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幻想小说网 > 历史 > 净都传

第142章楼子花剑

  • 作者:张摸鱼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10-05 08:50:06
  • 字数:11082字

昨夜在马上,张太直就是靠这条细细的铜链,飞了剑击杀对方后,还能抽回武器。临近天亮也是靠了这长短剑的优势在死里杀出了生路。

他拿了一块破布把子剑小心的擦干净,然后插回剑柄。他注视着剑上的红宝石,好像在看情人的眼睛。

这是红叶送给他的礼物。

自从他把宝君庙的那个红瓷圆盒子送给红叶以后,他就失去了装百浪多息的容器,只能用纸折起来一点,夹在这个小小笔记本里面当做临时备用。

两个孩子帮张太直小心洗过伤口,张莫鱼从身上取出一个玳瑁镶金轴小扁盒,打开是半只碳条笔和几张纸,又一个纸包。

张太直忽然拿起了剑,这剑的剑柄已经被他打开,变成一套子母剑。剑柄的黄铜原铛变成了一把匕首的把手,又连着一根长长的细铜链,直通着含着红宝石的睚眦长剑把手里面。

“这是什么药?气味很是熟悉……”张太直一面忍着,一面问道。

“这是百浪多息。”张莫鱼认真地把这一点点珍贵的药品均匀地洒在张太直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大伤口上。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花上开花叫做楼子花,这剑也是剑中套剑,所以这剑名为楼子花剑。这剑正是宝君打造赠我的,他算出我晚年会有一个大劫,他千叮万嘱叫我勤加练习剑术,躲过了这场大劫就能回到故里安度晚年。看来就是为了今日。宝君……我……又欠你一份人情,今生今世怕是都还不上了。”

张莫鱼手里没有停顿,嘴上却忍不住好奇道,“你也认识宝君吗?”

张莫鱼和闻歌第一次从张太直的嘴里听到宝君两个字,感到很神奇。照理说他们是同一辈人,而且宝君都立了庙,应该曾经是轰动一时的人物,但张太直只隐约提起过松都三杰,却从来没提过宝君。

张太直摸着那颗红宝石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只觉得很难受。

“爹,这剑不是宋七的父亲宋球赠的吗?怎么又变成宝君了?”

闻歌用清洗过的手帕小心地清理张太直身上的血污,她的心已经被这些伤痕拧成了一团,可听到了宝君的名字仍然仍不住好奇,宝君是立庙的人物啊,怎么会跟自己的父亲有关系呢?

张太直愣了一下,随后喃喃道,“百浪多息……再山……宝君……”

闻歌其实一直对松都三杰的故事很感兴趣,这次终于得到了父亲侃侃而谈的档口。

“你曾经说过,松都三杰是神棍、君子再加上你。宝君有庙,那宋宝君就是你说的那个神棍了,那龙再山就是那个与淑女私奔被家族逐出的君子!父亲,我猜得对不对?”

张太直点点头,继续拿着布认真地擦剑,听到龙再山的名字却是冷哼一声,“哼,再山这个人,论才智我是看不上眼的,长相虽不错,可又比不上宝君。只能说为人确实仗义,堪称一诺千金。当年为了宋珍一句话,能摒弃藏海的少家主之位,说到做到,那时候他们去私奔不知吃了多少苦,换我断做不到如此地步。还有宝君成婚时,他答应建一座高楼给他做贺礼,其实那时候他已经被藏海赶出去了,和家里关系根本没好。可他还是想办法划出了地,又想办法让龙家的人画出了图纸开工建造。要不是这样他如此守诺。我才不会承认他是松都三杰,最多认他是宝君的妹夫。”

闻歌十分惊喜,“妹夫?你说龙再山是宋宝君的妹夫,那龙太夫人就是宋宝君的妹妹了,她!她!她……是宋家的人!”

张太直微微点头,语气却有些冷,“对,她本名宋珍,乃是宝君的胞妹,后为了跟龙再山私奔,被青禾宋家除了名。宝卿是我后来帮她新办的身份,也是跟他哥宝君一样用了小名。”

张莫鱼把最后一点点粉末撒在伤口上以后认真算了起来,“那宋七和龙四岂不是姑表亲?怪不得我看龙太夫人跟宋七的下巴和鼻子很像呢……她拉着宋七那么亲热,还一直要你在龙四和宋七中选一个女婿,原来是姑姑在为侄子操心啊……那……这宋七知道吗?”

张太直终于把剑收回剑鞘,摇摇头。“老一辈的都不肯说,小一辈的人应该都不知道。”

闻歌激动手绢都要握干了,“为什么你以前不多说说松都三杰,这么多故事,多精彩啊。”

张莫鱼已经准备帮张太直准备包伤口了,正在量要多大的布料。张太直任凭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一面对着闻歌叹气,“孩子,那都是开头精彩结局凄凉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

张莫鱼比了一下,感觉根本没有足够的干净布料给他包扎,愁眉苦脸。

张太直看着伤口叹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女儿你身上还有针线吗?”

闻歌点点头,拿出了针线包,里面许多值钱的针已经被她用于贿赂脱身了,只剩下她最常用的一根长针,一根绣花的细针,还有一根稍软一点大小适中的银针。但线却是一根没有了。

张太直想了想,拿出那枚银针交给闻歌,“女儿,你的女工好,拔几根粗一点的头发穿了针,然后帮我把这几道大伤口给缝起来。”

闻歌接到这个请求有点颤抖,但还是依照父亲的请求放下了自己的又多又细密的头发。

脑后的头发向来最粗但拔起来也最疼,但闻歌还是忍住疼拔了一根又一个根,攒在张莫鱼手里足有一小绺。

闻歌把几根头发捻起来搓成更粗更牢固的线,张莫鱼帮她穿好针线,又交还给她,她打好结,往父亲皮肤里扎的时候,却忍不住手抖,完全没了她以往做针线活的那种利索。

张莫鱼看张太直被扎得不行了,却半针还没缝好,但张太直脸的表情已经比拉屎还难看,抢过了闻歌手里的针,“闻歌女孩子怕血,再说这缝皮肉和缝布料差的远了,还是我来试试吧,”

他最近已经看了很多鲜血和死亡,已经有了点免疫能力,他把张太直划开的皮肉捏起来然后狠心刺了下去,又极快地走针走出来,张太直真是条汉子,疼得额头全是汗,却还是一声不吭。

张莫鱼也知道这很疼,只能尽快地缝纫张太直的伤口。他以前解剖过大鼠,也缝合过伤口,现在的张太直处境跟大鼠也差不多。

但还是那句话,眼下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张莫鱼为了引开张太直的注意力,嘴上问道,“这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哦,不,这个龙再山和宋珍的故事不是挺好的吗?”

张太直冷笑道,“他们结婚十五年龙再山就死了,这故事哪里好了?难道当寡妇是什么乐事不成!宝君因为预知未来五十年,所以那时候一直苦劝宋珍,跟她说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可她……就是不听。想当初汪祺卫对她痴心一片,本该做首座夫人的。诶……宋珍原本是个很聪明灵秀的女子,遇到那龙再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两人私奔那是闹得青禾与藏海天翻地覆,最后全是靠了两个哥哥宋宝君和龙再川竭力斡旋,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要拉过去帮忙擦屁股。”

闻歌用手绢帮父亲擦着额头的冷汗,“可你不是还去做证婚人吗?”

张太直噘着嘴,“我啊……贪杯,世界百样酒,那时候的我还没喝过喜酒,于是就想喝。”

张莫鱼终于缝完了最大的一条伤口,打了结咬断发丝线头,数落他道,“你也是嘴硬心软!”

张太直暂时不用再被缝皮肉,不知是轻松还是真的被说到了快乐的回忆,痛苦已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微笑,眼神中好似看到了光一样。

张莫鱼又开始穿线,一边问道,“有一点实在是我不明白……宝君为什么能预知未来呢?他甚至知道我的存在。”

张太直也是低头,“我问过他,他说那都是他瞎蒙的,他死也不愿说。”

张莫鱼捏起他又一道长伤口准备缝,“宋宝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太直因疼痛骂了起来,“鸟人!”随后眉毛里又是痛苦又是一种微笑,“也是个妙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张莫鱼知道他疼的不行了,于是加快了缝针的速度,一面还是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这是他自己说的吧!”

张太直点头,“可不是,每次别人评价他,他非要插嘴加这样一句。”

张莫鱼苦笑道,“他真臭美……”

张太直的表情被疼痛放大了许多夸张,简直跟蒲言子扯谎的神态有些相似了,“何止是臭美!那时候很多人叫他松都第一美男子,我数落他是第一臭美男子还差不多,后来他就真的在脸上涂泥开始算命,他说做美男子没意思,还是做个神棍好玩。”

闻歌都听入迷了,追问道,“他真的很神吗?”

张太直看到闻歌眼里的神往,挤出一点慈爱的笑容来,“很神。当年小叶只是龙再山的一个小仆,但是他说小叶以后会成为松港首富。大家都当是玩笑,现在你看看,确实成真了。”

闻歌歪着头,“小叶?”

张太直呲牙忍住了张莫鱼稍微狂放的一针,勉强回答道,“叶左临。”

张莫鱼内心暗暗赞叹,这时间跨度好大,就算是预测房价也不过是五年的事情啊……

闻歌继续追问道,“还有吗?”

张太直又点头,“有,当年姜首座辞官,所有人都说我会是首座,可宋家人去翻他的笔记,却只有五个字:是汪不是张。”

张莫鱼笑了,“其实,都因为你的身份是假的,族谱细查终究难免出破绽,于是你才让路给汪祺卫。”

张太直斜看着张莫鱼,眼睛因疼痛眯得小小一条,白胡子里却露出一大块红唇白牙来,“我说过,管新罗的钱比新罗的权可重要多了。首座这种擦屁股的位子真的也没什么好做的。”

张莫鱼缝好了又一条,给张太直继续打结收口,继续问道,“那宋宝君到底是因为猜出你是大梁人,还是真的能预知?”

张太直摸着张莫鱼缝好的伤口,竟然触手还算平整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跟个打满了补丁的烂口袋一样,只觉得自己好像全靠一口气在撑着而已,张莫鱼的缝补只是在帮他尽力续这口气。

“以我的推断是,他确实能预知。从大秦军登岸、纪州王宫被攻破,各大世家北逃、还有后来的复辟之乱,乃至于百济新罗南北分裂敌对,他都早早就写在本子上了。甚至还写了三句话……”

闻歌抢先一步问出了口,“写了什么?”

张太直忽然眼神暗淡下来,但仍是说了出来,“龙困于山,凤飘于海………老马睡荒川。”

张莫鱼默念了一遍,“龙、凤、马?可我只能对得上龙再山。”

张太直点点头,“对,第一句对应的是龙再山,当年复辟之乱被困死在了松原北山。凤说得就是宋宝君自己,相传百年前的大梁凤氏有一子为了躲避战乱来到纪州,改姓为宋,后来在此安身立命成就一番事业,正是青禾宋氏的先祖,宋家家徽也是一只凤。”

闻歌点点头,“怪不得,宋家老宅里面有一副对联,灵山有玉木,宝堂凤飞度。”

张莫鱼又追问道,“凤飘于海对应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张太直看到自己最大的两道伤口已经被缝好,便自己擦干了血迹,然后问闻歌讨衣服,闻歌连忙去帮张太直穿衣服。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慢慢达道,“宝君后来去大秦又回来,最后还是下落不明,宋家人如何找都不见,直到后来才在海面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闻歌失声叫了一声,“啊……”

张莫鱼追问道,“他是死于海难?”

张太直又去看那把剑,不知道是因为煎熬还是谈话内容的沉重,他声音开始有点虚,“你……就当是吧。”

张莫鱼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老马睡荒川……

闻歌破口而出,“爹你的真名叫做闻人骥,老马难道说的就是………”

张太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拍拍女儿的手,“女儿你放心……大梁崂山附近一条河就叫做荒川,要死我也会死在崂山,放心吧。”

其实张太直自己已经有了很强的预感,但他,仍然抱着很重的侥幸心理。

他毕竟是知道龙困于山、凤飘于海这两件事背后的真相的。

所以他还是不信命。

张莫鱼脑子转得极快,立刻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知道,这是故乡不信先知的道理,假如大家都知道他的来历,只会把他当成普通的杏林高手,而如果弄得神秘一点,大家就会十分相信了。”

张太直看着张莫鱼只是笑却不说话,直到张莫鱼拍了他好几下他才解答,“你说得对也不对。其实宋宝君当年是松都第一美男子,就算隐藏姓氏,认识他的人依旧是很多的。但是当年那场浩劫,几乎把松都和松港的人全部从上到下都屠了一遍,松都三杰的名声之所以没落,就是因为当年知道松都三杰的人没几个活下来,为数不多活下来的贵胄也都往随着复辟军往北逃,逃不走的又杀的杀,为奴的为奴。而宝君救的人都是些逃难而来的草头百姓。所以,还受宝君恩惠活下来的人,跟认识宋球的人其实是两波人,而且互不相交。松都就更没人知道过去的事情了……宋有瞻每年都在出钱给宝君庙修缮的,至于没把宝君庙认回宋家昭告天下,一来是因为宋宝君当年已经跟宋家断绝了关系。二来才是因为你说的故乡不信先知,宝君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神,如果他有家人子女,就变回了人。宝君立庙其实是挡住了大秦人把大秦的神庙建到新罗来,宝君实际身份是大秦的驸马,所以他被立庙大秦朝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新罗人只知道他是新罗人,再加上宣慰司串通宋家老家主故意打的马虎眼,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张太直在光洁如镜的剑身上看到自己的白发苍苍的老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觉得他老得太快,很多事还没做完,可他又觉得自己老得太慢,故人一一作古,他居然还活着。

他幽幽地叹气后,解释道。“宋球就是宝君,宝君就是宋球……他一直都不喜欢宋球这个名字,只让身边人喊他小名宝君,像我和再山就是叫他宝君的。再后来复辟之乱的时候,他救了很多人,但为了不给宋家招惹后患,隐去了自己姓宋,对外只说自己姓宝名君。”

张太直虽然全身而退,但终究还是受好几处重伤,之前杀大秦军官的侧面的长刀伤也全部崩裂。

张莫鱼一拍大腿,“怪不得宋七每次叩拜宝君都如此虔诚,原来她是在拜她爹。”

闻歌也想起了宋七叩拜宝君的样子,虔诚地几乎可笑,原来那并不是鬼神之敬,而是对亡父的尊敬。

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问,“可宝君都立庙了,连宣慰司都把宝君诞当做节日,宋家难道不应该当做荣耀来宣扬吗?”

张莫鱼看着这一点点分量又看着张太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觉得杯水车薪,但现在这是他们身上最后一点药品了,总归是聊胜于无了。

只是无法注射,只能轻轻涂洒在伤口处了,权且死马当活马医了。

阅读净都传最新章节 关注https://www.smrhm.com/article/88705.html

(快捷键 ← )上一页 目录(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