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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隐于世

  • 作者:意止空檀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8-02 16:56:06
  • 字数:9974字

冬天不是个适合露宿巡猎的好季节,夜的寒风吹得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臂有些冷,盘踞于此的野兽似是察觉到不速之客的来临,此起彼伏的发出威慑性的嚎叫。

叶子栖滚得离篝火近了些,那腾腾热气熏蒸着她的脸,过于明亮的光透过阖上的眼皮照进来,映得视野里一片如朝日初辉般的橙。

她身处偏远,妄测君心只是枉费思量,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只要她能兵不血刃的完成这场交接,就算到了君王面前也挑不出错来。若能如此,罗网的人就没有任何理由出手。

这是叶子栖历经了漫长的自我否定与自我怀疑后得出的最终结果。

叶子栖寻了处山洞,清扫完蛇蚁就近打了几只野兔山鸡之流烤做晚餐,在周围设好陷阱钻进睡袋枕星月而眠。

这不是个好兆头,它代表着自己已经丧失了一切刚开始时的自信,以及内心深处把它当做一种想要逃避的困局。

她之前撒出去的密信差不多该有回音,在此之前,她要重新调整好状态。

地面之下,寒气隔着睡袋缓慢的攀爬环绕上她的腰身,如同一直冰凉的手暧昧的划过一节节脊柱,让她的神经不自觉的紧绷着,甚至清楚感觉到身/下石板上的横纹。

驾车一路向北至宗族陵园,将轺车上与清乐居相关的旗号标识全部抹除,停在专供驻车的空地上。叶子栖铲了些泥土青苔将车子伪造出废弃了几日的痕迹,将马寄养在山山坡西麓的民居,而后攀援涉溪,一路曲折而隐蔽的向东南而行,终于日落前抵达一片幽静的山谷。

这里是公子陵名下的猎场,此前二十多年里几乎没开放过。多年来无人惊扰,早已成了虫豸猛兽聚集繁衍的巢穴。

叶子栖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记得她刚离家出走的时候在楚地被坑走了所有钱又被卖上花船。她仗着巴人识水善猎,跳江逃出来躲到山里,之后的第一桶金就是靠着打猎赚的。

再后来她行走江湖,甚至是当了朝官后为了赶路或者隐匿行踪也常常如此。

这按理说露宿本该是与清闲与放松毫不相关的无奈之举,可在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是如此的轻松和自由。

于是叶子栖决定去打猎,她调试好□□,带上骨镖火绒睡袋等一应物什,嘱咐好归期将内宅事务全部交托给朱鸾后,在一个傍晚独自出了城。

其实论之说错了,她不是不动脑子,她是只能看到她自己。

她几乎一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从不为旁人考虑,所以才会到处捣乱挑事、四处拱火为所欲为,从来都不会去深究自己究竟造成了多少麻烦。

所以现在她所经受的这些,是不是就是要她把过去透支的那些荒唐都还回来?

若真如此,那也是应当的。

叶子栖在山林里直待到次日黄昏,出来的时候身上挂满了山鸡野兔,手里还拎着两条不断挣扎扭动的肥鱼。

不出她所料,巴无咎早带着奴隶和车马,站在猎场的入口处迎接。

少年见她一袭猎装朝自己大步而来,不由得勾起嘴角:“看样子宗主在外这些年,技艺生疏了许多啊。”

叶子栖耸耸肩,随手将身上挂着的山货们扔到奴隶递来的筐里,向后一指:“入林二百步,东行过溪向南再三十步,头顶矮崖的下方还有一头雄鹿和两条狐狸,让你的人快些去取,晚了就让野兽叼走了。”

巴无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叶子栖就着婢女端来的温水净手洁面,换过便鞋披上避尘的罩袍钻入车内。回头时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没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里。

马车辘辘驶回江州城,叶子栖倦怠的靠在窗栏上打盹儿,巴无咎几次想跟她搭话,都叫对方摆摆手挡了回去。首发 www..

“今天是出来玩的,不谈公事。”叶子栖掩口打了个呵欠,长长的眼睫忽扇几下又垂了下来。

巴无咎倚在凭几软垫上,无趣的把玩着茶杯,闻言抬了抬眼慢悠悠笑道:“宗主对我可真是绝情,用完了就扔,一点都不怜惜。”

叶子栖依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道:“那要看具体是哪种用。”

巴无咎不说话了,叶子栖勾起嘴角,将头挪了个更为舒适的角度继续假寐。

车速渐渐下降,檐上细碎的铃音逐渐变得齐整,与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踢踏声整齐的合着。

叶子栖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车驾转到了一处熟悉的道路上。她敲敲窗棂让车夫停下,目光状似随意的往外一扫,下了车径自走到一人面前。

“告诉巴无羁,明天之前把我的马喂饱,连着车驾一起送回来。”

那人一愣:“您说什么?”

“事已至此,就都别装傻了,他不就是怕我心虚潜逃或者搞什么小动作,所以才一直派人在这里蹲守着。”叶子栖冷哼一声,朝身后那辆摆满了猎物的车扬了扬下巴:“这一日夜所获,怕是比你们少君狩上两三回来得都多,我可一点都没有偷懒啊。”

那探子被叶子栖怼得没话说,硬着头皮拱手:“宗主果然英明,如此小人就退下去回话了。”

“慢着。我让你走了?”

那探子停下脚步,叶子栖转回身去,伸手从架子上解下两只狐狸:“上次在大宅远远看见了婉嫂嫂,她似乎改易了常服,想来需裁制不少新衣。正巧我在山中猎到两只赤狐,毛色虽不是最上乘的,好在击杀时只用了钝器,并未伤到毛皮分毫,拿来给嫂嫂添妆也不算丢人。”

巴无咎从车厢里探出头:“宗主可真是偏心,我千里迢迢跑去接您,都不说要分我点。”

叶子栖扬起嘴角:“好好听话,就分你一半。”

她说罢,扶轼登车,家奴趋马辘辘前去。

“看来宗主不止约了我,还约了大哥。”

“若能让两个男人因我而剑拔弩张,当然会十分的有成就感。”叶子栖闲散的倚靠在凭几上,她端着男子的声线说这话,非但不让人觉得有丝毫违和,反而有一种祸/国/殃/民的邪魅。

“可惜了,你大哥不够聪明。”

“宗主似乎心情很好。”

“是。”叶子栖笑眯眯的看着窗外落霞:“毕竟是满载而归。”

是夜,清乐居灯火通明,奏钟鼓摆宴席以享受此次猎获,蒙宗主恩赦,无上下主仆之分,在场者皆有酒食。叶子栖盛情邀巴无咎同席,酒至三巡宾主尽欢乃去。

叶子栖目送巴无咎的车驾远去,摸了摸被酒意熏得酡红的脸,回到院中用无痕将鹿头上的角割下切好,嘱人在院中支一口大锅熬成骨胶。

做完这些,她迷离着眼回到卧房,洗漱后屏退左右趺坐于卧榻之上,一弹指熄灭满室烛火。

双颊的酒意逐渐退去,黑暗中她的双眼无比清明。晚间所见一幕幕重现于眼前,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的织出一副无比清晰的清乐居宴饮图。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桩一桩办。

要沉着,要耐心。他已经等了这么些年,实在不差最后这几日。

身着披着巨大斗篷的的年轻人站在阴影里,厚重的秦军面甲模糊了他原本的声音。

“吕先生。”他从黑暗中抽出剑,一步一步走向堂屋中的青年文士。

“许久不见了。”

吕鉴猛地抬起头,看见来人瞳仁一跳,张口就要喊人。

冰凉的剑锋落上文士的脖子,剑尖几乎要抵住他的喉结。

“嘘——”青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压低声音:“听说您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在下只是来道贺的。”

吕鉴的目光扫过颈前长剑,那把剑有着竖长笔直的剑身,剑柄和鞘用脏兮兮的布条层叠缠绕,让人看不出原本的外观。

可那确确实实是一把暗杀之剑,剑锋之上锤满密密麻麻的纹路,恍若生了锈一般黯淡无泽,即便在这绚烂的黄昏之下也反射不出一丝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却邪剑?

“道贺便道贺,却邪兄这是做什么。”吕鉴冷静地垂下眼,端起笑容一抬手:“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什么事情还是坐下说罢。”

剑客纹丝未动:“听说先生这里有岭南到的新茶。”

“若兄喜欢,我这便让人去给您包些。”

“我听说这茶叶是岭南的商队专门孝敬给新任宗主的,连巴地的君长都没有。在下很好奇,见面时您有没有告诉她,那些我不让你说出去的话。”

“罗网树大根深,立数朝而不倒,巴山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幽昙,孰能长久,鉴心中还是有数的。”吕鉴感觉到对方正隔着面具打量着自己,那目光无比平和,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几近冻住。

“先生有此觉悟自然好。”却邪听闻此言施施然收剑:“得罪了。”

吕鉴松了一口气,稳住气息试图起身,却见却邪径自走到窗边的阴影里。

“此处是江畔呢。离码头不远,想必能看见渔人捕鱼。”他忽然说:。

吕鉴迷惑的看着却邪。

“先生定要好好看看他们。”青年剑客微微一笑:“然后您会知道:脚踩两条船,是会淹死的。”

不过你死不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的人很快会来。

他露齿一笑,拢着襟袍缓步退到门边阴影最深处,斗篷的轮廓融进黑影里。吕鉴定睛再看时,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吕宅不远处的暗巷里,身披斗篷的青年收好佩剑和面具,拉下兜帽,露出阴影里藏着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摘下斗篷,满身煞气骤然散去,却邪搓了搓手,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敦厚宽和的笑。

他走出暗巷,恰巧撞见熟人,便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随口攀扯几句家常。分别后到菜市口挑了些活鱼野菜,用麻绳穿了提溜在手里,哼着巴地的小曲慢悠悠往家走。

夕阳落在脚下的石板路上,人群熙熙攘攘,沿街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位上散出烤鱼的香气。

前方的路口一阵喧嚷,却邪展眼望去,瞧见一驾挂着巴氏旗号的马车。他顺着人群走上前,站在楼阁的阴影里观望。

人群中心,高挑威武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驾挂满猎物的平车前对人说着什么,边说边抚摸着怀中赤狐碎裂变形的颅骨。

轺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缃黄绮衫的少年探出头来,皮笑肉不笑的对青年说了句话,引得那人纵声大笑,爽朗道:

“好好听话,就分你一半。”

巴无羁看着家仆送来的两条狐狸,脸色难看至极。

叶子栖是个好猎手,这确实是上品的皮毛,只是以这般惨烈的模样送过来,与其说是给卓婉添妆,倒不如说是向他示威。

卓婉闻讯而来,进了屋门只远远看见一眼,便皱眉转开脸去。

巴无羁不动声色的挡在她身前,吩咐下人道:“带下去烧了,不要吓到夫人。”

“夫君若不介意,可否交给妾身来处置?”巴无羁回过头,卓婉的脸色已恢复了些许。

“叔叔既送了狐皮来供妾身裁衣,若看都不看便拿去烧了,反倒显出妾身的不是。”

巴无羁看着卓婉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妾身觉得不若顺了他的意思,大大方方的穿戴出去,方才显得出巴氏嫡支的气度。”

“夫人说的是,你看着办吧。”卓婉向他一笑,转身吩咐仆人将东西抬了出去。

巴无羁示意卓婉落座,侍女看茶,他想起无痕送这两张狐皮的因由,问:“前几日叶子栖来大宅的时候,你同她见过?”

卓婉刚要回答,便听男子皱眉道:“离他远些。”

卓婉微微抿唇,巴无羁向她解释道:“那是个极度自私且没有底线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夫君如此说,是内心里还觉得他就是杀害韩二先生的凶手?”

巴无羁没有回答。

“其实……”

巴无羁抬头看着卓婉,示意她说下去。

“实际上,在韩二先生遇害的前一天,妾身曾跟叔叔说过话。”

叶子栖就此一战成名,君长的脸色十分难看,然后不知是少君大人心怀愤懑还是君长授意,那被用做牺牲的白虎在祭神大典的前一天被暗中杀死,这又反过来让巴清面上无光。

而这只是她与巴无羁成千上万较量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

叶子栖不由得想起她第一次打猎的情境来。那是一场在氏族最大的围场里举行的盛会,为了庆祝年轻的少君满十三,成为了部族里的战士,可以逐步参与家族的决策,承担部族的兴衰。

于此同时,那场围猎也是巴地的少年们崭露头角,决出“巴山第一高手”的竞技场。

只要没有明旨,即便是罗网的人也是可以杀的。

正巧,那一年叶子栖十岁出头,刚跨过习俗里“少年”的分界限。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背着师父师姐报了名,在所有人“提前退出不丢人,平安回来就好”的盼望里,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用落石困住了一只白虎,拿箭毒麻倒后唤来场外的奴隶装进笼子,等送到君长面前的时候猎物尚有活气。

白虎乃巴氏图腾,无论是从物质还是精神层面都完全碾压了本该是主角的巴无羁和他手中那具狼王的尸体。

否则他们就是师出无名扰乱大局,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叶子栖屏息拍了拍脸,转眼看向铜镜,里面的人神色憔悴,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她一直睡得不安,连梦也不踏实,每次醒来都一身疲惫,连着白日里胡思乱想的频率愈发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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