的车，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城里来了一个节目组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那时候金灵并不知道那档节目会给她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偏差，只知道在少年看过来的瞬间，她便连忙低下了头。

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大山外的世界让她好奇，向往，但同时也让她害怕，因为一切都是她无法掌控的，她就像一只被人捏在手心里随意掌控的仓鼠，一切都要听从节目组的安排。

在为期两个月的节目里，金晓璐的父母成了她的“父母”，金晓璐的哥哥成了她的“哥哥”。

不知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什么，这家人对她非常好，让她过了两个月从没想过的生活。

第一个月的时候，她还是个黝黑瘦弱的豆芽菜，穿上金晓璐的漂亮洋装也撑不起来，反而像个偷偷穿公主裙的小煤球。

但是这家人对她非常好，在连续给她滋补了快一个多月后，被精心养着的金灵脸上总算多了几分肉感，肤色也比之前白了一个度，甚至连身高都往上窜了一截。

穿着金晓璐的洋装时，总算有了那么几分人模样。

这是金运最开始对金灵表现出兴趣来。

那时候的金运，五官虽然还没张开，但已经可以初步窥见往后的几分样貌了。

和如今的这张甜美的脸不一样，上辈子的金灵其实是长了一张清冷美人的禁欲脸。

虽然还小，皮肤也还没养通透，但是五官却已经有了那么几分冰山美人的模样。

只是比较破坏这一点的是，金灵其实是个爱笑的人，一笑起来脸上还有一个小梨涡。

最可怕的是，大概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她笑起来总有一股大山农民的那种淳朴的憨厚感。

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她这种憨傻的气质就会完美的破坏掉她那张原本清冷高级的脸，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但其实也有种诡异的萌感。

至少节目组的人和金运的父母便很喜欢逗她笑，就特别喜欢这种反差萌。

唯一对此表达过意见的，只有金运一个人。

在那短暂的两个月时间里，金运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哥哥”。

他温柔，博学，帅气，耐心。

然而这样的金运，却总在金灵笑起来的时候突然变脸，所有的温柔和耐心会在突然间消失殆尽。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金灵才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那丝隐藏颇深的鄙夷。

他瞧不起她。

甚至有一次，金运直接捂住了她的脸，神情严肃的说道：“你别笑，别总是笑，你难道要一直像野草一样活着吗？”

金灵实在是不懂，她喜欢笑跟野草有什么关系。

她本来就是野草不是吗？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虽然出生在大山深处，还是个不受家人待见的女孩儿，性格也是和所有大山女孩一样的谨小慎微，但金灵其实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她也会为别人的鄙夷目光而感到刺痛，但却绝不会为这份鄙夷而去改变自己觉得没有错的地方。

她是自卑的，这很正常，这是大山儿女的通病。

但因为从小到大就坚信，即便是靠自己，她也能终有一日能离开大山，她其实骨子里是傲慢的，这一点埋藏在自卑的表象下，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

所以，每一次金运说完那样的话，都以为金灵会小心翼翼的改正，收敛，甚至是迎合讨好。可到头来，金灵根本就不在乎。

那是金灵第一次见到金运。

那一年金灵十四岁，金运十九。

交换的家庭是个很富有的家庭，对方在市郊有一套独栋别墅。

金灵被节目组的人带过去的时候，别墅的主人接待了他们，而这里，就是金灵接下来的两个月将要呆着的地方。

上辈子，金灵是在大山里长大的。

那对中年夫妻态度并不热络，但也不显的冷淡，甚至得体的开玩笑说金灵和他们家真有缘分，那么巧都姓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切都有节目组安排，金灵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只敢半个屁股落在上面，虽然已经换了新衣服，但是骨子里的自卑让她始终觉得自己脏兮兮的，不敢全坐上去，怕弄脏了沙发垫子。

而就在这时，一个少年从别墅大门走了进来。

那时候读书都成问题，但是金灵勤快，而且虽然是个大山里的女孩子，却一心想要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为了能上学，金灵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即便每天都有无穷无尽的活儿要做，她也从不敢懈怠学习，每次都让自己保持在第一名的程度。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成绩好，学校老师屡次上门家访，对她奶奶谆谆劝道，她早八百年前就没书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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