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联是——”白无常清了清嗓。

“上朝金阙星徽北斗。”

“是啊是啊，人有什么资格说鬼话。人说鬼话，那当然最是不可信的了。”

季时竟然帮着二鬼说话，黑白无常喜滋滋的，还冲季时拱了拱手。

猛可听到道士问话，略略想一想，说道，“道长也是知道的，我既然没死，此前自然只听过人话。但无常二位鬼神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正因为很多人话不可信，所以才将之斥之为鬼话了。”

“我先来。”白无常抢先说道，“二少师不仅给几位殿王写出了上联，还给我冥府大帝的帝宫也做了联，且是上下联。我就背这副对联。”

“你说。”黑白无常和道士同声道。

“二鬼刚才说了，这位道长的二师兄给冥府几位殿王作对联，都只是作了上联。你们二鬼就背两个上联，这位道长应该知道，是不是出于道长二师兄的手笔。”

“下联是——”黑无常也清了清嗓。

“小少师以为如何？”倒是二鬼率先表态。

“这位施主应该是位……读书人吧。”道士不知道季时是秀才，举人甚或进士，但读书人是个泛称，“这样的主意，也只有读书人才想得出来。你们二鬼，哪个先背。”道士说道。

“下领酆都帝号紫微。”

“你抢什么风头啊，不是说好了我先来的吗？”白无常很是不满。

“风头已经是你先抢了。对联对联，本是上下联，你背上联，我接下联，所以叫对联么。呵呵呵。”

季时深谙“龙生九子，师出一脉”。

“那就请小少师给我们二鬼说一说，这副对联到底好在哪里。”黑无常性子直爽。

二鬼不再争吵，态度也恭谨了几分。

“这得从上下联的前八个字说起。”道士说道。

“上朝金阙，下领酆都？”二鬼接上道。

“二位可知，这八个字从何而来。”

“小少师也太小看我们二鬼了吧。这八个字，是昊天玉帝敕封我冥府大帝敕文的前面八字。”白无常翻起鬼眼。

“不小瞧你们二鬼？”道士笑道，“那玉帝的敕文，想必二鬼也能背得下来的吧。”

“这个……小少师就不要取笑我们二鬼了。玉帝敕文又臭又……”黑无常咬到了舌头，疼得大张着嘴吸冷气，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在下面当差，玉帝敕文，咬文嚼字，要从头到尾背下来，岂不是要背个脑壳疼？”白无常接过话来。

“也罢。贫道就不赶鸭子上架了。当年玉帝给紫微北极玉虚大帝敕文全文是——

“上朝金阙，下领酆都。乃诸天星宿之主也。统领北极四圣部众、七政四余、日宫月府两曜星君、东南西北中五曜星君；北斗七元、南斗六司，中斗三真二使，十二本命星君，云天二十八宿，周天列曜星君，天罡大圣，魁罡星君，羊擎斗中神煞，普天星斗，河汉群真……”

道士一口气背出敕文，抑扬顿挫，朗朗有声。黑白二鬼听了，面上倒也流露出几分敬佩的神色。

“玉帝的这篇敕文，当是刻在宫门后的照壁上吧。”

二鬼没有接话，道士于是接着说道，“自古以来，以帝王赐字作匾或作联，都是一种光宗耀祖的事。而光耀门楣一词也正是由此而来。但不知在我家二师兄作出此联之前，紫微大帝是将此八字做了对联，还是做的宫匾？”

“听说……原来果然是做了宫匾的。高高悬在帝宫门首。”黑无常说道。

“听说？”

“这个，这个嘛……帝宫嘛……光是台阶就有一千一十七级，不是那么好爬的。”二鬼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这倒也是。”道士笑道，“帝宫威严，二位要去，自然不能使出神通。得一级一级往上爬。”

“小少师就不知道了吧，帝宫什么所在？不要说我们二鬼，就是换做十殿王，要去帝宫，也没有哪个敢使什么神通的了。我地府阎罗大王去一次，回来要小鬼帮他揉半天的磕膝头。”

“我们两个嘛，无事不登……”

“是啊，我们无事不登……”

说到这里，二鬼互相看了一眼，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道士不易觉察地一笑。他其实是知道的，紫微大帝的帝宫位于酆都山帝城中央。以其二鬼的身份，不要说去帝宫了，就是帝城，也不是他们二鬼能去的。

“自古赐字，四字为匾，八字作联。但酆都帝宫门前的两棵巨柱，左边一棵称为“擎”，右边一棵称之为“嶽”。柱高九丈，如果将敕文中‘上朝金阙，下领酆都’作联，写在巨柱上，二丈一字，则显得过于稀疏了，且此八个字字义不全，就是做联也不是好联。所以只好用来做了匾。”

“有道理，有道理。”二鬼连连点头。

“但是反过来呢，这八个字撷的玉帝敕文，又不是专门的赐字，用来做匾也是不妥。且八个字排成一排，看去也不好看。可能是我家二师兄路过，看着不顺眼，就此八个字合了一联。”

“正是，正是。”黑白二鬼连声应和，“只不过，二少师当时也只是念出了上联。就拍拍……那个走了。大帝听了上联之后，差神荼，郁垒两位使君专程来一殿请二少师。二少师这才去把下联也给补上了。”

“紫微大帝差了神荼，郁垒两位鬼帝来请我家二师兄的？”

“这个千真万确。神荼，郁垒两位使君来到秦广王府，我们二鬼是亲眼看到了的。”

道士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转而对季时说道。

“神荼，郁垒是紫微大帝殿前五方使君首座，为紫微大帝打理酆都日常事务。这五方使君又被称为五方鬼帝，在人世间名气远不及地府十王。施主甚至都可能从未听说过。但五方鬼帝在冥界的地位，并不在十殿王之下。”

“是的是的。五方鬼帝，到底是有帝号的嘛。”黑白无鬼附和道。

季时虽然不明白道士给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但还是说道，“类似近臣与封候吧。”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道士说着，“刚才二鬼读的过于平淡了，我再给先生读一遍，怎么样。”

“好啊。”季时感觉到了，道士不仅改变了对他的称呼，态度也更亲善了。

上朝金阙星徽北斗

下领酆都帝号紫微

道士诵读，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到底与二鬼干巴巴背出大是不同。

“好联，好联。何止是地府第一联，就叫个天地第一联，也是名至实归。”尚且余音不绝。季时就击掌连声赞叹，惹得黑白无常也都转过来看着他。

“你二鬼也知道是好联？好在哪里？”

“这个，这个嘛……”白无常多少有几分尴尬。

“……”

季时好笑，这黑白无常竟然是两个话唠。自己躺在病床上两年，说的人话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二鬼这一阵说的鬼话多。

季时沉浸在刚才二鬼使所说，既然你偷渡不成，圣守使还留了你个全尸……你又何必负了圣守使这番美意的话中。正在想这圣守使又是何方神圣，那什么冰印附魂又是什么意思。这些又都是哪本书中的桥段。

道士似乎也知道二鬼的“唠性”，见怪不怪，不去理会二鬼争吵。自己默念过一遍，连声说道，“这副对联，果然是我家二师兄的手笔。就是天地人神，能作出这样好联的，除了我家二师兄，贫道想不出还有谁了。二鬼以为呢？”

道士为有这样的二师兄，丝毫不掩得意之情。

“小少师说的没错，二少师这副对联，我地府上下，无不赞叹。我二鬼当然也觉得是好联。”

道士也点了点头，认可季时的话。

“不过，他们二……鬼”季时顿了顿，觉得黑白无常并不忌讳称他们为鬼，接着说道，“刚才说的那番鬼话可不可信，我倒也想出个办法可以辨别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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