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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大丧前夕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8-15 13:52:02
  • 字数:7636字

他看到了于泽诚。

于泽诚散着一半头发,头上插着一只鸡血玉簪子,穿着一身黑色红领的软罗服,上面还用黑线绣着莲花。脚上是一双叠拼锦缝制的鸟纹靴。

这张太直像晚上做了贼一样,一上车就打瞌睡,张莫鱼看着他鬓上添了好多白霜,连胡子都白了,他心想这老头子虽然扑克脸又死鸭子嘴硬,可为了墓志铭和祭文到底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两个夜晚,却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尤其张太直平时的神采都在那一双有神的鹰眼上,此刻闭着眼睛,长长的脸上只有沟壑纵横,隐约还有一点点老人斑,看着简直像六十多的人。

他都睡着了还紧紧抱住那个放着祭文稿子和墓志铭稿子的书箱子。

宋七也是准备了马车亲自来接他们,这马车虽然摘了红灯笼,挂的也是素白竹签帘子,依旧是豪华不凡,比松港的马车有过之无不及。

张莫鱼整个人正处于被整个人被震撼,动弹不得,仿佛被夺去了童贞一样的感受。(不对,其实他已经没有童贞了。)

宋七,偷偷隔着眼纱瞄着张莫鱼。他因为也要赶着明天去吊唁,于是特地包船与他们一齐回去。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本来按照平时的惯例,人情来往的婚礼丧礼出面都是让宋梧出面送礼的。毕竟宋七的父亲早已死了,之后他就去了大秦,松都三杰的情分到了他这代其实早就断了。

叠拼锦是一种用不同颜色或质地的布料剪好形状,然后仔细叠叠层层绣在一起,极费功夫和材料,张闻歌曾经想做两双叠拼锦的靴子,借着给张莫鱼做的名义,暗中给龙四也做一双,结果才刚剪两块缎子,就被秦氏发现后痛斥,说太奢靡浪费。张莫鱼只见过两次成品。一次是醉仙楼夜宴宋七穿了,还有一次就是这次。

三人一起来到渡头,张莫鱼因为提着许多糕点,走得较慢些,宋七停下步子刚想回头帮他分拿一些。却看道那两大摞红纸包好的糕点忽然散落在地上。

宋七低头去帮他捡,却看到张莫鱼一动不动像只呆鹅,整个人目瞪口呆的样子。

但于泽诚似乎却并不怎么爱惜这靴子的样子,这么贵的新靴子上已经有了酒污。

他正忙着搂着一个烟花女子亲嘴,虽然他另外一只手上还搂着另一个女人。

这两个女子因夏天都穿得很“清凉”,又在于泽诚怀里衫歪鬓斜,简直让叫人都不敢多看一眼,再看都是犯罪了。

如今,张闻歌娶不成了,张太直也辞官了,又有查大梁间谍的密令在身。他于公于私其实都可以推脱不去,但为了张莫鱼,他再奔波劳苦也是一定要去的。

于泽诚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无奈啊,松港那个风疹天花闹得厉害,已经传到松都了,教坊全关了门,这两个美人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请到的,今日包个船好好享受一番,只怕这病再闹下去,内河漕运也早晚要停,那我连包船都包不了。”他一面叹气好像真的很是无奈。

张莫鱼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棉布衫,他看着于泽诚衣服上绣的暗色莲花皱眉,“你……怎么穿得这样子……”

于泽诚理了理乱发,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歪嘴一笑,低声说,“再不穿……就没机会了……”

张莫鱼只觉得他话里有话,被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一步,“你……”

于泽诚抬头看着张莫鱼,拍拍他肩膀,大声笑道,“我大小也是个官,怎么还穿不得好衣服吗?出来嫖还穿得穷酸样,怕不是要被姑娘踹下床。”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上一个小包里,拿出一把花生,快速的剥开,然后一边拼着什么一边对张莫鱼说道,“你看仔细,这样……这样……再这样……”说完他拼出了一只花生壳小鸟来。

于泽诚拉起张莫鱼的手,将小鸟放在他的掌心。认真地对他说,“小鱼,你不是想学这个么,其实一共就这么五个拼嵌手法,这只小鸟虽然简单,但都五种手法都包含了,好比是练字练写了永字一样,横竖撇捺都在里面,你回去仔细拆开再拼上去,多练练,以后就都会了。”

然后他用一种凄然的眼神看着张莫鱼,“小鱼,你好好练,也许以后你再看到花生的时候还能想起来另外一个小于……”

张莫鱼看着那只花生小鸟,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失落感。可等他再抬头去看于泽诚,他却已经搂着刚刚两个烟花女子去登船了,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戏腔调子。

“肩挑君王恩

信步生死门

世间万事假掺真

黑云盖被头枕砧……”

张莫鱼听起来觉得熟悉,这是昨日他在酒楼里唱的那个调子。

这调子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凄凉感。

张太直已经在船上了,可他的视线却一直在隔壁正在登船的于泽诚身上,不曾移开。

宋七和张莫鱼上船之后,只听到张太直叹气道,“这宣慰司户部后继无人了,真叫人走都走得不安心。”

随后张太直把宋七叫来船尾说话,“宋七,我知道你做生意素来喜欢把五条街买通买断连成一片。自从你收了韩家的产业,现在松港的闹市已经有三成是你的生意了,只是差了三个半街,一直连不成一片有些难受。”

宋七没想到张太直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不得不佩服,只是点头。

张太直又说道,“这三个半街分别是沙福道北半街、雪绸道南半街和布长道西半街,我说得可对?”

宋七点头,“真是万事逃不过您的眼睛,正是。”

张太直捋了捋胡须,“这些铺子都在我手里,明日你来吊唁,我把这些契约文书都送给你。”

宋七的眼睛在眼纱下眨了又眨,很是不解,“这是……”

张太直看着船尾拉起的水纹和浪花,说道,“我曾经欠你父亲很多很多多,一直没机会还,本来你看中我女儿我本应该促成这门婚事的,可我却有了私心……”

宋七连忙行礼,“是小侄自己不贤……”

张太直却扶住他不让他继续行礼,“阿七,你别这样,是我们张家辜负了你……真叫我惭愧。但没我女儿,你也总归是要成婚的,而且应该就是今年。只是等你大婚的时候,我只怕是在老家了,这三个半街的铺子就当是我提前给的新婚贺礼,也不枉你叫我一句世伯。”

宋七感到很惭愧,松都三杰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回新罗这三年,也未曾主动去认张太直,只是因为上门要求亲才搬出这份故交来,所以求亲不成他也未曾拿故交的情分再去跟张家施压。只是为了张莫鱼,跟张家还是留着一份好印象。

谁知道嘴甜叫了几声世伯,张太直竟然送这样的厚礼,倒让他有点意外。

“世伯,这礼很重。就算您回乡养老,可令郎却总要回松都就职的,再说他尚未成家,将来在宣慰司当差少不得有花钱的地方,还是该留些才好。”

张太直扫了一眼张莫鱼,“他?用不上这些,叫你收着就收着吧,你真不要,我可就送给龙家了,到时候你就真一辈子收不到了。”

宋七一听立刻领受致谢,“领了这么大的人情,只怕是将来还不上。”

张太直坐在船尾看着那白花花的水浪,神色茫然。用宋七听不到的声音幽幽道,“还不上的那个人是我……永远还不上……”

张氏父子到家后,套上丧服,在灵前坐了一会,听张闻歌交代事情,她这几天已经将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连墓穴和刻碑都已经刻好,选得乃是秦家墓园附近的一块风水宝地,是难得的夫妻龙凤双穴,是闻歌特意去跟秦家求的,所以这么快就弄好了,连碑面也拓印了一份给二人过目。

张太直看着秦氏的名字边上另一列空白了好一块,知道那是女儿为自己留的位置,不禁有些皱眉。

“闻歌,其实单穴就足够了,将来不会有合葬的。”

张闻歌心里却很是不悦,以为张太直想得是将来还要续弦,不肯跟母亲一起合葬。于是出言讥讽道,“看来,您是嫌母亲老了,死都不愿意跟她睡一起了。可就算你要续弦,她也是您的结发妻子……”

然后张闻歌一手摸着棺木上钉钉子的地方,露出一丝冷笑,“除非我死在你前面,否则你就休想跟别的女人合葬!”

张太直看到女儿如此,只想伸手打她一个耳光,手扬到半空却发现她不躲不闪,只是闭眼相迎,于是愣把手停住,恨恨地收回。

张闻歌感到袖子扬起的风吹动了自己的头发和耳环,但巴掌始终未落下,只听到一声极长的叹息声,老迈而悲凉。

“都半入土的人了,还续什么弦?我既然回乡终老,那必然是葬在故乡的,这穴怕是用不上了,但既然你安排好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张太直将书箱背在身上,向房里走去,并不把那两夜不睡觉做的祭文和墓志铭拿出来给兄妹二人看。

直到整个葬礼办完,张莫鱼也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个啥。

于泽诚见了他热情地打招呼,搂着他的肩膀与他并肩,“我刚好要包花船出去玩,没想到这么巧又遇到你了,我们真是有缘分啊。”

张莫鱼吃惊得说不出话,“你还要包船?”

宋七顺着他目光看去,以为张莫鱼是在看这两个女子,不禁有些吃醋,咬了咬牙差点爆发,但最后只是帮他捡起糕点,低声提醒道,“莫鱼,明天你家里还有丧事。”

张莫鱼却不理睬宋七,依旧呆呆看着于泽诚。

明日便是秦氏的丧礼,今日不论如何张太直和张莫鱼都是要回松港的。

于泽诚也注意到了张莫鱼,放下两个女子,只往张莫鱼身边走来,他现在半袒着胸口,嘴上还有女人的胭脂,泛着妖异的血红,又有许多碎发落下两鬓,显得他的长眉更加的风流。

若不是那长眉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张莫鱼怎么也没法将眼前满身酒气的浪荡公子与昨日那个眼神清傲的寒门贵子联想在一起。

昨日刚见他的时候,他还认真数着钱袋里钱,紧张地点了一碗素面,后来有一刻就像变了一个人,疯狂地开始点好酒好菜。现在更是匪夷所思,竟然比宋七穿得还有过之无不及,还狎妓玩双飞!

诶,将来自己死的时候就别那么麻烦了,墓志铭别整了,直接碑上刻: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省心省力,还有利于创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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