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路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土坡，万明全的房子也很老，还是二十年前留下的老土坯房子，外面的墙壁都有裂痕了，房门是两道黑色木门，外面放了一个石狮子，已经风化的看不清样子了，只能大概看出。

“有人……没？”仇路敲着门环，门根本没有锁，轻轻一拍门就开了，仇路差点跌了一跤。

但是在2015年以后，全国的形势急剧发展，万明全也有些跟不上时代了，他的工作不是铁饭碗，私人公司倒闭之后，老板卷款逃了，他自己不仅连工资都没有要回来，而且还欠了不少外债，最后靠着每天在饭店给人打零工近一年，这才还清了债务，但是身上也身无分文了，平时的薪水除了还债就只够生活，他一下子从青石村出去的风云人物，变成了建档立卡的贫困户，生活掉在了贫困线下面。

“回到青石村之后，这个万明全就过起了浑浑噩噩的日子，整天闲逛，不知道啥时候突然沉迷上了养鸡，整天也疯疯癫癫的，只跟鸡打交道不跟人打交道，村里很少有人和他交往，还别说人家养鸡确实有一套，凭着自己养的鸡下的鸡蛋，在青石镇的市面上全部都抢着要，只要他拿去一卖就一扫而空，还有不少小吃店主动找他，要定制人家的土鸡蛋呢……”

很不幸的是万明全的父亲当年是抱养过来的，后来母亲也得病早早去世了，万明全的性格变得十分内向，极少与陌生人交流说话，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在学习上他还是很争气的，在2011年就从云贵地区的一个电子信息技术学院毕业了，后来就在云贵当地的一个私人建筑公司当起了技术员，那几年又辗转到广西一带，虽然一个月工资不高，但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过的潇洒。

“这倒没有……那行吧，我去敲门。”

不过人家的个头和口感上做出来的，确实比一般的鸡蛋要好，没有那么大的腥味，而且这种土鸡蛋营养价值极高，即便是卖到县城或者市里面也有不少人抢着要，市场潜力十分巨大，这也是向景飞看中的一点，所以他才极力向陆为民推荐。

鹊山鸡比较珍贵，青石山的养殖环境对于这种家禽最为合适，山林里面阳光充足，而且空气比较干燥，如果是阴暗潮湿的地方，就会导致病原微生物滋生，阳光不充足的话也不适宜鹊山鸡的生存，这样说来，后山一带向阳的地方着实很好，而万明全的家就住在茶岭三队这边。

只看到院里非常空旷，南边一目了然的事搭建好的鸡舍，向景飞走进去一看，这鸡舍大致有二十七八个平方，上面用帐篷覆盖，这是为了避免下雨遭殃，靠近北面的事两间土安间房，下面有两台阶，屋里面比较黑，这是老式土坯房的特点，比地面低一些，这样特点就是冬暖夏凉。

“向站，真要去找他，这怂可不好说话咧！”眼看走到门口，仇路还是有些不大情愿。

向景飞倒是笑笑，反问道：“那咋办？咱们要开山鸡放养站，就需要这样的好手专家，人家专门驯养鹊山鸡，说明还是很有经验的，要是有了万明全的帮衬带动，不仅仅是其他人，说不定你明年就能脱贫致富，你可想想这里面的道理，估计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忘了你答应陆书记和高支书的事了，青石村的男人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了的事打碎牙也要咽下去的！”

搭建鸡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鸡有休息避雨和投料的场所，搭建的周边用上全封闭式的铁丝网覆盖，一般的养殖户都用的是尼龙网，铁丝网也需要一些花费，从这点向景飞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万明全确实有一些养鸡的经验，是一把好手！

“即便自己过的不行，也要把好的都用在鸡身上。”向景飞暗暗点头，更加肯定自己找对了人。

按照一般养殖场房的搭建来说，像这种家禽都是每平方两到三只左右，所以这个鸡舍搭建还是非常合理的。

三队的村民人口本来就不比一二大队多，而且住的比较分散，万明全一个人又独来独往，单纯靠着自己养活自己，他原本可以申请村里的低保户，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从这块就可以看出来他的性格还是比较要强的。

似乎也是觉察到了院子里有人来了，一直并未说话，正在喂养山鸡的万明全也是皱了皱眉头，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过头对两人开口道：“出去，谁让你们来我的院子的！”

“哎，万明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知道谁来看你了吗？”仇路瞪着眼睛，没有想到万明全这么不好说话，虽然早就领教过，但是没有想到他刚进来，还没进屋子就被对方训斥着要出去，这也太没有礼貌了。

“我管是谁，就是陆书记来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好啊你，你也太目中无人了，我看你就是个怂人，都说你只会养鸡，我看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还能干啥？”仇路气的跳脚大骂。

这时，院子里的鹊山鸡也像是受惊似的，咕咕地飞起来叫个不停，叫声开始越来越大。

“嘘嘘，别喊声音小点……”万明全变了脸色，越发地生气了。

“向站，你看看这人，不是我说，你看他太难伺候了……”

向景飞这会向仇路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并且拉着仇路向另一边不远处的大树下走去，两人开始坐在树下的木凳子上。向景飞自然明白鹊山鸡不同于其他寻常家禽，生性比较胆小，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或者遇到陌生人大声喊叫都会引起鸡群的恐慌，所以一般养鹊山鸡都不会看狗，或者让陌生人靠近鸡棚，因为声音尖叫分贝过大会引起山鸡四处飞逃，像万明全的这种细小的铁丝网，很容易造成山鸡受伤，甚至会发生拦网卡死的事情，这就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因此，刚刚进门的时候，向景飞才特意提醒，让仇路不要靠的太近，不要大声说话，两人这才离开鸡棚坐到了东边大树下的阴凉处歇息。

眼见鸡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万明全想了想，还是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朝着两人走过去，仇路他自然认得，是村里的治安大队管理队长，至于面前另外的一个人，肯定不是陆为民陆书记，虽然极少出去，但是陆为民的大名他耳朵也磨出了茧子，记得那张脸，向景飞却是不认识，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加入养殖场，也在情理之中。

等到万明全靠近了，向景飞才抬眼逐渐打量起了这个人，在他打量万明全的时候，对方同样在打量他，现在的万明全早已不是刚刚工作那会，辞职回青石村多年，心中抱负早已烟消云散，曾经的壮志凌云也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一去不复返，现在的他只想靠着养鸡度日，安安稳稳地过剩下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人一辈子很短暂，能活几年是几年，何必去争去抢呢？

现在的万明全就是想着随遇而安，其他的事情他根本不想参与。

“你们走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想跟你们多说，我不需要扶贫，我每个月卖鸡蛋卖山鸡都能够养活我自己，家里还有两亩薄田，每年打的粮食也够我自己吃喝，饿不死的！”万明全还是没有给两人好脸色，连问都没有问，就开始赶人。

“万明全，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说你也是俺们青石村长大的，这是怎么了，我们也不欠你什么，刚来你家连口水都没有喝上就赶我们走？你看看你自己这么多年，媳妇都没有，你知道给你相亲那么多次，为啥人家女的看不上你吗？还不是因为你这点驴脾气，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脾气改了啊！”仇路骂道。

“滚蛋，你给我滚蛋！”

“行让我滚可以，但是这位向景飞向站长，人家可以去年就来到咱们青石村驻村，不辞辛苦帮助咱们村的贫困户搞养殖脱贫致富，人家不求回报，就连咱们陆书记和高支书都要对人家尊敬呢，你呢，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指手画脚的？”

说到这里，万明全看了眼向景飞，半晌才道歉：“对不起向站长，我真的不需要扶贫。”

向景飞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巡着阳光，看向远处鸡棚的鹊山鸡道：“你对这些山鸡都很好啊，看的出来你很用心，搭了鸡舍，还给它们用上了铁丝网，比尼龙网都强，你对它们比你自己都舍得投资啊哈哈。”

看着向景飞还笑了，仇路也不知道说什么，万明全看到对方态度这么好，他也不好意思再赶人：“是啊，鹊山鸡的运动一直都是以低空的短暂飞行为主，我观察到运动场地距离封闭网的垂直高度，基本在八到十米之间，这样一来，对山鸡的自由活动就十分有利，而且特别能够提高鹊山鸡肉质的品质，还有抗病的能力，所以我的院子的运动场就建的十分大，基本占到了整个院子的三分之二！”

“你很有经验，在养鹊山鸡这块是个老手。”向景飞缓缓点头，夸赞了一句。

听到向景飞的称赞，万明全心里也有些不住的得意，毕竟对方是镇里的专家，他就像是野路子那种，看到对方这么说自己，也不免开心，但是随即就被泼了一头凉水。

“但是，在很多细节方面，你做的还是不够好。”

“哦？比如呢？”

听到向景飞开始对自己说三道四，万明全的态度再次转变，眼神开始冷淡起来，他自持养殖鹊山鸡这么多年，从一张白纸变成老手，自然是有一套的，虽然向景飞是所谓的专家，但是对怎样驯化养殖鹊山鸡，他认为并不一定有自己厉害，所以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在鸡棚使用酮碘消毒，而不是使用生石灰或者是漂白粉，足以看出你非常有经验，也肯动脑筋，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鹊山鸡不同于寻常鸡，如果发生其他问题，怎么办？你是杀掉还是继续拿出去卖？

另外，你刚刚喂养的时候，也有问题，我看你是撒料喂养，手撒式投料不仅仅会造成极大的浪费，导致成本提高，而且容易污染环境，你看看你的鸡舍，是不是平日里很难打扫？最好的方法是设置料槽。”

万明全眼神开始逐渐地凝重起来，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向景飞，他本来还想反驳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说的头头是道，自己一时语塞，无话可说了。

向景飞没有停顿继续道：“而且你长期使用这个浓缩饲料也不好，毕竟品种过于单一，可以使用151号饲料，另外夹杂一些玉米粉或者麦麸投喂，这样营养和效果都比较好……”

仇路震惊地看到，刚刚还颐指气使的万明全现在被向景飞这么一说，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两句话便轻飘飘地收拾了，他不仅暗自佩服，竖起一个大拇指：“高啊向站！”

“你也懂养鹊山鸡？”半晌，万明全这才反应过来。

“懂，我研究了很长时间，这次到你这里来就是有个不情之请，我直说了，现在村里要成立鹊山鸡放养站，因为村民们对鹊山鸡不是很懂，所以我们准备找一个有经验的养殖老手做站长，帮助他们指导他们如何养殖山鸡，带领他们脱贫致富，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听到是养鸡，万明全眼神亮了一下，旋即又暗了下去，他一个人还好，但是让他做什么放养站站长，去指导别人，他从没有做过，担心做不好，而且养鸡的成本，费用、时间，各种精力都非常人能够忍受，那些贫困户行吗？

似乎明白万明全的担忧，向景飞严肃道：“脱贫攻坚是全省乃至全国的大事，今年更是精准扶贫之年，一个人致富不叫富，能带动一群人脱贫致富，那才是这个！”向景飞竖起大拇指。

“陆为民书记你应该知道，他从山阳县主动请缨到咱们青石村，你说是为了什么，多少家庭被挽救，条石场起死回生，门口的路修通了，这些都是咱们能够看到的，但是背后呢？陆书记自己都没有十二点前睡过觉的，从早到晚都在忙！

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谁家没有父母，没有妻儿子女？咱们青石村的娃上学多么不容易，深处大山深处，没有学校，享受不到教育，现在呢，后山开了青石村小学，有了老师，陆书记为了让那些支教老师吃得好住得好，把自己的工资都拿出去资助了，你呢？

万明全难道你不愿意帮助贫困户吗，你也是青石村的一份子啊……”

万明全再也忍不住了，他用手抹了一把泪，“向站，您别说了，是我错了，我答应你！”

这会，向景飞才停下来，和仇路相视一眼，露出一丝微笑。

“就在这里站一会，停下吧！”看见仇路正要向前走去，向景飞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仇路非常不解，暗道：“有必要对他这么客气吗？”但是看到向景飞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想着这个万明全脾气古怪，两人都进门了都不知道欢迎一下，一点也不通情达理，怪说村里人对他都不怎么热情待见，明显是做人就有问题嘛！

现在阳光正好，鸡舍里面的鹊山鸡都在周围运动觅食，或是飞来飞去，而远处鸡舍跟前，一个身穿白色汗衫，头发乱糟糟，踩着布鞋的男人，大约四十来岁，正拿着一个破碗，碗里面是一些黄虫粉之类的小型昆虫，还有些陈旧的小麦麸子，正是万明全。

根据他常年的养殖经验，每天必须要投喂三次，从早上到下午定时定量，才能保证鹊山鸡的健康，细细看去，向景飞发现周边还有一些工具，比如一个写有“浓缩饲料”几个大字的布袋，这就显得专业了。

万明全家里原本是从外省当年迁移过来的，后来为了讨生活这才进入秦岭大山深处，来到青石山脚下跟随本地人一起定居下来，家里祖祖辈辈一直都是农民。

因为像鹊山鸡这种不同于人工养殖的家禽，如果仅仅喂养单一的饲料，难免就会引起鸡的营养物质的缺乏，这是非常讲究的，而每天投喂一次适量的浓缩饲料，就正好能够弥补这个短板，增加鸡饲料的营养，补充体力，能够让鸡更好地飞行运动。

还有旁边放置的酮碘这种液体，被万明全装在一个花洒里面，没有使用生石灰和漂白粉之类的消毒药品，而是选用酮碘消毒，这也是说明万明全是一个经验老道、肯动脑子、粗中有细的人，绝非外界传言的那种人！

一般家禽养殖户的家里，养殖鸡鸭鹅的时候，消毒的时候为了省事都会选用生石灰或者漂白粉，可是鹊山鸡不行，因为比较珍贵，消毒药品的腐蚀性太强的话就会对旁边的钢丝网产生腐蚀作用，会缩短这些物品的寿命，而且对于鹊山鸡的环境也会造成很大伤害……

在路上，仇路和向景飞两人一边朝着后山茶岭的方向走去，一边听着仇路讲有关万明全以前的事迹。

向景飞也一直在青石镇生活，买过集市上的土鸡蛋，一盘鸡蛋是平常鸡蛋的二到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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