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向两人，在眼睛扫到林知言的时候，她征了怔，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那出租车司机显然是老江湖了，神色不慌不忙，正要说话，林知言却已经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发皱的纸巾，取出一张，弯下腰对那女人说道：“你没事吧。”

出租车司机脸色一沉，连忙把刹车踩死，随即车上的两人就已经反应过来。

“妈的，出事了......”

小蓝车迎面撞上了出租车，只一下，那女人就消失在了车头。

此时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噘着嘴，额头上肿了个大包，眼睛里已经湿了大半，但还没有流下来，一副楚楚可伶的样子，与她那干练的气质格格不入。

道路上挤满了车，排在后头的司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疯狂按着喇叭。

但这座浮躁的城市从来不会有人刻意去关注一起与己无关的交通事故。

不问还好，这一问，那女人“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那女人年纪与林知言差不多，肤色很白，身形姣好，头发精心地盘起来，白衬衫配职业裙，显然是个靓丽白领。

林知言皱了皱眉，这女人他似乎见过，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林知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说道：“我送你去医院吧，先检查一下，好不好？”

“是啊是啊，小兄弟说的对，我们先去医院，在这里也堵塞交通不是。”

出租车司机也劝道，他左瞧瞧，右看看，然后像是松了口气，上前就要扶起那女人。

林知言与那司机下车来到车头，眼前的情景却让人哭笑不得。

林知言他们这条道已经大排长龙，虽然没人下来围观，但是已经有司机把头伸向窗外抱怨。

出租车司机见已经有路人在不远处拿起手机拍照，急切地对林知言说道：“小兄弟，快！”

林知言点点头，走上前去，拎起高跟鞋和包包，把那女人扶进了出租车。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煞是好闻，这不是香水的味道。

虽然林知言打了二十几年光棍，但还是能闻得出来。

那女人已经恢复平静，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言这才注意到，这女人白皙的手上戴着一串玉手链，与奶奶从前戴的那串，有七八分相似。

但此时此刻，林知言是真怕了这女人，要是问些奇奇怪怪的话，指不准她又要闹腾。

最近的医院离林知言的家不远，叫做祈福医院，也是他奶奶生前住院的地方。

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门口，那司机借口去找地方停车，催林知言和那女人先下车，自己猛踩油门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卧槽，你他妈的——。”

林知言虽然看起来斯文，但是脏话粗话在工地里听得多了，情急之下，也就脱口而出。

一旁的女人看着正抬头远望的林知言，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我脚走不动了，你背我进去。”

说完也不等林知言回话就跳上了他的背。

一团柔软压在背上，林知言差点没背过气去，别看这女人身形苗条，那起码都有一包水泥重了，要是慢慢上来还好，这一蹦，可差点把腰闪着了。

见林知言顿了一下，那女人又说道：“喂，你把我撞了，可要负责到底啊。”

林知言感受着脖子上不断传来的温热气息，心中叹了口气，今天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自己也认了，摇了摇头，就进了医院。

挂号的时候，林知言看到了那女人的身份证。

“陈慕希。”

“干嘛？先带我去住院部，快点。”

林知言一愣，这医院的路他走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他自然熟悉。

只是，医生都还没看，先去住院部干什么？

林知言也不废话，背着陈慕希就往住院部赶去。

住院部大楼就在门诊大楼背后，到那里需要走过一条长廊。

长廊两边种了两排海棠树。

林知言背着陈慕希缓缓地走在这条长廊上，又想起了当年扶着奶奶在这赏花的情景。

此时刚过小暑，海棠树早就过了开花的时节，已经开始结果了。

“喂，你真的不认识我啦？”

陈慕希心思细腻，看见林知言越走越慢，也不说话，知道他有心事，就问道。

“啊？哦，不认识。”

沉默良久，陈慕希又开口说道：“你奶奶是不是在301房住过院？”

林知言啊了一声，这才记起来，去年的时候，他来看望奶奶，偶尔会看见302房有一个长发女人出入，与陈慕希有些相似。

奶奶有一次清醒的时候，也跟自己提起过，隔壁房有个女孩经常会过来送些水果、饼干什么的，也会陪她说说话，当时他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她没错了。

他又想起了陈慕希手上的那串项链，应该是奶奶送给她的，但奶奶却说是弄丢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知言轻笑：“原来是你呀。”

只感受到背后的陈慕希扭了一下身子，伸手在林知言肩上伸了个懒腰，轻微哼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爸爸，我来啦！”

陈慕希手脚倒快，三两下就扑入一个中年男人怀里。林知言冲那男人点点头，那男人也点头回应。

302房非常昏暗，温度也比外头冷了几度，伴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一进来，林知言就打了个冷战，他打开了灯，瞥了一眼空调，却是没开。

这男人半坐在病床上，神态疲倦，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眉间隐有黑紫之色，身材微肿，身上的一切都显得极为不协调。

但最令林知言诧异的是，这男人对于自己的到来，表现得非常轻描淡写，给他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就像是早知道他会来此一样。

“阿希，不介绍一下你男朋友？”

陈慕希脸色一红，啐道：“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他......他是我今天招的跟班。”

说完，还冲林知言挤眉弄眼一番。

林知言这时候只觉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那陈慕希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硬着头皮聊了许久，林知言才知道，这个男人叫陈焉，做的是古玩生意，而那陈慕希，在一家咨询公司上班。

陈慕希的身世也不甚好，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所以从小到大父亲是她的全部，而她想要的，父亲基本都会满足她。

虽然他从事的行业与古玩生意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行话，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林知言没有主动去问这男人的病情，依他看来，这一定是非同寻常的病。

“知言啊，我同你说，阿希的名字也是有来由的。这‘慕’字，取自五柳先生传中的‘闲静少言，不慕荣利’，意思是不要像我这样，一世为钱财奔波劳累。至于这‘希’字，取自武则天的唐享昊天乐中的第六篇，‘敢希明德，幸罄庄心’，意思是传承我的衣钵的同时，也能够天降吉祥......”

讲到这里，林焉却没有再讲下去，林知言心想，那你岂不是前后矛盾了，既要传承你的衣钵，又要她不奔波劳累，想的倒挺美。

但林知言看了一眼旁边一脸认真的陈慕希，嘴上还是说道：“哦，原来如此。”

临走时，陈慕希先出了门，林知言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寒意袭来，他猛地回头，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被吓死。他看见坐在床上的林焉歪着头，冲着他咧嘴一笑。

这时已经入夜，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半映着林焉的脸，场面诡异至极。

林知言登时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连忙关上了门，拉起陈慕希的手，就往楼梯口跑去。

那女人心里又是一阵委屈，似乎又要哭起来。

“你地可唔可以快手滴啊......”

没想到那女人抬手就把那司机油腻的手拍开了，然后伸手指向林知言。

林知言见那女人作这手势，回头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见那女人点头，这才明白过来。

“砰！”

他看着女人带雨梨花的脸，慌忙跑回出租车里，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几分钟后，才拎着个破钱包跑回来，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对那女人认真地说道：“大姐，我只有那么多了。”

听到林知言的话，不仅那女人，就连出租车司机，也呆住了。

“我是叫你来扶我！！！”

林知言心中纳闷，这还真是人倒霉的时候，放屁都能扭着腰，但好在他知道刚才车速并不快。

“我们下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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