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吧，我看城里都在谈论那部新出的话本集，叫什么古……古……”

“《全相古今》！”

“既然来了苏州，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也不急于一时嘛。”许明然咽下一口炒干丝。

冯梦龙夹了块酥鸭腿到碗里：“原来你堂弟也是书商，你们这是个家族企业啊！”

“就在一月前赶回来的，他去老家处理了点事，我堂弟说想来苏州看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林老爷是要话本还是戏文？”

两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冯梦龙大口啃着鸭腿，口齿不清地说道：“没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是啊是啊，我年前就听说了，可惜当时不知道此书如此紧俏，后来虽然可以排队购买，但要我大清早起来实在太难，之后又有许多杂事，一来二去的，到今日都没买上。”

一月后，雨花巷陆家书铺。

“掌柜的，除了我要的这些书之外，最近铺子里还有没有什么新到的本子？”

掌柜见铺子里没有第三人，突然低声道：“林老爷想得这部书吗？我有法子！”

林老爷放下手中的书册，奇道：“你能买到这部书？”

“我有一位友人，在苏州城里开了间制书坊，说是那《古今》就是在他的书坊里刊刻出来的！”

……

……

十日后，还是雨花巷的陆家书铺。

“客要不要看看这部《今古》？与那许家书铺的《全相古今》是一人所写，别无二致，只是没了版画，所以改了题名。但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那部集子是许家独有的？”

“怎么会！那余家书肆不是也在卖嘛！这部合集太过火热，于是这许老爷就多做了几个本子，我家所售的就是没有版画的那种。”

“原来是这样，哎，这部书最近可是紧俏，我家夫人早就催我买了。既如此，给我拿上一部。”

“好嘞！烦请客稍候，小人这就去拿！”

望着买书之人哼着小曲从陆家书铺离开，一名身手矫健，小厮打扮的男子匆匆回了许家书铺。

进入后堂，他望见东家和冯、余两位相公都板着脸坐着。

他赶紧上前一拜，恭敬道：“东家，两位相公，小人探得雨花巷的陆家书铺有翻刻《古今》的嫌疑。只是我怕那掌柜认出，就没有进去细看。”

许明然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川子，你做得好，眼下万不可打草惊蛇。等我们想个周全的法子，再去察看也不迟的。”

“是。”川子退到一边，静静待令。

冯梦龙叹了口气。

没想到晚明的盗版竟然这么猖獗，怪不得最近销量突然下滑，自己还以为是写了什么毒点，大家不喜欢。

好在已经查出来不是作品的问题，他才稍稍有点安心。

不过，盗版这个问题不好解决。

对方既然敢做这事，说明是个头铁的，如果自己去硬碰硬，搞不好事情没解决，还惹一身腥。

太划不来了。

他抬头望着房梁，静静思索起来。

“要不是一位买书人提起市面上有一部和《古今》极为相似的本子，我和冯相公还真以为这合集不得坊间喜欢了。”许明然皱着眉头道。

余象佑一脸着急，椅子也有点坐不住了：“现下该如何是好？许老爷刊刻这本子花了不少银钱，售价又压得低，眼看着马上就要回本了，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冯梦龙被他们的话拉回现实。

是啊，说起来，许明然为这部合集花了不少心思，不仅加了版画，还尽量用了质量上乘的纸张。

后来被自己一番劝说，把价格也定得低了一点，这一个多月虽然卖得不错，但压不住成本太高，至今都还没回本。

这么一想，冯梦龙突然觉得有点愧对许明然。

“现在对方到底什么来头，我们都还没摸清楚。”他严肃道。“我觉得还是要找人进去看一看，最好是把那本盗……翻刻的合集买过来，希望能够从中查出点什么。”

许明然的脸上露出一个赞同的神色：“这个法子不错，我们是不是得扮作买书人？”

“想来也是，否则他们也不会随便给我们这部书。不如我去吧！”余象佑道。

“还是我去吧！”

“你们都不行。”冯梦龙站了起来：“许老爷就不用说了，苏州城里的书商你是排得上号的，见过你的人当然不在少数。

老余也不行，万一那人是去余家书肆买的书，说不定见过你。这件事还是要我去办才行，大家虽然在看我的书，但都不认识我。不过，我这个办法还需要一个人。”

他想了一会，发现川子还在一旁候着。

看着川子身上那套绣着“许家书铺”四个小字的工作服，他灵机一动：

“你叫川子是吧？陆家书铺是你查出来的？”

川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人只是顺藤摸瓜。”

面对别人的夸奖，没有开心到吹牛皮，而是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不错不错，是个堪用之才。

冯梦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这样吧，你明天换个普通小厮的衣服，跟我去会一会那肥胆包天的陆家书铺。”

“有林老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样，林老爷交些定金，我今晚就去找他，让他尽快赶制一部出来。”

“甚好甚好！”林老爷掏出钱袋，如数付了定金，约定好三日后就来取书。

林老爷搓着手惊喜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他可不可以……”

“如果林老爷诚心想要，我去求求他，悄悄给林老爷制上一部。不过，”掌柜面露难色。

“老余，你爹啥时候回来的？你堂弟也来了，我咋不知道？”冯梦龙问道。

“不过什么，快说快说！”林老爷着急不已。

“就是这版画估计无法一并印出了。”

“这有何妨！”林老爷瞬间喜上眉梢。“我只要话本子好看就行，有没有版画，我倒是不在意的。”

余象佑和许明然夹菜的手一顿，表示听不懂。

“咳咳，就是你们家祖辈、父辈和你们这一辈人都在同一个行业里奋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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