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戚被下葬的前一天夜里，他回忆着和他的之前相处的画面，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直到蝉鸣蛙声一个接一个响起，他才恍惚地发觉，明天李戚就要下葬别离他了，这一次是永远。

他不禁想起他和李戚初识的那个中午，起源于他们在河中捕鱼。那时正是夏季炎热的时节，他孤身一人去到洛河玩水解暑，在他一次潜入水中跃出水面的时候，他见到岸上有一个人正含笑看他，那时候水珠挂在脸上，视线被水雾笼罩看得并不真切，可是他仍是能对这和他岁数仿佛的男生产生了好感，便邀请他也下河一起捕鱼捉虾。

也可能是你昨夜没醒，把遇见李戚的梦当作了现实。

在众人的推测下，陈渔也怀疑自己记错了，毕竟他昨天夜晚看到的千真万确是他的母亲，只是在今天回想的时候他母亲才换作是李戚，于是面对众人的质疑他迟疑着说：

李戚又是和你同样年纪大的，他的死亡对你的冲击应该很大，精神有些恍惚，深更半夜起来把自己的母亲认作他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在今天深夜无法入眠的时候，陈渔会回想起，他们坐在榕树底下，齐鲁是如何以淡淡悲伤的语气讲述他和李戚的过往与昨夜遇到李戚的经过。

在它们的争斗中，他瞪大眼睛寻找个头大的红蚁，让它成为这场争斗的主角。

毕竟在他的认识中，个头越大的红蚁就越强，一下就能把个头小的红蚁咬成两截。

他同意了。

拍拍手和屁股，正准备找个阴凉地方歇脚的他站起来忽然看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个人的到来，想必是有人把他昨夜见到李戚的事情说出去了，引来了他的好朋友，可其中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他也在众人的推理中质疑昨夜见到的是不是李戚，是不是他做的一个梦，或者是他精神恍惚错乱了，在他的回忆中把他的母亲换成了李戚。而他想必是来验证事实的，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一句话就将他震住了。

“我相信你。”他说，“我昨晚也见到李戚了。”

在游泳中，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叫李戚，从此他们结识了对方，并约好再到洛河游泳。

第二次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时候，他们没有像第一天一无所获：没有捉到一条鱼和一只虾。而是成功合力捉到了一条大鱼，那条鱼有他们大腿粗长，通体成金黄色，游曳在水中映射出淡淡的金光，在混浊的水面格外晃眼，他们兴奋的朝它扑去，谁知那头鱼格外敏捷，摆动了一下尾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见时已经是一米开外，他们就又扑过去，还是落空。

多次失败，越发坚定要捉到它炖汤的念头，于是他和李戚商量出一个计策，预判它下一个走位，然后从两侧合力包抄它。

但事实出乎他的意料，他选中的个头大的红蚁和一只体型只有它一半大的红蚁开始战斗的时候，竟然不分胜负，蜷缩咬着对方僵持着，久而久之那个个头大的红蚁竟然还有处于下风的趋势，这可令他讶异，愈发专注地看着，直到背部被太阳灼烧产生疼痛感，他才对它们失去兴趣。

送葬的路途他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可还是清晰地看到装着李戚尸体的棺材被埋入了坑里，听到他的父母放出凄惨的哭声，听到周围人的抽泣声。

回家后，他也哭了，但那是无声的哭，是他心脏抽搐几乎断气的哭。

但哭过之后他的神智总算清醒了些，就听到外边传闻李戚逝世之前，有人看到他和陈渔在河边散步，还听到陈渔昨夜见到了李戚，他就立即来找陈渔。

“如果我说，”他扯出一丝笑容看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齐鲁走了，陈渔坐在榕树底下发呆，耳边是他离开时说的话：

“我信你。我祈祷，死神不会信守承诺，希望你能活下去。我也为我之前经常欺负你而道歉。”

不久，他母亲把他从大脑放空的状态喊醒，吃下一顿食之无味的饭菜，他提出想要出去走走，只是被他的父母深思熟虑后否决了，理由是现在外面太危险，他也没有试图说服他们，去找了个阴冷路歇着去了，除了吃饭以外他的身体再没离开过这种凉爽放感觉，而且吃饭的时间还很短，再度长时间离开树荫是在夜晚即将睡觉的时候。

不知为何，他现在恐惧黑暗，又渴望黑暗，总觉得睡一觉起来，现在遇到的诡异的事情就都是梦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父母把村里一大半的人都叫来他家的庭院聊天，磕着瓜子

吃着糕点喝着茶——这些都是他父母忙碌一整天做出来的。

边做时边留着眼泪。

喊来这些街坊邻居的解释是人多安全。

他听着外边的谈话声也确实感到心安。

躺在床上入睡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坐在他床头含泪看着他，准备再次迎接即将到来的死神：

清晨死亡的诅咒。

李戚出事的那天，他不敢相信，河中尸体泡的肿胀的那人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他当时就仿佛失去魂魄一般愣在原地，回家后像是着魔一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躲在被子里喃喃自语，脑海里全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此后的几天，他都不敢接受李戚死去的事实，直到他父亲拖他去送葬李戚那天，亲眼见到他的尸体被放入棺材的时候才敢确定，他的朋友已经死了，五天没来找他玩，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实施这个方法后仍然失败了，李戚的手也被划破流出鲜血，他就提出回家包扎一下，但是李戚推辞了，他告诉他再来一次，肯定能捉到那条金光闪闪的鱼，再把它搬到镇上肯定能卖到一个好价钱。

如李戚所料，他们确实捉到了那条大鱼，把它搬到镇上去后很多人围抢，最后也确实卖了一个好价钱，而且是卖给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他出价慷慨，直接是当时出价最高的人的十倍价钱，他们立马就将那金黄色的鱼卖了，之后那条鱼是被吃了还是放了，他们一无所知，只知卖的钱，足够他们家吃十年！

他们都认为他看错了，李戚在今天上午就下葬了，上百人亲眼目睹，并且还给他分析人在刚睡醒的时候处于一种懵懂状态，很容易产生幻觉。

“有些奇怪的是，”他以叙述的口吻说，“在我们第二次扑向那头鱼的时候，它摆摆尾巴并没有射出一米远，而是留在原地任我们抓住它，并且把它送到镇上去卖的过程中也没有挣扎。”

不过他们也没在意。

此后他和李戚真正成为了好朋友，他们经常在清晨和夜里游荡在村里的角落，二者形影不离，即使后面他们的群体壮大，几乎整个村的同龄人加入了他们一起玩，他们仍然是关系最好的二人。

“可能是我真的记错了。”

这一整天，他父母担心他的安危都没让他出门，他们也暂时放下地里的活，专心照顾他、看管他，久而久之他就感到无聊，坐在凳子上发呆，或是抓蚂蚁打架，把两个不同群体的红蚁抓进圈定的地方看它们打架，如果它们不配合的话他就会故意捻起它们放在同类的身上，这样他它们就会认为它在挑衅它，抬起嘴巴就会朝压过它身上的红蚁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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