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加油，争取考个一百分！”

李然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这条路线会经过一条长长的居民巷，与S城表面的光鲜亮丽不同，S城的内部有许多这样老旧的，充满80年代气息的居民巷。

巷子里生活的大多都是老一辈的S城居民，或是在市区租不起房子的外地打工仔。

平时放学后如果没有人来接，他很喜欢走这条路线。

“快高考了吧？”胖女人笑着从煮锅里夹了两个毛鸡蛋，又在旁边的卤煮里多夹了一根火腿肠放进去。

由于城市的环卫工并不会负责这里的清洁，居民巷里的卫生环境基本靠街坊邻居的自觉。

走在沾满油污的沥青路上，路过一家早餐店，早餐店不大，内部也很简陋，只有简单的两张桌子，几张塑料凳。平时早上，也就那几个巷子里的穿着背心裤衩的老大爷会在隔壁小卖部买一份报纸，然后来这里点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然后坐上大半天。年轻人可没这个时间消遣，大多是包子加豆浆，买了就走，一路上边走边吃，吃完的塑料袋，有人会捏着等到公交台旁的垃圾桶再扔掉，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吃完后随手一丢的。

其实他想说，高中的单科满分不止一百来着。

“两个毛鸡蛋。”

李然递过去两块钱。

毛鸡蛋是S城的街头特色小吃，但他妈一直不准他吃，说是不卫生而且含激素较高。

不过，他私下里还是会经常偷着买。

一口下去，混合着羽毛的汁水冲破焦脆的外表，一股鲜香浓郁的气息溢满口腔。

早餐店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面善的胖女人，据说他丈夫找了小三后就和她离婚了，连带四岁的女儿也丢给了她。

后来，他突发奇想和几个小伙伴成立“卡牌协会”。平日里玩拍卡牌的时候，协会里的小伙伴会联合在一起，专门赢那些散兵的卡牌。

所谓敌方人多势众，打不过的孩子们只好加入李然的“卡牌协会”。

当然，协会不是白加入的。入会的成员每个月都要上交十张卡牌作为会费。

那些卡牌都被作为会长的李然保存在家里的一个大纸箱里。

直到不知是什么时候，当年的小屁孩们都长大了，拍卡牌的游戏也就被淘汰了。

李然依旧记得那一天，老妈提着那一大箱子的卡牌问他还要不要了，不要就扔了。

那个时候，看电视的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扔了吧。

于是，曾经童年里他最喜欢玩的卡牌，满满的一大箱，就这样被他老妈搬进了小区的垃圾桶，而他当时的内心竟也没有丝毫的不舍。

时至今日，他路过公园时，看到那些玩弹珠，拍卡牌的孩子，偶尔会心血来潮地加入他们。

他会向那些孩子借一颗弹珠或一张卡牌，然后把他们手中宝贵的“财产”通通赢光，在那些孩子沮丧的神情下，炫耀他手里满满的战利品。

不过，最后他都会把那些战利品还给那些孩子，毕竟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李然来到花坛旁边的一辆炒冰推车，买了一杯芒果味的炒冰。

这里的炒冰很廉价，一杯只要五毛钱。

当然，制作手法也很廉价，老板只是从那个大冰罐里挖一勺冰渣，用铲子简单地铲碎，铲细，把冰渣铲成冰沙，然后装进塑料杯，再浇上一层色素糖汁。

这种炒冰，一般吃着吃着就只剩白色的冰沙了。

杯子里的冰沙一勺一勺地见底，而他也快到家了。

走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奥迪A6边，通过车窗的反光，李然仔细检查了下自己脸上有没有残留的食物痕迹。

确保万无一失后，他才走进了前方的一个高档小区。

电梯停在了六楼，李然从背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门开了，屋内女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又跑去哪里野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

“赶紧洗漱洗漱！饭都要冷了！”

李然踢掉了鞋子，换上了拖鞋，书包扔在了沙发上，走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饭桌是简单的三菜一汤。

说实话，对于他老妈的厨艺，李然向来是不敢恭维的，如果可以选，他宁愿在路边摊吃大排档。

不过，他知道她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每天还专门抽时间回家给自己烧个饭，已经很不容易了。即便味道差点，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吃吧”女人夹了一根鸡腿到他碗里，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了起来。

“你是不是又找那个姓路的小鬼出去鬼混了？”

“没，是另一个同学”李然连忙矢口否认。

然而，女人并不理会李然的狡辩，“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跟优秀的人玩才能变得优秀。”

“还有，你都快高考了，还一天天的跟野猪一样在外面横冲直撞，你还想不想好了？”

“有什么的，反正我有自主招生，过一本线至少也能上个复旦。”李然满不在乎地说。

听到李然这么说，女人瞬间来火了。

“过一本线就行？万一你高考发挥失常出状况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状况啊？一本线我用脚都能考上！”李然不满地瘪了瘪嘴。

“哼哼！”女人冷笑着，“你是觉得考个复旦就满足了是吧？不求上进！”

“从小给你报外语班，跆拳道，各种艺术班，你有哪个是好好学了的啊？”

“而且我听讲了，连那个姓路的小鬼都把托福考了，你为什么不去考一个？”

李然感觉头大如斗，伸到一半的筷子也停了下来，“有什么用啊？我又不准备出国！考个证回来当摆设么？”

“你怎么这么不要好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像我啊？”女人气得七窍生烟，眉毛纠在了一起，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按，歪着头质问，“什么叫你不准备出国？你一辈子留在国内能有多大出息？”

“留在国内发展也挺好。”李然本想这么说的，不过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肯定又会陷入无休止的争论，索性就缄默不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他老妈给他灌输各种“正能量”。

“我吃饱了。”李然随便扒拉两口饭，站起身来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这孩子，真是……”身后，女人的唠叨声依旧连绵不绝，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有时候，李然在想他老妈是不是已经步入更年期了。

躺在床上，随意的翻看着一本《大众软件》杂志，这是他问班里同学借的，平时他的生活费都受他老妈的严格管控，省出来的零花钱实在不舍得花在这种可重复利用的物资上。

书桌上，手机震了一下。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拿过手机来打开一看，是路明非给他发了消息。

“在干嘛呢？群里在讨论下周末的活动，出来冒个泡啊！”

李然伸了个懒腰，打开了电脑，QQ登上线。

果然，班群的消息提示已经99+了。

他简单翻看了下历史会话，原来是陈雯雯打算组织文学社下周末一起去电影院看个电影。

作为班里的团宠，陈雯雯的提议自然是赢得了众多男生的喝彩。

当然，也有人表示反对的，比如，“小天女”苏晓樯。

“都快高考了，学生就该抓紧时间学习！”这是苏晓樯的声音。

“噗！”李然差点笑出声来。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毛病，不过出自“小天女”之口就显得格外的滑稽。

众所周知，平日里最浪的就是她了。

李然在底下了“小天女”，并发了一句，“学习？学个屁！”

这是出自电视剧《亮剑》里的台词，《亮剑》火了之后，这句台词经常被他们这些每日浸泡在书山卷海里“牢犯”拿来调侃。

作为班里的和事佬，很多时候他都会站出来打圆场。

“去吧，樯樯~~！我用我全身的家当给你买辣条！”末尾配了一个害羞的黄脸表情。

此言一出，群里的人纷纷表示李然真恶心，并配上了呕吐的表情。

“小天女”也在底下发了一句，“去死！”。不过，也没有再拒绝了。

很快，大家开始讨论看哪部电影。

“我都行，你们决定就好。不过我建议看完电影一起去恰个饭，你们知道的，我是个吃货。”李然在群里表态。

“也行，可以定个四点的票，看完正好可以去吃个饭。我知道那儿附近有家“沁园春”的湘菜馆，味道还可以，我请客！”赵孟华附和着说道。

“好耶！”

“老大牛逼！”

男生们纷纷狂欢点赞。

“那爆米花和可乐我包了。”小天女也一如既往地大气回复。

之后，大家又再次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李然默默下了线，躺回了床上，将书盖在脸上。

他突然觉得有点困，眼睛一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你来啦。”

黑暗的隧道深处，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前进，隧道口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颗参天古树，扎根于世界的中央，巨大枝干遮天蔽日。古树的躯干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微风拂过，树上碧翠的枝叶微微摇动，发出飒飒的声响，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在它的脚下，蔚蓝的星球就像公园里的那个花坛一般渺小。

不过，星球不是花坛，而这颗古树也比花坛里的那颗老槐树要大得多。

李然慢慢地走到古树下，这时他才发现古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大。他张开双臂，怀抱了上去，他的臂展居然可以将古树抱住一半，这也证实了古树并不是隧道里看到的那么高大。

他将脸贴近在古树的躯干上，透过干燥粗糙的树皮，感受到了生命的律动。

“好久不见。”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那个时候，他是小伙伴中的拍卡牌大王，几乎打遍周围小区无敌手。

他们用的卡牌从神奇宝贝，更迭到数码宝贝，再到游戏王，潮流基本就是跟着时下热播的动画片走。

美食带来的满足感瞬间填满了心间。

李然边走边吃，走到巷尾，出去之后是一座老人活动公园。

和路明非分别后，李然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绕了一圈，选择了一条比较曲折的路线。

公园很小，只有简单的一组单双杠，两架漫步机，中央是一个大花坛，花坛里的老槐树约有一人合抱粗，枝叶长得很茂盛，树干像一张大伞撑开，遮蔽了整个花坛，夏日里每天都有遛鸟的大爷坐在花坛边上乘凉。

不少小孩也喜欢放学后，来这里玩耍。

李然也是其中的一员，那个时候他经常和小伙伴在这里玩打弹珠，拍卡牌，转陀螺。

这些居民巷就像城市的血管，密密麻麻地交错分布在光洁皮肤下，也许见不得人，但却确确实实是这座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起码，它为基层的人们提供了最重要的住宿环境。

一进来，李然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油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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