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二师兄联固然作得好，但先生解得也好。”道士赞道。

“多谢先生祥解。”黑白二鬼看了看道士，又互相看了一眼，向季时拱了拱手。

“有道理。就请这位读书人给我们二鬼说一说吧。”二鬼说道。刚才说到“人话”与“鬼话”的可信度，季时不偏不倚，二鬼颇有些好感。

“一副对联的好坏，合乎规矩恐怕就不用多说了吧。”季时说道。

“先生既然也说好，还是由先生来说一说，这副对联好在哪里。免得他们二鬼还以为我自吹自擂。”

“道长的二师兄，以玉帝敕文八字引伸出此联，仅增加了八个字，将紫微大帝纵横两界的封权，帝号，星阙，位属都囊括进来。上下工整，堪堪对应，读起来朗朗上口。鬼世我不知道，但人世间能作出这样好联的，就像道长所说，恐怕还真是难找得出第二人了。”

“最基本的规矩，是音律平仄。每个字都有其声调，分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阴平阳平既是平声，上声去声既是仄声。比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字的平仄分别为：仄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而子丑寅午……

“先生打住先生打住。这个什么仄仄仄戳脑壳。比玉帝敕文还又……哪个又长。”黑无常捂着头叫道。

古汉语文学早就是冷门中的冷门了。填志愿的时候，所有亲友都反对他选择这个专业。就是季时自己，也只能用“鬼使神差”来解释。没想到，却在这里派出了用场。冥冥中还真的就是“鬼使神差”了。

“好吧，除了合乎规矩，以及对联本身遣词用字之外，就还要看用于何地何事。是应景，就事，还是对人。是喜，是贺，是奠。甚至是贴在哪道门，都有讲究。”说到这里，季时有意顿了顿。

“还请先生接着说下去。”道士说道。

“二鬼刚才说，我家二师兄后来又为冥府几位殿王也写了上联？”道士问二鬼道。

“是啊。”

“你们二……位可记得我家二师兄写下的上联？”

“那些又臭又长的就不用说了。你就讲这联哪里好，又好在哪里就行。”

“我解得了好联，是联好。不一定对得出好联。再说了，也不是知道上联就对得出下联来的。就像我刚才说了，对联有很多讲究，不能只从字面上对，还要知道对事对人还是应景，不设身处地，不可能对得出好联。弄不好，还可能牛头对上马嘴。”

“不妨不妨，”道士笑道，“就算是牛头对上马嘴，他们不用，也就是了。”道士转向黑白二鬼，“就先把一殿秦广王府的上联说一说，请先生试对一对。”

“好。”黑白无常又是同声答应，“小少师说了，试对一对，对得不好，也就我们二鬼知道。不说与殿王就是。”

季时还在犹豫，二鬼背道：

“且休说善恶终归黄泉路。”

季时虽然没有答应，但黑白二鬼一说出上联，自然而然动了心思，口中念念有词。

“且休说……善恶……终究归……黄泉路……”

“这叫解句。懂吗？”道士对二鬼说道。

“解句？”

“是的。对联对联，讲究对应，所以先要把上联拆开分解。然后对应，联出下联。”道士给二鬼做了解释。

“解句，先把上联拆开分解。”二鬼说道，“然后逐一对应，听起来好像也倒是不难。”

“难不难，要看如何对应。不是会解句就能对得出的。”道士说着，向季时抬了抬下巴。二鬼不再说话，把注意力集中到季时。

“‘且休说’——有道是’，‘黄泉路’——‘奈何桥’，这上下联的联首联尾倒也对应得上……”

季时沉吟着，不时冒出一句半句，二鬼听了，暗暗点头，有点意思的啊。对联原来是这样对出来的。还真不能小看了读书人啊。以后拘到读书人，不妨客气些。

“‘善恶’……两字说的是在人世如何做人，对应当是在鬼世的受到怎样的奖罚……这个要看秦广王的一殿所主何事了。”季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二鬼听了，忙着抢答。

“鬼魂到我冥府之后，先到一殿，由主薄整理一生功德与孽业……”

“交由地府第一判崔大判官审读后，上报一殿秦广王批阅，发往余下各殿审司再审，也有的……”

“世有十恶，也有十善，也有的在人世广积十善，功德圆满，无须各殿司再审，直接发往十殿转轮王，领抬生令过奈何桥。”

“而造恶者，一至九殿共十八审司，一审司可罚下一层地狱，十八审司皆罚，就是十八层地狱，阿娘不得了。”

季时听到这里，本来想问一问，十善是那十善，十恶又是那十恶，但二鬼抢着唾沫横飞，生怕比对方少说一句，根本插不上嘴。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直向季时扑了过来。挟带着一股强劲疾风。

“如果当真对得好。嘿嘿，二王一高兴，给他延上几十年几百年的阳寿，活到不耐烦。也就是崔大判官动动笔头的事情。”黑无常心直口快，这一高兴，口无遮拦起来。

延上几十几百年的阳寿？尼玛，这等好事哪里去找。但仔细想了想，季时还是摇了摇头，有这么好的事，那些作了古的文学大V还不一个一个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我算老几，和阎王爷打上交道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倒是记得一联，是给我家一殿王秦广王府写的。”

“我也记得一联，是给五殿王閰罗王府写的。”

季时也倒不是随声附会，他本来就是学的古汉语文学，刚才道士与二鬼说话之时，他一边听，一边想，知道这副对联的来龙去脉，发自内心赞叹。

“那就请二位将上联背一背，试请这位先生对一对下联如何。”

“好啊。”二鬼异口同声，“要是写得好，我二鬼报与二王，二位殿王肯定有奖。”

“有奖？”道士看了看季时，又接着问二鬼，“二位殿王会奖点什么？”

古人行文，特别讲究中规中短。而对联的规矩又很多，声律相对，平仄相调，音韵和谐，字义相间都不过最起码的要求。远不是三言二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合乎规矩？这个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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