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是乾武帝国礼仪规格最高的一次朝仪，既然规格最高，那相对应地，大朝会的条条框框也是最多的。

最显著的就是大朝会必须达到五个时辰以上，起始时间恒定，辰时三刻。则也就意味着，大朝会至少要举行到酉时三刻。从日出到日沉，寓意隆重。

朝会，自然是为了方便君臣之间商议国家大事，同时皇帝也会询问各部的事务情况，偶尔还会考校一些人，这便是所谓的朝会三图——“图天下大事”、“图考绩”、“图能力”。

对于很多品秩较低的官员来说，朝会，尤其是大朝会，是他们一年一度最渴望的事情。素日里无缘面见陛下，自己的工作再努力也很难上达天听。

洪武帝致辞完毕，接下来便是大朝会的正题。

朝会暂停，由御膳房送来各式点心汤羹，吃饱喝足，一切继续。

事实上，这些事务并无太大的波折，而且目前朝廷大事全都集中在新法革新的事情上，除了一些突发的天灾人祸之外，其他事全都要往后排。

而且，对于这些事情，内阁那边早就给出了处理意见，洪武帝也全都看过，或按照内阁的方法处理，或自己提出想法然后由朝臣们讨论。

“好了，现如今正值暖春，日头渐盛，诸位爱卿可放松一些，朕可不想为你们劳动御医大驾。”洪武帝回身坐在御座之上，他的头顶，有两顶黄罗伞遮阳，还有两名内监手持日月扇送风，凉风习习，相当之惬意。

所以，朝会上所谓的“图天下大事”，更多的时候是比较枯燥的，洪武帝和众多大臣之间一板一眼地问答，消磨时间。

时间缓缓过去，大朝会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

洪武帝笑吟吟地看着台下的文武百官，看着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样子，他也不在意，就权当没看见。

对朝臣们，洪武帝对他们相当仁厚，这是他们在朝为官的幸运。不过看着下面的人交头接耳的样子，洪武帝看了看左右，发现就自己一个是孤家寡人，便开口道:

“诸位爱卿谁还有小事需要奏对？提出来让朕与诸位爱卿都放松放松。”

乾武朝虽为封建王朝，但国事并不需要皇帝事必躬亲乾纲独断，对于绝大多数事务，内阁便有资格去处置，最多事后向皇帝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洪武帝坐在御座上，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西山营乃是拱卫帝都的三大营之一，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所以，西山营的翼长则需要足够信任之人才能担任。

孙忠全乃是皇后的亲弟弟，第一国舅，而且本身就是四品武夫，曾经在边疆屡立战功，所他才能被洪武帝选中成为西山营的翼长。

而之前也是因为西山营延误战机，所以才被洪武帝打入大牢。如今，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月余，洪武帝释放孙忠全的可能性极大。

台下百官顿时议论纷纷。

事实上对于朝臣来说，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孙忠全也没有大错，而且他是皇后的亲弟弟，沾亲带故，放出来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人开口。

洪武帝看着兵部左侍郎:“孙忠全虚与委蛇，两度置太宰的性命于不顾，险些误了朕的革新法典，其罪，虽不至死，却也是活罪难逃，就让他在大牢里乖乖待着吧。至于翼长一职，你们兵部尽快拟定一个名单，朕自会考虑。”

他的声音有些冷漠，并不如兵部左侍郎等人心中想的那样随便推脱几句就放出来，这让兵部左侍郎等人惊讶的同时也是两股颤颤，听陛下的意思，孙忠全想要从大牢里出来，至少现在是不大可能的。

“这……”

百官也是十分惊讶，他们都以为孙忠全会被放出来，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很多人的目光望向方舜天的后背，眼神里充满了嫉妒。陛下之所以不想放孙忠全出来，就是为了维护方舜天，维护革新功臣。为此，连自己的亲小舅子都可以牺牲。

“对了，既然你们兵部提起了，那就说说这些时日来你们兵部的收获吧。”洪武帝说道，“朕记得，当初袭击太宰一家的其中有不少人属于行伍出身，既然出身行伍，为何不再兵部造册上？还有那批军械，究竟是从何时何地流出的？”

兵部左侍郎一脸懵逼，他没想到一个请奏竟然引火烧身，这件事可是大事，自然由尚书大人详呈奏报才对，怎么会问到自己身上？

“回禀陛下，贼人狡猾，未曾留下丝毫破绽，目前兵部正在严查造册，只是所需时日不短……”

兵部左侍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身为左侍郎的他，对兵部的事务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收获如何一目了然。只是被洪武帝的一番操作给整懵逼了，才会出现如此失误。

“哼，身为朝中正二品大员，竟平庸至此，谪降为右侍郎，罚俸一年以观后效。“洪武帝冷哼一声，表达了自身的不满。

朝中六部，尚书之下各设左右侍郎，而帝国礼仪尚左，所以左侍郎的权力自然而然高于右侍郎，在六部之中，仅次于尚书大人。

由左侍郎直接谪降为右侍郎，这对于兵部左侍郎来说，足以算是一个惊天霹雳。

百官沉默，他们看得出来，陛下在拿兵部左侍郎开刀。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维护了太宰，彰显了威仪。

“兵部继续追查军械的来源，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勾结蛊族残害我帝国臣民。”洪武帝说完便重新坐了回去。

随着洪武帝的处罚结束，原本有几个想要奏疏的朝官纷纷偃旗息鼓。

这次大朝会，陛下的心思太莫测了，连兵部左侍郎都一言不合被贬，换做其他人这还得了？

一时间，大朝会连同驻守的军卫、服侍的内监数千人全都鸦雀无声，场面凝滞，全场噤若寒蝉，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良久，一声轻咳声传来。

方舜天踏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爱卿请讲。”洪武帝的脸上带着笑容，对方舜天表达最大的善意。

方舜天道:“老臣自推行新法后，这些天不断收集来自各地的奏报，又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我乾武帝国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然百姓的生活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商道凋敝的缘故，故，老臣认为，帝国应大力推行商道。”

“荒谬，太宰大人莫要胡言乱语，商道蛊惑人心，其利虽好，但若人人皆去行商逐利，又有几人事农耕？圣人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人人追求欲念，未免造成人心浮动，帝国震荡。”

当朝首辅王丞相当即否定道:“陛下，老臣认为，太宰大人所言有误，还请陛下降罪。”

“陛下，丞相所言有理，若真任太宰大人所言，大力发展商道，将来帝国内必定会出现田无人耕，地无人犁的局面。常言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若没有足够的农人，帝国必将陷入混乱。”又有人开口反对了。

“的确如此，帝国之所以压制商道，就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太宰大人推行新法劳苦功高，或许只是太过疲累，才会发出如此疯言疯语。”

随着王丞相反对，朝中不论品秩大小的文官们大都出声反对。剩下的几人并非赞同方舜天的想法，而是顾忌太宰大人如今正当陛下垂青之时，出声反对反而会落下麻烦。

“方爱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看方爱卿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有许多想法，不如先说说看？”洪武帝并没有因为几乎所有大臣反对而直接斥责方舜天，反而鼓励地让其说下去。

这其中一方面是因为方舜天推行新法，乃是不世之功，他自然更加亲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方舜天提出的重商之策让他有些好奇，帝国轻商抑商的政策可不是乾武一朝的事情，而是已经持续了数千年，如今终于有人要挑战了，而且挑战之人还是足以青史留名的人物，他自然想要看看结果。

听洪武帝这么说，王丞相等反驳之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准备随时从方舜天的话里挑出毛病来狠狠反驳他。

朝廷轻商抑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儒道的思想观念，在王丞相看来，方舜天简直是老虎头上拔虎须，作死的节奏。

虽然他刚刚反驳地抑扬顿挫，但他心中清楚，不管他开不开口，方舜天所谓的重商之策都只是无稽之谈。

其他官员也好整以暇地看向方舜天，想要看看不管方舜天如何巧舌如簧，结局都惨淡收场的样子。

能在朝堂上混的人，各方面都有两把刷子，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一个普通的奏对，都可以看得出朝臣们的智慧。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来消遣的政务？能够被拿到大朝会上的都不是什么小事，一个弄不好，消遣还不变成削浅。

“陛下，原西山营翼长孙忠全目前还关押在大牢，而西山营直到现在还未另立翼长，群龙无首，西山营众将士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陛下是否心中已有人选？”这时候，兵部左侍郎走了出来，躬身奏报。

第二十三章大朝会之罚

他奏对的很有技巧，既提到了被关押在大牢的孙忠全，又表示西山营目前的乱状，言明西山营急需一个头儿，说话的技巧不可谓不高。

以群龙无首、众将士人心惶惶来让洪武帝尽快拿定主意，这算是一种轻微的逼迫。毕竟西山营乃是拱卫帝都的三大军营之一。

如果洪武帝心里没有认可的人选的话，就只能将孙忠全放出来官复原职。

但是朝会不一样了，陛下会就着一些问题随机询问一些朝臣，不论品秩，甚至不论专业是否对口。这就是那些人的机会，如果遇到陛下提问自己，而自己又回答完美的话，很容易在陛下的心底留下印象，日后升迁之类的更有机会。

大朝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个个事件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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