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书媛坨着背，整个身体看起来像一座小山堆坐在床头，满头的红黄色卷发凌乱地铺在肩膀上，跟她现在整个人一样，又乱又丧。

卸妆后的肖书媛原来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太太。腰上堆了一堆松垮垮的肉，圆乎乎的肩膀，没有任何线条可言；侧面看，脸颊尤其是眼睛下方那块，似乎都没有肉了，都是软塌塌、打褶的皮。嘴巴上的唇色是青乌色；眉毛原来都是画上去的，没几根眉毛。

“没说什么。我们送了水随便聊了几句，就出来了。”

肖书媛似乎是不太相信：“我看你们几个人在他房间坐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呢。那你们还给谁送水了？”

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安晓萱见肖书媛半天没有说话，已经侧躺在床、面对着窗户的她转过身来，看一眼她在干什么。

“苏卫国啊，唉，也真是，老天爷是瞎了眼。”说起苏卫国，肖书媛叹了一口气，满脸惋惜：“他们两口子为人处世真的没的说。这几十年了，跟谁都没有红过脸，平时看见小区里的流浪猫流浪狗，都会好心地喂点东西吃。这样的好人，怎么还会死得这么早呢。真是作孽。”

肖书媛可能是想起了之前罗红军的好，怔怔地发了半天呆，没有说话。

现在颓丧萎靡的她比白天精神抖擞的她至少老了十岁。

“还在床上。无论我们怎么劝，他都不愿意换房间，说要一直跟罗红军睡在一起。”

“唉！”肖书媛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床头柜上拿出抽纸，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她也一定很后悔报名参加这个旅游团吧，玩没玩上，身边关系好的一个一个都死了。

怎么自己现在这么多愁善感，同情这个可怜那个了。

安晓萱甩甩头，把自己脑子中太感性的想法甩出去。

“苏卫国现在怎么样了？罗红军还在之前的床上？”

安晓萱跟高富荣没有交流过，只记得她和肖书媛一样，满头的红色卷发。

原来她是那么厉害的一个角色呢？

肖书媛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高富荣是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吵架最厉害的。她就是生了孩子之后性情大变，家里老公和女儿对她永远是千依百顺。因为一旦不依着她，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难怪。

这也许就能解释，昨天下午他老公看见她尸体后那么冷静淡然的态度，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把她的尸体带回家了。搞不好，家里人早就烦她，嫌她是个累赘了。

“后来我和罗红军夫妻俩也不跟她一起出来锻炼了。跟她一起锻炼，我们的压力都很大，对我们的身体健康一点好处都没有。罗红军因为养了小区里的流浪狗，每次锻炼的时候，有条黑色的狗总是会在旁边坐着，赶也赶不走，高富荣就不乐意了，总是责备罗红军。因为她讨厌一切动物，无论是有毛的还是没毛的。对，她还讨厌小孩子。总说小孩子不规矩，除了捣乱就是捣乱。”

“听你这么说，高富荣是一个很令人讨厌，脾气很差的人，要是我的话，我早就不跟她一起了。”

“是，她的脾气性格是很讨厌。但是吧，她那个人心肠不坏，也很仗义，就是嘴上不饶人。甄心林你知道吧，说话可难听了，谁都看不上，觉得自己的是二十岁无敌美少女那种，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天天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她总针对我，但是有高富荣在的话，她就不敢。只要她说我一句，高富荣起码说更难听的十句骂回去，所以，后来她就不跟我们一起跳广场舞了。高富荣的心肠真的不坏。我听说有次他们跳广场舞的时候，有个小孩子嘴特别欠，都快上初中了吧，对着一个精神病人扔石头，吐口水，后来精神病人追上他，把他打死了。当时高富荣就想冲上去救那个孩子，被罗红军两口子紧紧拉住了。后来过了好久她还在说这个事情，说自己心里不好过，要是当时救了那个孩子了，也许那个孩子就不会死了。你看她讨厌动物对吧，上次小区里，一条没牵绳的金毛吓到一个小朋友，那个小朋友的家人手持铁棒围攻那条金毛的时候，也是她冲上去想护住那条金毛，只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我们又怕她受伤，也都拉着她，没让她掺和进去。她就是这样子，可能从小就是大小姐，家里一直很有钱，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怎么顾忌别人的感受。讲到底，她的心肠真是不坏。那就是那种，你平时不想跟她多接触，一多接触就会吵架，影响你心情。可是，在你内心深处，你知道她会是你的好朋友，你有事了，她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那种。”

有这种朋友是好还是不好呢？安晓萱无法判断。

肖书媛对这个问题没有特殊的反应，她平静地说道：“高富荣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她脾气太大了，动不动就生气，给人脸色看，一不合她心意，她就会故意让你难堪，直到你完全满足她的心意为止。这些年，每天早上六七点，我们就会出去一起锻炼，在楼下弯月形水泥地上跳广场舞。她是我们的领舞，每次教我们几个跳舞她都脾气很大，我们学得慢的，她直接不给好脸色看。所选的舞蹈也必须听她的。她跟甄心林没少吵架。前年还是大前年吧，甄心林就不跟我们一起跳舞了。她吵不过高富荣。”

甄心林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吵架居然还有吵输的时候？

死去的高富荣、罗红军跟她关系非常密切，陈卓越死的时候，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她也是一个很有嫌疑的人。

“佟国宇假的很，我跟你说，你真的要小心点。依我看啊，他老婆就是他推下去的。他们两口子每一天都在吵架，甚至还打过架。他干不过他老婆，前年的时候，他被老婆打得身上只穿条内裤就出来了。我们因为这件事笑话他笑话了很久。他看见我们都不好意思跟我们打招呼。

“肖阿姨，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也没有用了，还是注意自己的身子，毕竟还要在这里呆6天。”

肖书媛点点头，用力咳嗽两声，把脸上的眼泪还有鼻涕都擦干净。

“罗红军和苏卫国看面相就是好人，心宽体胖，对所有人都是笑嘻嘻。我看，你真的很伤心。我以为高富荣才是跟你关系最好的。”安晓萱小心翼翼地说着，偷偷观察肖书媛的脸色。

她干脆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安晓萱。

“苏卫国，老婆刚死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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