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比于小厮们的猜测，真实状况也没到那种程度，大夫点菜的额度也还是有限的。

两个人的额度，三个人的胃口，得要小心着点，月底才不会提前耗完。

换成他自己要来看病，即便是知道了卖炭翁这档子事，他应当还是会来这。

毕竟，相比其他地方治死个人都不算什么事，平仁医馆还是要好太多。

单从病志来看，数十号病人大多都得到了对症治疗，还物美价廉。

点菜小炒的确比大锅饭要好，肉块清晰可见，汤里都飘着油花，姚憨憨吃得贼香，半滴不剩。

这保证质量、牺牲数量的策略，对贫寒的普罗大众到底是好是坏，杜仲也不好评价，只看接下来医馆在王守志手上会怎么发展吧。

……

蒋才俊更是嫌弃菜不够吃，还没厚朴医馆的来得好。

蒋才俊心思细腻，便说已经安排好了杜仲的待遇，还说光是吃饭的话，姚憨憨跟着一块去也没关系。

两人自然没再去五谷斋，而是吃了小院里久仰其名的点菜。

正常，外边的想进来，里边的想出去，到哪都这样。

……

午饭后，杜仲没精力闲聊，回单间睡了。

午初三刻，也就是十一点近十二点的时候，杜仲打了个哈欠，实在有些撑不住。

午休时没姜平寒在耳边叽叽歪歪，杜仲睡了个好觉，总算精神了点。

下午在抓药之余，他都有精力和蒋大夫唠上几句。

像是前世跟着到手术室一样，谈天说地，从这个医生被家里催婚，到那个护士又恢复了单身，无所不聊。

蒋大夫都有些惊讶，还没见过这么会聊天的抓药伙计。

他本以为杜仲会和其他一样，一问一答，先是了解大夫生活状况，再逐渐打开话匣子。

谁料杜仲根本没想问，直接就开始谈天说地。

他不知道，这生活上的东西，只要是在人世间又何尝不是古今相通？

反而是聊一些八卦更能扯到反应现实的细节上去。

又或者说，八卦聊开了，套话不就简单了？

就拿大夫们的等级划分来说，杜仲之前只能通过日常互动知道姜平寒属于顶层，他一人就是一层，往下便是王氏两个大夫，再往下，便是诸如蒋大夫一类的小大夫，有点像是“主任、副主任、主治”一类的划分。

现在他更清楚了，姜大夫之所以是姜大夫，盖因曾经去太医局做了一年局生，还随着翰林医官院涨了一年资历，天然就压在了剩下大夫头上。

而王氏两个大夫，都到婺州医学博士门下辅教了二年，虽比不上姜平寒直接去太医局，但也比剩下的大夫来得强。

至于像蒋才俊这种，基本上就只有“师从姜平寒”、“金华县内科学使”之类的头衔，除非量变引起质变，得到往上爬的机会，否则没什么大用。

这一切杜仲都熟悉得很，放在前世不就是大医院里各个都是主任、副主任，如此又何以划分等级呢？

不就是帽子嘛！

大家都是主任，但一个是院士，一个只是长江学者，自然高下立判。

又比如，大家都在一个专业委员会，一个是委员长，一个只是委员，谁高谁低一眼便知。

这种帽子都是患者看不到的，得有点专业知识才能分辨优劣。

……

抓药到了申初一刻，有一味药“陈皮”用完了，杜仲主动去库房拿药。

路上又见到了王守志，但也不止王守志，他面前还跪着一个汉子，面露哀求之色，像是在讨求着什么。

杜仲对这汉子不熟，只知道他姓张，而立之年，家里有三个孩子。

平日里，这张姓汉子总是闷声闷气地干活，像头不会说话的老黄牛。

杜仲记忆里有那么一次，见到他捣药磨粉的时候给捣碎了手指，硬是憋着股气，一滴泪没落。

找到姜平寒之后，掰正包扎，第二天干活还是同往日一样，半点没少。

就这么个汉子，今天却跪在地上，望着姜平寒，脸上全是泪，溶了脸上灰尘，一道一道地往下淌。

这是医馆大夫走了，医馆迫不得已要裁人了。

这汉子干了十几年，从十多岁就来煮药，一直做到现在，始终没做成抓药伙计，这次也没大夫把他带走。

现在，单凭苦哈哈干活，留不下了，除非能成抓药伙计，那还能逆天改变一回，从此鲤鱼跃龙门。

但看王守志一脸无奈却又说不出什么也知道——他没有求得这个机会，王守志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杜仲收回目光，绕开两人，朝后堂东侧的库房走去，那里放着他要拿的“陈皮”。

临近两人边上，身子左边忽然一响，杜仲偏头望去。

只见那汉子拭去脸上的泪，两眼通红通红，不复老实巴交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狰狞。

他许是还有顾忌，没放开嗓音，压着嗓子冲着王守志怒吼：

“王大夫，你可还记得三年前那日晚上……”

三年前？田丰年号之前……应当还是闹饥荒的时候？

杜仲心中一动，望向王守志。

从他穿越以来，他印象里的王守志都是温文尔雅，便是紧张也带着几分镇定，有一个成熟大夫的模样。

这次，他却看到了王守志“另外一面”。

可不是嘛，跟着杜仲除了没自己的单间，其他不和大夫差不多了？还不用想那么多！

……

姚修诚又不是他媳妇，自然不能跟上去，也回去自己的六人通铺。

路上，遇到许富贵替通铺里打水，求他帮忙，自然乐意提上一手。

不得不说，金华城数一数二的平仁医馆，实力还是在这的。

到了库房，里头便是水井，一入了库房，许富贵便将黄纸包塞入了他口袋里。

一来一去多了，姚修诚自然明白里面装着什么，他也隐约感觉到了——许富贵这是已经把他当大夫对待了，每日都有点心奉上。

他倒不是不乐意，反而是非常乐意，不过这么一来，锦衣玉食腐化人心，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腐化了，连成为大夫的动力都少了一分。

可能最大的麻烦就是——求诊人太多，能开门问诊的大夫太少，排不上号。

这问题在姜平寒活着的时候，又尤为严重——所有病人姜老都要逐一过问，自然限制了馆内大夫的看病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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