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是私奔出来的，族里早已容不下他们，只有这里能够远离巨魔们的追捕。”

听到“私奔”两个字，晴心中颤了一下，不自觉地抬眼看向休。私奔已是罪大恶极，即使现在母亲去世了，他们也无法回到族里，永远不可能得到族人的认可。那她和休呢？一个人类和一个亡灵，他们这样，算是天理难容了吧。

“你们不怕我吗？”晴忍不住用巨魔语问了一句，她的巨魔语说得不熟练，只能用于简单的交流。

“父亲说你们是他的朋友，是我们家尊贵的客人，为什么要怕你呢？”克莱用标准的巨魔语回答。他长得很像父亲，蓝色皮肤、棕色眼瞳，有一头高高竖起的绿色短发，也是一个猎人。

希的家在热带雨林深处，一间极其简陋的茅草屋，吃饭的地方在室外，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张手工制作的小板凳。希带他们来了之后就出门去了，克莱带着两个妹妹，六岁的麦琪和四岁的薇拉在家做饭，兄妹三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晴这个人类。

“你们在这里很危险，为什么不去回音群岛？”休给他们提建议，那里是巨魔的大本营，比荆棘谷安全很多，就算是杜隆塔尔也远比这里安全。

“你才几岁呀，就知道做饭了？”晴盯着忙进忙出的克莱问了一句。

“我已经十岁了，三年前母亲去世后，我就开始给家里人做饭了。”

休回视着她，浑身散发出冷凝的气息，面若寒霜。

“不，她是被......联盟杀死的。”克莱说，眼角带着一缕忧伤，目光也没刚才那么精神了：“联盟的人扫荡热带雨林，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被他们打死了。”

晴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浑身窜起热气，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般难受。

“以后让你父亲尽量减少外出，这里联盟太多了，你父亲会有危险。”休好意地提醒他们。他们的家在雨林深处，相对海滩那些地方要安全很多。

“父亲是为了给我们找吃的才外出的，他虽然不怎么会打架，但跑得很快，每次遇上联盟都能跑掉。”想起父亲逃跑的身影，克莱露出天真的笑容。

晴心中涌起阵阵酸涩，一边感叹克莱一家的悲惨际遇，一边联想着自己的离奇遭遇。遇到休之后，她混沌懵懂的感情世界像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了一缕耀眼的阳光，她还没尽情享受阳光的温暖，就被世俗的偏见所困。

“你母亲是生了病吗？”晴有些好奇希一家的状况，想着她居然选择到这么穷困潦倒的巨魔家吃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克莱考虑了一会儿，说：“那好吧，但不需要这么多。”他拿走了一块金币，朝她扬了扬手，露出可爱的笑容：“谢谢你们，明天见。”

晴也朝他露出会心的微笑：“晚安。”

克莱离开，晴和休并肩走出了雨林。

“你为什么会巨魔语？”休问她，她的巨魔语带着浓浓的口音，但能听懂她的发音。

“语言学习是暴风城贵族的必修课，包括部落的所有语言，他们说这样能在战争中取得优势。”她侧脸看向休：“你呢，为什么会说巨魔语？你还会通用语，什么时候学的？”难道亡灵也需要学习各种不同的语言吗？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学会的了。”他忘记了太多事，但这些语言似乎一直存留在他脑海中，他也无从得知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你好像很喜欢小孩？”休问了另外一件事。

“喜欢，我最喜欢欺负他们。”晴得意地扬眉：“上次在湿地，你不是看见了？”

休露出浅浅的笑容：“晴，你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刚才你一直抱着希的小女儿，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晴用食指敲了敲下巴，不经意地说：“我抱她是在数她到底有几颗牙，我一直很好奇，巨魔是怎么用牙齿吃饭的，他们长那么长的獠牙，难道不会磕到？”

休知道她是在故意引开话题，红眸翻动起浪潮，看向她的眼神复杂而有深意：“晴，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你永远都——”

晴立即伸手捂住休的嘴，轻柔地贴近他脸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不要说，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这个。如果真的喜欢小孩，现在有这么多战争孤儿，我们去捡一个不就行了？捡一个亡灵，再捡一个人类，巨魔也不错，我还要捡一个侏儒......”松开捂他嘴的手，晴开始掰着指头数到底要捡多少个才够，一边数一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玫瑰的香气残留在嘴边，休患得患失，目光一直跟随她的手，最后停留在她嫩白的指头上，终于，他释然般叹了一口气：“晴，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类。”

晴笑着朝他挤了一下眼，学着他的话回了一句：“休，你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亡灵。”

......

第二天中午，晴和休依约来到希的家，一进雨林深处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小心。”休警觉地说了一句，立即进入潜行状态。

晴也发觉了异常，召唤出了武器抓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朝里走。踏入院子时，她发现整个家凌乱不堪，凳子七歪八倒，饭桌裂成了碎片，到处是血迹，连地上的泥土都被染红了。

怎么会这样？与生俱来的感知危机的能力告诉她，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晴扫了一眼，发现希跪在院子里，面朝着他们居住的木门，低垂着头，似乎在无声哭泣。

休显形，和晴互视了一眼，一起走上前。

原本空荡荡的木门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张蓝色的皮革一样的东西被钉子钉在了门上。晴知道不少部落家庭会用野兽皮做装饰品，但这张皮看上去有些奇怪，仔细查看了一番，她发现皮革有手有脚，顶端还有绿色的毛发，不像是野兽，倒像是......巨魔。

她的脸忽然变得煞白，只觉得整个人掉入了冰窖，寒冷彻骨，嘴唇颤抖着看向休，问：“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她的一只手指着木门上的东西，一只手抚上嘴唇，不住地摇头，难以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休看着木门，眼中燃起狂怒的火焰，迫人的威压向四周散发，仿佛要把这雨林摧毁。他走上前，拎起希的衣襟，问：“这是怎么回事？”

希木讷地看了他一眼，瞳孔已聚不了焦，喃喃道：“是联盟，联盟的人干的。”

“到底是谁？你说清楚。”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额侧的血管突突直跳，脸上出现掩饰不了的暴戾。

“远征队的人，他们搜索雨林时发现了我家，我不在家，他们就......”希看向木门，哽咽着失了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的女儿呢？”休盯着希，怒火像要喷涌而出：“她们在哪里？”

“我回来的路上看见她们在远征队的手上，她们被打得奄奄一息，但我不敢上去，我救不了她们。”得到了有效信息，休松开了抓他的手。希直接瘫倒在地，呜咽着，泪水从琥珀般的眼中流了出来。

这几个小朋友到底做错了什么，远征队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们？晴感觉有人把她的心脏扭转了几圈，让她痛到麻木。

已经有多久了，她没有了战斗的激情，现在她重新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只想去把远征队的营地夷为平地。她捏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吸了吸鼻子，把那股磨人的心酸和痛楚压下去，沉声道：“休，我们去远征队营地。”

休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开口：“那是人类的地盘。”

“我知道，我要去救麦琪和薇拉，还要帮克莱报仇。”晴斩钉截铁地说，看向他的眼无比的坚定，仿佛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阻止她。

“你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吗？”他对联盟的部署不是很了解，去之前必须评估行动的风险。他一个人倒无所谓，但他不想让晴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们是暴风城派来探查荆棘谷的先遣部队，都是丛林作战的精英，至少有五十人。”

“凭我们两个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休的话直截了当，脸上布满了骇人的阴郁。

“也许，有其他的方法。”晴的眼里雾霭翻腾，透出丝丝冷意：“你忘了，我也是人类。”

最后，休和晴决定兵分两路，他去宝藏海湾找宾，而晴去远征队查探两个小巨魔的情况。

进入宝藏海湾，休狂风般刮向旅店，一脚踢开了宾的房间大门。

宾正靠在沙发上休息，看到如此火急火燎的休，惊讶地扬起了一侧的眉：“我的天啊，谁惹了我们的莫特利大人？”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个人类女人。

休脸色沉重地走进房间，头也不抬地问他：“宾，你说凭我们两人的实力，能对付人类的五十精兵吗？”

“人类？”宾稍稍顿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向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不知道休要去干什么，跟着他，说不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发生呢。

休把希家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当听到克莱的遭遇时，宾愤怒得一掌劈裂了房间的圆桌，倏地站了起来，浑身窜起了萧杀之气，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我们现在就动身，我要让那些混账人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带士兵，两人单独前去远征队营地。现在是部落和联盟交好的时期，动作越小越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外交麻烦，即使有什么意外，按照他们的实力也可以轻松脱身。

哒哒——哒哒——

马蹄声伴随骷髅马和恐惧战马的嘶吼响起，两位亡灵在荆棘谷疾驰而过，宛若两道死亡阴影，在血色黄昏中奔向了远征队营地。

还没走出雨林克莱就追了上来，拉过晴的手，把金币放回了她掌中：“父亲说了，我们不能收你们的金币。”

克莱虽然只有十岁，但已和晴一样高了，晴看着他的眼，认真地说：“这些金币算是今天的饭钱，明天我们还要来，难道你们想白白请我们吃饭吗？想想你父亲捕鱼有多辛苦，这些是你们该得的。”

休似乎感受到了晴的困惑，收敛了浑身的寒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很快，克莱烤好了鱼，希也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饭。看得出来，上次被晴追的阴影还留在希心中，他坐在离晴最远的角落，完全不敢看她，一直和休说着话。

当晚，晴和休去了巨魔猎人“希”家吃饭。

这个巨魔，上次明明是休拿匕首要挟他，居然这么快就忘记了，果然，部落才是一家人，晴叼着一把木叉，忿忿不平地想着。幸亏三个小朋友都很喜欢她，和小朋友们聊天，也不觉得无聊。

大家算是愉快地吃完了一顿饭。晴注意到，休似乎有心事，几乎没动过刀叉，还好亡灵不需要吃东西，不然她肯定会担心了。

临走的时候，晴放了几枚金币在桌上。

“你们先坐吧。”示意晴和休先坐下，他转身去了炉子旁边烤海鱼。

凳子上全是油腻腻、黑乎乎的东西，像从来没擦过一样，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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