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一看，三十多条未接短信。

年近半百的陈思杰是一个睡前不饮酒就失眠的主，刚好隔壁老陈宵夜回来时，带回了二瓶酒，还有一些宵夜的剩菜，俩就吟诗饮酒至酩酊大醉。

梦中的美好，现实的腥骚，美好的梦景，全泡在了满脸的滴滴之中……

床头上的手机也响得热闹，“滴滴”之声不绝于耳。

楼上又漏水了，略带骚味的雨点般的滴滴，滴滴滴在脸上。

熟人都用微信，夜半三更短信响，事不寻常！

灯火未着，陈思杰先在心里念了一句古诗。

这是一幢老楼，自己的小房间正是由公用洗手间改造而成，但是上一层仍旧是公用洗手间。上一次修补已经一年多了，看来又要提醒房东补漏了。

梦中的美好，现实的腥骚，催命的短信，卧糟。

右手终于找到了开关，床头灯亮起的瞬间，虽然灯光柔和，但是陈思杰那半张开的右眼还是连眨了许多下，才适应下来。

拿起手机，刁思杰瞇起的右眼一看，正好零时三点。

未看信息，陈思杰先在心里来了一个三句半，不懂平仄韵，却喜欢乱吟诗，这是余生最后的乐趣了。

若非如此美梦，若非楼上的滴滴腥骚，若非如此密集的短信响个不停，不到明日午时，刁思杰是不会醒来的。

一看短信，陈思杰从床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吓得连喊了三声卧糟，然后一声你妹……

这个年头谁还用短信？催命一样的响个不停……

陈思杰住在六楼，离天棚只有三层，有点后悔一时情急。

贵利强坐在栏河上，旁边放着了各种洒，有白的，有黄的，连啤酒也有，还有两个杯子。

“把手机给我！”

陈思杰没法，只好走近贵利强，乘机把手机的通话关了，把手机递给他，老实交待：“报是报了，但地址好像没有说清楚。”

贵利强接过手机，随手就往街上抛下，过了好一会，才传来“砰”的一声，响彻夜空，甚是渗人。

“把门关了！”

陈思杰去到楼梯间，把门上关上，把横闩拉好，本想乘机偷偷的又拉出来，但是铁门入闩的声音太大，想必出闩的声音同样也很大，只好放弃。

回到栏河边，贵利强已经把酒斟上了。

看见了酒，刁思杰原来只扭曲半边脸，现整张脸都皱了，本是好酒之人，奈何宿醉未醒，脑袋昏昏沉沉，牙又来造反。

陈思杰痛牙一咬，接过酒，舍命陪跳楼人，一饮而尽。

“怎么不打电话，而发短信？”

“懒得说话！”

“怎么跑到我的楼台来，自家楼台不方便？”

“要走了，总得找个朋友聊聊天，饮饮酒，虽然你我算不上朋友。”

“为什么是我？”陈思杰说道：“难道你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吗？”

“同他们说话无趣味！”

“你都要跳楼了，还这般挑剔。”

夜空之下，登高远眺，寻常街头，在灯火的点缀之下，异常美丽。

“我从来不敢到这样地方来，怕自己一时感慨人生，便跳下去了。”陈思杰说道：“我可不想死！”

俩又满上了，碰了一下酒杯，互相打量着对方，然后又一饮而尽。

贵得强说道：“感谢你入厂看我！”

“入厂”是黑话，“厂”就是监仓。

“你打断了我儿子的腿，你也坐了十年。”刁思杰说道：“我去看你，是想看你是如何折堕的。”

说完，俩又碰了一下，又一饮而尽，这回是刁思杰主动的。

“这点小事你还耿耿于怀？”

“放下了，早就放下了。”

一只夜行的蝙蝠从俩眼前飞过，飞行轨迹异常吊诡。

“福到、福到，福在眼前，看来你死期未到，眼前可能还有喜事也说不定。”陈思杰笑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跳楼？”

“你为啥要跳楼？”

肆意狂欢，俩又碰上了。

警笛声，远远传来，看来警察很快就要到了。

“老婆跑了……”

“我老婆就早跑了，”陈思杰说道：“你老婆五十了吧，你坐监时她都不跑，怎么现在看上了哪个小白脸？”

“我把儿子的女朋友，未来的儿媳妇给睡了……”

好一阵沉默……

“飞鼠飞鼠，地府之使，原来刚才的飞鼠是来勾魂的，你还是早死早轮回吧！”刁思杰有点后悔报警了。

贵利强喃喃的道：“儿子出远门，未来媳妇陪我饮酒，醒来才发现睡错了……”

陈思杰唉的叹了一声，主动又斟了一杯酒，也坐到栏河上，与贵利强碰了起来。

警察来了，在地面上张罗着铺气垫。

陈思杰说道：“要跳就快点，一会儿气垫铺好了，你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

贵利强说道：“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我一辈子没有做过好事，跳楼之前想做一件好事。”说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刁思杰。

陈思杰知道，这是借据，六千多万的借据，是自己向贵利强借钱的时候签的文件，已经十多年了，就算按银行利息算，利滚利，也应该几个亿了吧。虽然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但是当时签订的时候，可是按银行利息签订的，高利的部分，是与另外一个公司签的文件，这是财务公司惯用的技俩。

虽然这是几个亿的借据，但是对现在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的刁思杰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自己还有再出头天之日。但是现在社会变了，变化之快，快得连刁思杰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自己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 loser，一个彻底社会性死亡的 loser。

陈思杰伸手接过文件，随手放在栏河上，连多谢都没有说一声，更没有看文件的内容。

“砰”的一声巨响，警察破门，陈思杰吓了一跳，心思一时沉醉在自己的往事中，竟然忘记了眼前的事，待见到警察，这才回顾神来。

未等警察开口，陈思杰便说道：“是我报的警，旁边这个人想跳楼，想要救他，最好把他的家人叫来，只有他的儿子可以说服他，金沙南四竹里四幢1004……”

陈思杰本想站起身，岂料双腿发麻，一个趔趄，双手狂舞，左手上的满满酒与杯同时飞出……

尽管双手频繁舞动，却是无法平衡身体，陈思杰上半身越过了栏河，一个倒栽葱掉了下去……

贵利强急忙伸手去拉，拉是拉到了，但是却没有拉住……

人坐栏河上，狂欢乱饮酒肆意，情借酒意思绪一生憋屈时，焉能不出事？

身体接触气垫的那一瞬间，刁思杰正在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时候……

贵利强伸手去拉陈思杰，不但没有拉住陈思杰，自己也跟着一个倒栽葱……

陈思杰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声音，是贵利强也从九楼坠落了下来，撞到了自己……

陈思杰大喊：“好人容易好死，苍天不讲天理……”

可怜他并没有真的喊出来，就……

“没……没……没……”

由于跑得太急，气喘，加上睡前饮酒太多，牙又痛，口齿不清的，警察是否已经听清楚了了地址，陈思杰心中并无把握。

三十条内容相同短信是同一个人发来的。

“贵利强！”刁思杰大喊一声，然后牙也不痛了，酒也醒了。

梦里年轻那时，意气风发，妻娇子幼，童子无知得意站床头，拿着自己的小家伙，疯狂的往别人的脸面上扫射……

短信内容如下：我在你家楼顶，带着酒来同你作最后人生的告别！王东强。

人命关天，刁思杰首先想到的是要报警，于是穿着睡衣拖鞋，拿着手机，一边跑一边打报警电话……

“你报警？”

牙痛！陈思杰左手捂住左边腮，左边面部肌肉和眼睛扭成了一团，先将头部挪了个位置，然后半张右眼，右手开始摸索着开关。

醉中惊老去，笑里觉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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